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玉珍好不容易回一次老家,并且是帶著剛生的大胖小子回來的,自然要去看看航運公司的老鄰居。
小魚在長航分局“身份超然”,陵海派出所的車他想用就用,先是開車陪玉珍和孩子去航運公司光宗耀祖,緊接著又帶著玉珍和孩子給已經退休的政協李副主席、前沿江派出所教導員李衛國和前四廠人武部雷部長等長輩拜年。
在航運公司的老領導和老鄰居看來,玉珍和林小慧、柳小美是航運公司飛出去的“金鳳凰”。茶余飯后聊起她們三人,都說她們是航運公司的“三朵金花”!
至于韓渝,只是小時候學習成績好。
成績好不等于就有出息,至少不像“三朵金花”那么會賺錢。
相比之下,韓渝娶的港監局小娘倒是挺有本事的,都做上了陵海港監處的處長,航運公司的船隊和掛靠公司的個體船主,在江上遇上什么事還可以請人家幫幫忙。
總之,曾經的全縣中考第六名已經成為了過去式,韓渝已不再是航運公司的驕傲,可以說在航運公司已經沒什么存在感了。
不過韓渝現在也不怎么回航運公司,有沒有存在感并不重要。
正月初三,全部來李衛國家吃飯。
老李兩口子為了這頓飯從昨天下午就開始準備,這會兒還在廚房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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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向檸見老李的孫女和老李家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兒在跳皮筋,涵涵站在邊上看人家跳很羨慕,頓時童心大發,也下場跳了起來。
“跳皮筋我第一,馬蘭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她越跳越熟練,小涵涵站在邊上拍手為媽媽加油。
玉珍也想下場跳,可剛生過孩子,并且要帶孩子,只能站在邊上笑看著她跳。
韓渝、小魚正在堂屋里陪老章、老丁打牌。
四人聽到外面的動靜,不禁探頭看去。
見韓向檸跳出了一身汗,把大衣都脫了,還在那兒跳,小魚笑問道:“咸魚干,你說是不是小娘都有跳皮筋的天賦,感覺全國的小娘都會跳。”
“漢武的小娘也跳皮筋?”
“也會跳,連馬蘭花開二十一都一樣。”
韓渝沒想到這個游戲流傳如此之廣,又回頭看了一眼,笑道:“檸檸這會兒跳的起勁兒,也不怕明天胯疼。”
“年輕人,沒事。”老丁笑了笑,催促道:“趕緊出牌。”
“哦,一對二。”
老章出了一對壓上,好奇地問:“咸魚,你爸你媽沒回來過年?”
“船在徽安等著裝貨,把船開回來不劃算,把花了上百萬建造的船錨泊在那兒人回來過年一樣不放心,所以他們干脆在船上過年。我哥和小俊回來了,坐長途汽車回來的,他們打算明天上午回去。”
“跑船真辛苦,年都過不好。”
“我爸我媽習慣了,船民在船上過年很正常,今年有上百條船在我們陵海過年。”
小魚抬頭道:“我岳父岳母今年一樣沒回來,也在船上過的年。”
老章喝了一小口茶,一邊整理著牌,一邊追問道:“咸魚,你岳父岳母呢,今年回不回思崗?”
韓渝笑道:“我岳父臘月二十六回過老家,把奶奶接過來了,奶奶在市區過的年,等過了正月半再送奶奶回去,所以我們今年都不用回思崗。”
正拉家常,李衛國端著做好的涼菜走了進來,笑問道:“丁所,聽說你們的船塢要賣?”
“不是要賣,是已經賣了。”
“賣給誰了?”
“賣給了開發區管委會,臘月二十六下午開始談的,臘月二十八就談妥了簽協議,等初六銀行上班就給吳老板和王老板打錢。這么大的買賣,說轉讓就轉讓,直到這會兒我都覺得兒戲。”
老章大吃一驚,抬頭問:“吳老板和王老板為什么要把船塢賣給開發區?”
“他們沒錢再往里投,也不想跟別人合伙。可不投錢不拉投資就上不了大型設備,沒大型設備就修造不了大船。想把船塢當碼頭用又要等陵海港全部建成,他們不想等,說賣就把船塢給賣了。”
“他們投資了多少錢?”
“七百多萬。”
“賣了多少錢?”
“九百三十六萬。”
“賺了兩百多萬?”
“加上修那條新加坡的貨輪,他們今年一個人賺了近兩百萬。”
小魚不知道這些,忍不住問:“丁叔,吳老板把船塢賣了,你不就失業了嗎?”
這孩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凈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衛國正擔心老丁尷尬,老丁竟笑道:“暫時不會失業,開發區把船塢買過來不能沒人管,我對船塢最熟悉,連船塢的那些工人都是我招的。開發區財政局國資辦,現在叫什么陵海開發區投資管理公司,請我繼續發揮余熱,做船塢的什么主任。”
讓吳老板和王老板見好就收是韓渝先提出來,也是韓渝私下里跟唐文濤溝通的,但韓渝一樣沒想到會這么快。
他愣了愣,不解地問:“丁叔,中遠船廠不是早看上船塢了么,吳老板和王老板為什么不把船塢賣給中遠?”
“中遠是想買,但開發區不讓賣。”
“沉市長不讓賣!”
“道理很簡單,中遠都已經決定來開發區投資建廠了,國營大企業不是私人開辦的小企業,這么大事不是想變卦就能變卦的。肉都已經爛在鍋里了,不怕他們跑。”
老丁抬頭環視著眾人,想想又笑道:“用沉市長和陳書記的話說,船塢是開發區的優質資產。管委會把船塢回購過來,接下來有大用。”
小魚不懂這些,忍不住問:“有什么大用?”
“招商引資,利用船塢這個優質資產再引進一家大型船舶建造企業。到時候開發區可以以船塢入股,也可以把船塢賣給人家。如果到時候把船塢賣給人家,開發區又能賺一筆。”
“開發區的領導真會做買賣,比我家玉珍都會做生意!”
“所以人家能當領導。”
韓渝沒想到沉市長會這么玩,低聲問:“明明有中遠急需的船塢,卻不賣給中遠,中遠船廠的老總會不會不高興?”
老丁笑道:“你都能想到,沉市長和陳書記怎么可能想不到。因為這事沉市長和陳書記去了好幾趟中遠,說是給人家拜年,其實是去跟人家打招呼。再說只是不賣給中遠,又不是不租給中遠修造船。”
開發區的領導根本不像領導,更像搞經營的董事長、總經理。
開發區的干部,尤其開發區招商局的干部一樣不像干部,更像跑保險的那些推銷員。
全在想著怎么招商引資,怎么賣地,怎么讓開發區的工業用地利益最大化。
老李覺得這個世界變化有點大,真有些不習慣,想想又笑問道:“老章,你這個副總現在干的怎么樣?”
“什么副總,我現在跟老總差不多。”
“跟老總差不多?”
“黃江生不怎么回來,張二小也打算去東海,連高校長和小高都跟他去東海過年了。他們小兩口都是東海戶口,現在都是東海人,正在想辦法幫小高老師在東海找工作,如果能找到他們就不打算回來了。”
“米廠交給你管?”
“所以說我現在跟老總差不多。”
老章現在是越干越有勁兒,想想又笑道:“不過米廠不像船塢,沒那么多事。就是收收糧,把糧收上來加工下,包裝好,找大車運到東海。工人也不多,包括我家老陳不到三十個人。”
東海是中國第一大城市。
能去東海生活,誰愿意呆在陵海。
況且張二小有錢,在東海有房子,并且有東海的戶口,打算帶老丈人、丈母娘和未婚妻移居東海很正常。
老李正想著咸魚沒張二小那樣的實力,居然也去東海買了商品房,欠銀行那么多貸款,要熬到猴年馬月才能真正變成東海人,外面傳來摩托車的引擎聲,回頭一看,原來是許明遠、張蘭和小媛媛到了。
張蘭見韓向檸在跳皮筋,一下車就讓韓向檸去當“木樁”,拉著小媛媛一起跳了起來。
看著她笨拙的樣子,玉珍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許明遠給長輩們問了下好,看著玉珍懷里的小家伙調侃道:“軍軍,你到底叫軍軍還是叫小鱷魚?”
玉珍果然急了,嗔怪道:“許哥,你怎么也跟小魚一樣瞎胡鬧!叫軍軍,不許再叫什么小鱷魚,難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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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給孩子取名字的事,李衛國早聽魏大姐說過,走過來笑道:“小名可以叫鱷魚,我們小時候大人還專門給我們取個阿貓阿狗的小名呢。”
“李叔,時代不一樣,你們小時候沒什么東西吃,醫療條件也不好,取那些小名是擔心孩子不好養。”
“這倒是。”
李衛國笑了笑,看著小家伙沉吟道:“漢武的小鱷魚游到濱江就是小揚子鱷,揚子鱷……梁子鱷,其實梁子鱷這個名字也不錯。”(這是“起個名字咋怎么’書友的創意)
小魚一直覺得兒子名字要有個魚,立馬扔下牌走出來欣喜地說:“李叔就是有水平,玉珍,梁子鱷是比梁鱷魚好聽,要不就叫梁子鱷吧!”
“不行!”
“這是李叔取的名字,你要是嫌鱷魚的鱷不好聽,可以把鱷魚的鱷改成北湖簡稱的那個鄂。”
改成北湖簡稱的那個鄂,梁子鄂,聽著是不錯。
玉珍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梁的筆畫本來就多,鄂的筆畫更多,孩子將來寫名字寫得過來嗎?”
“咸魚干的韓渝筆畫也不少,咸魚干小時候不一樣要寫名字。”
“你給你兒子取名字,關我什么事!”韓渝抬頭笑罵道。
“我是打個比方。”
成敗在此一舉,小魚覺得現在是幫兒子“逆天改名”的機會,錯過會留下終生遺憾,滿是期待地說:“玉珍,梁子鱷,多好的名字,你再想想。梁軍這名字有什么好的,咸魚干的妹夫就叫梁小軍,全中國不知道有多少個梁軍,沒特點、沒什么意義,太俗氣。”
玉珍下意識朝韓向檸看去。
韓向檸掩嘴笑道:“梁子鱷,聽上去是比梁軍好點。”
“張蘭姐,你覺得呢?”
“我看行,而且這是李叔取的名字!”
“好吧,既然你們都說好,那就叫梁子鄂吧。”
兒子的名字終于有魚了,并且是心心念念的鱷魚!
小魚樂得心花怒放,抱過小家伙哈哈笑道:“子鄂,鱷魚,聽見沒有,你有新名字,我們以后就叫梁子鱷!”
遇上這么個不靠譜的,玉珍徹底無語了,干脆走過去也跳起皮筋。
大姑娘小女孩興高采烈,又在老李家門口唱起風靡全國的童謠:“小皮球、架腳踢,馬蘭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