早上七點,接待點的工作人員在電臺里喊開飯。可以上岸吃,也可以請人家用交通艇送到船上。
韓渝不想麻煩人家,正準備跟學姐一起上岸,后勤組打電話通報接下來的議程。
市領導和長江水利委以及農業部東海區漁政漁港監督局的領導,將于今天上午八點半抵達這兒。
到了之后先參觀中國漁政23船、長江水利委的水文船、港監局的監督39、中國海關608和濱江水警001,同時慰問這五條船的全體船員。讓趕緊打掃衛生,并把船靠泊到碼頭,以便領導們登船。
慰問活動進行半個小時。
九點整,準時召開總結表彰大會。
韓渝正想著上級為什么指定慰問這五條船,韓向檸也接到了局里的電話。朱大姐讓她等會兒上監督39,代表港監局和監督39的全體船員向市領導匯報。
“市領導怎么會慰問監督39?”
“我們的監督艇一樣是功勛艇,憑什么沒資格被慰問!”
“海關608呢?”
“海關608查獲過那么多起走私,從八八年就開始協助我們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的,戰功赫赫,一樣有資格被慰問。”
韓向檸嘻嘻一笑,想想又解釋道:“不過上級臨時決定慰問我們,可能是考慮到只慰問漁政船不合適,畢竟我們和海關也是垂直管理的。至于慰問001,十有八九是順帶的。”
韓渝不服氣地說:“什么順帶的?連監督39都成了功勛艇,我的001更是!”
“好好好,你們功勞最大行了吧。”
“我是就事論事。”
“如果就事論事,慰問001還是在慰問我們港監。”
“什么意思?”
“001本來就是我們港監局的,只是借給你用!”
討論到001的產權歸屬,那這個天就沒法兒往下聊了。
韓渝悻悻地走出指揮艙,正忙著用拖把擦甲板,昨晚住海員俱樂部的船長船員們乘坐后勤組安排的客車回來了。
總共只有兩條交通艇,要緊著客人先上船。
馬金濤、楊勇、楊遠、范隊長和朱寶根是最后一批登船的,一上船就趕緊換工作服忙碌起來。
“朱叔,昨晚睡的怎么樣?”
“沒睡好,早知道我就不去了,真不如睡在船上舒服。”
“住賓館還不舒服?”
“床太軟,睡不著。”
“范隊長,你呢?”
“我一樣沒睡好,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后來把床單被褥鋪在地上才勉強睡著的。”
想讓你們享受下待遇,結果你們居然睡不好,看來沒享福的命……
韓渝徹底服了,一邊洗拖把一邊又笑問道:“昨晚的伙食怎么樣?”
朱寶根探頭看了看岸上,笑道:“吃的還行,昨天晚上二十幾個菜,擺成一排,想吃什么自個兒夾。我光顧著吃菜,都沒怎么吃飯。”
范隊長回頭道:“那叫自助餐!”
“對對對,就是自助餐,今天早上吃的也是自助餐。有粥、有面條、有餛飩、有包子,有面包,有汽水,有水果,還有牛奶!”
“這么多?”
“光面包就七八種,只讓吃不讓帶,不然我給你帶幾個的。”
果然是兩個從來沒住過大賓館的土包子!
馬金濤生怕隔壁船上的人聽到笑話,急忙岔開話題:“魚局,剛才在海員俱樂部吃早飯時遇著王政委了。”
“王政委有沒有說什么?”
“他說上級決定在今天表彰,而不是安排在昨晚。一是時間上來不及,二是要等長江水利委河道采砂管理局和長江水利委政策法規局的領導。”
“河道采砂管理局我知道,就是專門管河道采砂的。政策法規局應該相當于我們公安的法制,他們來做什么?”
“人家不只是法制,人家有執法權。”
“政策法規局有執法權?”
“王政委說人家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既是政策法規局,也是長江水利委的水政監察總隊。”
馬金濤看著韓渝恍然大悟的樣子,眉飛色舞地說:“水利委兩個相關部門的負責人來了,東海區漁政局領導來了。再加上港監,這就是地方政府聯合水利部長江水利委、交通部港監、農業部漁政搞的專項整治行動!”
韓渝笑問道:“規格很高?”
“王政委說他也沒想到會越搞這么大。”
“只是跟人家借了幾條船,領導們真會做文章。”
“領導重視是好事,王政委說震江那邊急了,估計今天就會有行動。”
正邊干邊聊,中國漁政23船已經動了,正緩緩往碼頭移泊。瀏河水文站的水文船緊隨其后,然后是韓向檸指揮的監督39。
包括港監、海關在內,他們都是“客軍”。
濱江水警001要發揮風格,等人家全部系泊好才靠了過去。
與此同時,昨天參加行動的公安民警、協警,水利部門的工作人員和港監工作人員相繼乘坐大車小車趕到了。
彭局、水利局的廖局和港監局年輕的許副局長都是后勤組副組長,忙著組織各自的部下列隊。
王政委則叫上韓渝,抓緊時間跟前來幫忙的各船船長溝通,帶著人家彩排,請人家記住等會兒在哪兒列隊。
媒體記者也到了,電視臺的人忙著架設機器,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韓渝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一向不喜歡湊這種熱鬧,而是專注于搞輿論監督的王記者居然來了。
他正準備迎上去問好,見王記者搖搖頭,只能作罷。
王政委沒注意到王記者,安排好一切心里終于踏實了,把韓渝拉到一邊說:“咸魚,水利局接下來要加強水政執法力量,還打算上一條水政監察船。”
“這是好事啊。”
“是好事,但他們沒這方面的人才。”
“人才可以培養。”
“震江那邊很快會有大動作,湯局估計他們接下來要搞出的動靜,只可能比我們濱江大,不可能比我們濱江小!他們一動,他們那邊的采砂船就可能會往我們這邊跑,讓水利局現在培養水上執法人員哪來得及。”
韓渝下意識問:“那怎么辦?”
王政委回頭看看001,不動聲色說:“廖局想把你調過去。”
“我怎么可能去他們那兒,別說我沒想過脫警服,就算真不想穿警服了,我也只會去港監或者漁政。”
“我知道,所以我和彭局建議他想別的辦法。”
“想到了嗎?”
“想到了一個,他們出于迫在眉睫的工作需要,也考慮到更好的跟我們公安配合,打算從我們這邊調一個經驗豐富的民警過去擔任水政監察執法大隊副大隊長。”
“他們想調誰?”
“他們哪知道誰合適,請我們推薦。并且這件事,他們跟陳局溝通過,陳局同意了,讓我們趕緊辦。”
韓渝沉吟道:“調個人過去也行,他們不是要上執法船么,等裝備了執法船,我們遇到事也能跟他們借船。”
王政委笑道:“我和彭局就是這么考慮到,關鍵是調誰過去?”
“他們那個大隊是正科級單位,副大隊長就是副科,我們這邊符合條件并且愿意調過去的好像不多啊。”
“人家說了,現在是不是副科不重要,只要人調過去,他們想辦法解決行政級別。”
“這就好辦了!”韓渝轉身看向干完活兒剛換上警服的馬金濤,捂著嘴笑問道:“政委,你覺得馬金濤怎么樣?”
王政委低聲問:“他愿意改行嗎?”
“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應該沒問題。再說這對他而言是一個機會,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是合同制民警轉正的。如果不是在水上分局,而是在區縣公安局,恐怕連中隊長都做不上,更別說提副科了。”
“其實我和彭局第一個想到的也是馬金濤,但他的情況不只是跟我們不一樣,跟別的合同制民警轉正的正式干警也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
“你好好想想,他最初是安置到哪個單位的?”
“哎幼,政委,你如果不提我都想不起來,他最初是安置到港監局的,他是港監局安插在我們這邊的探子!”
“什么探子,當時也是工作需要。”
“我開玩笑的。”
想到水上分局的水警一中隊是怎么組建起來的,韓渝禁不住笑道:“他當時是馮局安排過來的,可馮局不但早調走了,而且都已經退休了。這事我們不提,估計港監局那邊都想不起來。”
王政委低聲道:“我認為最好先跟湯局、朱局說一聲。”
“你和彭局可以說,這又不是什么大事,況且馬金濤為人怎么樣你們很了解,他一直把自個兒當成水警,從來沒想過回港監局,也不存在什么人在曹營心在漢。”
“這些我和彭局都知道,但我和彭局覺得這事還是你去說比較合適。畢竟這涉及到老沿江派出所和‘萬里長江第一哨’的歷史,而你是這段光榮歷史最主要的參與者和見證者,你說比我們說更有意義。”
王政委一連深吸口了幾氣,想想又補充道:“說的時候完全可以請水利局的領導到場,既能體現我們幾家對這件事的重視,也能通過這種方式讓馬金濤把‘萬里長江第一哨’和我們濱江水警的優良傳統帶過去!”
有機會提副科,并且有機會擁有一條執法艇,馬金濤應該是愿意的。
作為娘家人,是應該扶上馬送一程。
韓渝終于搞清楚了王政委的良苦用心,不禁點點頭:“去跟湯局。朱局說這件事的時候,不但要請水利局的領導,也要請何局、請周局、請曾關長!”
“行,就這么定。市領導來了,趕緊準備吧。”
八點三十分,領導們準時趕到江邊。
韓渝、韓向檸和另外三條船的船長,按照王政委的交代分別站在碼頭邊,身后就是各自的船。
陸書記、王市長等領導在后勤組的幾位副組長陪同下,先跟中國漁政23船的船長問好,然后在東海區漁政局領導陪同下登船慰問。
別看江邊錨泊了三十條執法船艇,但大多是小船小艇。
包括001在內的二十九條執法船艇,總噸位加起來也只相當于省漁政剛裝備的漁政船。
那可是五百噸級的執法船,錨泊在一條條小船小艇中間威武霸氣。只不過它是剛下水的,寸功未立,論資排輩它只能算“小老弟”。
噸位比它小很多,裝備遠沒它先進,甚至有些破舊的中國漁政23船,其實是靑島海洋漁業公司漁輪修造廠在8101型漁輪基礎上改裝改建而成的,從船型上看跟漁船別無二致。
從1979年12月下水,它就開始承擔周山北部海域至長江口水域的執法任務。
海洋主權維護、漁業行政執法、海洋安全監管、海難救助、海洋調查、教學實習、海底光纜守護,甚至在軍演掃海等重大任務中都能看到它噼波斬浪、南征北巡的身影。
不夸張的說它承載著中國漁政人的崇高使命和責任,經歷并見證著我國依法治漁、依法興漁、依法管海的歷史!
八年前,韓渝在協助漁政打擊非法捕撈鰻魚苗行動時第一次登上中國漁政23。
一上船就被駕駛室里那幅“漁權即海權”的領導題詞震撼到了,畢竟誰能想到一條漁船改裝的漁政船居然肩負著那么重大的使命。
陸書記和王市長等領導感觸一樣深,聽船長匯報,聽著聽著竟超時了。
在參觀慰問水文船和港監39、海關608時只能走馬觀花,至于早做好準備的濱江水警001,更是沒時間上船看。
韓渝并不覺得遺憾,正暗暗感慨中國漁政23船就應該享受這超規格待遇,陸書記突然回過頭,迎上來笑問道:“你就是韓渝同志?”
“報告陸書記,我就是韓渝,請陸書記指示!”
“指示沒有,先握個手。”
不能光慰問外人,寒了自己人的心。
陸書記緊握著韓渝的手,微笑著說:“韓渝同志,來的路上聽你們陳局介紹我們才知道,原來你是一等功臣,是我們濱江的英雄!”
“陸書記,其實我沒做什么……”
“不用謙虛。”
陸書記松開手,轉身看看王市長和陳局等人:“由于時間關系,我和王市長今天就不參觀你們的船了。你們陳局說你是我們濱江公安系統最會開船修船的干警,等到年底,我和王市長帶你去看大船。”
韓渝下意識問:“看大船?”
陸書記再次拍拍他胳膊,笑道:“小韓同志,你可能不知道,其實我們濱江有海軍,有護衛艦,我們市委市政府每年都要去慰問濱江艦的官兵。既然你對船感興趣,我們到時候帶你去開開眼界。”
原來是以濱江命名的護衛艦。
其實不只是濱江有海軍,陵海一樣有,好像是一條掃雷艇,陵海市委市政府每年也去慰問。
韓渝勐然反應過來,連忙舉手敬禮:“謝謝陸書記,謝謝王市長。”
王市長對搞出這么大動靜的小伙子也很感興趣,微笑著點點頭。
既然已經超時了,不妨多超幾分鐘。
陸書記回頭看了看陳局、何局和港監局的湯局等人,突然話鋒一轉:“各位,我剛才說帶小韓同志去慰問濱江艦不是在開玩笑,帶小韓同志去慰問也不只是讓小韓同志開開眼界。
有個情況你們幾位可能也不知道,濱江艦上有六個我們濱江籍的官兵,濱江艦所在的艦隊有四十幾個濱江人,他們都是海軍幫我們濱江培養的人才!
你們不是說接下來會跟下餃子似的要裝備好幾條執法艇嗎?到時候可以多引進幾個軍轉干部和退伍軍人加強水上執法力量。小韓同志先去打打前站,提前了解、提前熟悉,到時候就可以無縫對接。”
領導就是領導!
站得高,看得遠。
居然通過這種方式旁敲側擊提前確定軍轉干部和退伍軍人的安置任務,不想要也得要,讓你找不到借口說不要。
并且這事對接上,也是擁軍工作的一大“創舉”,畢竟每年都去慰問,不能總是給點慰問金,總得有點新意。
陳局徹底服了,連忙道:“陸書記,王市長,我們確實需要這方面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