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陵海市公安局長周慧新打開收音機,一邊吃著剛從濱江調到陵海的愛人做的早飯,一邊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新聞和報紙摘要。
這是中央人民廣播歷史最悠久的欄目,也是收聽率最高的欄目,因為各省市廣播電臺都會轉播。
跟往常一樣,剛開始是國內的大新聞。
欄目的時間不長,等會兒就該播報國際新聞,難道咸魚那邊的新聞今天不上廣播。
周慧新正暗暗焦急,外面傳來敲門聲,他愛人走過去打開門一看,原來是住在三樓的老局長、即將退休的政協李副主席。
“李主席……”
“我家收音機壞了。”
老李同志微笑著跟周慧新的愛人點點頭,便急切地走到餐桌前。
周慧新連忙示意愛人去盛碗粥,這時候,收音機里傳來了等候已久的消息。
“華新社訊,東廣髙州不少職校大專文憑虛假,在巨大辦學利潤驅使下,部分民辦職業學校成少數人的斂財工具!”
“‘今年我不交錢給學校了,也不打算要畢業證書’。江南省學生徐廣生毅然決定離開東廣省髙州市華遠理工學校,孤身奔赴珠三角找工作。”
“去年暑假,剛入讀學校一年,很多同學就被學校組織到珠三角‘實習’,徐廣生卻一個人留在宿舍。過去一年,他花了八千多元求學,但每天學的卻是最基本的電工操作,這讓他感覺很郁悶。”
“與徐廣生一樣,從1993年開始,有關髙州民辦職業教育學校問題的群眾反映激增。沒有報考就收到錄取通知書、學費貴且教學質量差、就業崗位不對口且工資低、學歷證書國家不承認,不少同學直呼被騙。”
“日前,記者對髙州23所民辦職業教育學校進行暗訪,發現許多學校在單純的逐利目的下,招生、教學和管理等方面均存在大量不規范之處,詳細情況請收聽本臺二套經濟欄目的報道。”
等了一早上,終于等到了。
周慧新趕緊把收音機調到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二套的頻率,禁不住笑道:“王記者是真正的無冕之王,不但能發出聲音,還是在國家級媒體上發聲。他曝光一下,比我們派多少工作組、專案組過去都管用!”
“沒你想的那么簡單,這么一搞,只會讓人家惱羞成怒,很可能會跟我們來個背水一戰。”
“李主席,你是說他們不怕?”
“就是因為害怕才不能退縮,硬著頭皮頂過去,或許能爭取個亡羊補牢。如果就這么退縮,那就滿盤皆輸了。”
想想也是,人家現在首先考慮的是烏紗帽能不能保住。
周慧新不敢再那么樂觀,沉吟道:“王記者對他們也太客氣了,什么招生、教學和管理等方面均存在大量不規范之處,他們是明明是在默許乃至縱容那些學校詐騙!”
老李同志不由想起王記者當年曝光捕鰻大戰的情景,微微搖搖頭:“國家級媒體發布新聞要考慮方方面面的影響,而且媒體只能輿論監督,又不是司法機關,不可對某件事直接定性。”
“李主席,你是說剛才報道的內容,跟王記者寫的新聞稿不一樣?”
“肯定是編輯過的,不過伱放心,像這樣的新聞估計跟幾年前曝光江上全是捕鰻船一樣,公開報道一部分,詳細情況會以內參的形式上報給相關領導。”
與此同時,姜副市長、丁政委和李局等人也剛收聽完新聞和報紙摘要,韓渝正忙著給王記者打電話表示感謝。
“政委,二套的經濟欄目什么時候播?”
“不知道。”
“我們著什么急,現在應該是他們急。”
“姜市長說得對,我們急什么。”
“姜市長,你說他們聽到新聞之后會不會找我們興師問罪?”
“有可能,如果一個人在這兒我真會害怕,不過有你們這么多公安在,我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眾人正說笑,韓渝掛斷電話擠了過來。
李局抬頭笑問道:“咸魚,王記者怎么說?”
“沒說什么,他剛到深正,馬上去香港。”
“他去香港做什么?”
“去打官司,香港那邊有人抄襲他的作品,還歪曲事實,他在香港的法院起訴的。”
“官司打到香港去了,真牛!”
如果說最尊敬的人是師父,那么最敬佩的人當屬王記者。
想到王記者的傳奇經歷,韓渝不禁笑道:“他這兩年除了搞輿論監督就是打官司,并且打的都是知識產權的官司,具有示范意義,聽說省里要評選他為法制人物。”
姜副市長是從省里去陵海掛職的,對王記者不太了解。
李局雖然沒見過王記者,但不止一次聽說過王記者的大名,丁政委當年更是接待過王記者,對王記者的情況比較了解,二人興高采烈地給市領導介紹起王記者這個濱江的名人兼牛人。
獲得過省里和全國的最高新聞獎項,出席過全國記協大會,受到過中央首長親切接見,難怪如此神通廣大。
姜副市長正暗暗感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以后可不能再小瞧濱江的媒體記者,韓渝的手機響了。
“姜市長,丁政委,黃文華找我。”
“接。”
“行。”
韓渝抬頭看了看眾人,摁下通話鍵把手機舉到耳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老黃同志在那頭急切地說:“韓支,你們這么搞也太過分了,有什么事可以商量,弄成現在這樣你說怎么辦。”
“黃所,什么太過分,弄成什么樣了?”
“別明知故問,居然找記者曝光,有你們這么干的嗎?”
“你說的是這事啊,我也是剛收聽到的,純屬巧合。”
“巧合,跟你沒關系?”
韓渝看了看正笑而不語的姜副市長和丁政委等人,故作尷尬地說:“如果說關系,多少有那么點。被華遠騙的學生報案時,正好被記者遇上了。人家對這事感興趣,找我了解情況,我當然要實話實說,得罪誰也不能得罪記者,你說是不是。”
早知道這小子不簡單,肯定有后手。
沒想到不但有后手,而且直接給你來個王炸。
這會兒市委已經炸開鍋了,局長剛接到緊急通知去市委開會。
黃文華從未想到自己居然有被卷入進這么大事件的一天,無奈地說:“韓支,你們這么一搞,事情就沒了回旋的余地。”
“什么意思?”
“我們市領導肯定不會高興,我昨晚跟你們說的那些估計會全部作廢。”
“一拍兩散?”
“是你們先掀桌子的,這能怪誰。雖然領導正在開會暫時沒研究出結果,但我估計你們別想再抓那三個從犯,也別想追什么贓。我們呢,也不會跟你們要那幾個主犯。”
“我們這邊沒從犯,你們那邊沒主犯,這個案子怎么結?”
“為什么要結,拖著唄,就算拖到不了了之又怎么樣。”
韓渝沒想到他們竟可能會破罐子破摔,不過換位思考,對方真可能這么干。畢竟對方已退無可退,只能背水一戰。
掛斷電話,韓渝苦笑道:“姜市長,丁政委,你們都聽到了,人家說我們掀了桌子。”
姜副市長猶豫了一下,輕嘆道:“昨天我提醒過你們,可開弓沒有回頭箭,王記者都把稿件發過去了,想撤也撤不回來。你們呢,其實跟他們的情況差不多,都架到這個份上了,一樣只能背水一戰。”
丁政委則似笑非笑地說:“都是吃皇糧的,這么干確實跟掀桌子差不多,仔細想想是有點不地道。”
“現在怎么辦?”
“你問我,我哪知道。”
“我先打個電話。”
“給誰打?”
“盧書記,你不認識。”
韓渝起身走到角落里,趕緊撥打老盧的“大哥大”。
讓人倍感意外的是,以前這個號碼從來沒打通過,都是嘟兩聲掛斷,等一會兒用座機回過來,而今天一打就通了。
“小韓,我聽到新聞了,干得漂亮!王記者算半個思崗人,我們思崗是他的第二故鄉,他是我們思崗的驕傲。你跟他不是熟么,回頭幫我介紹下,歡迎他來良莊參觀指導。”
“盧書記,介紹的事回頭再說,我現在遇到點麻煩。”
“什么麻煩,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都報道,還能有什么麻煩?”
韓渝急忙將現在局勢簡明扼要地匯報了一遍,老盧恍然大悟,緊鎖著眉頭說:“撕破臉就惱羞成怒,他們這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啊。”
“所以說這事很棘手,搞得騎虎難下了。”
“什么騎虎難下,沒什么好擔心的。”
“盧書記,我不太明白。”
“他們這會兒應該在研究如何應對,主要應對兩個方面,一是怎么跟上級交代,二是怎么應付媒體。既然你走的是媒體這條路,那就趁熱打鐵在媒體這塊做做文章。”
“怎么做?”
“王記者不只是我們濱江的記者,他的舞臺也不只是我們濱江,在全國各大媒體肯定有不少朋友。請他再幫幫忙,多動員些媒體記者去那邊采訪,做后續報道。”
“然后呢?”
“一下子去那么多記者,說明事態升級了,快失控了,那邊的相關部門肯定不敢輕易接受采訪。你們別急著回來,你們要積極主動接受乃至配合記者采訪,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沒必要替他們遮遮掩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