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中旬,南方和長江流域的一些地區普降大雨,一時間洪水像是遍地開花。
鄱陽湖水系的信江、撫河、昌江、修水、樂安河都相繼發生大洪水。
信江干流梅港洪峰水位達到29.84米,超過歷史最高水位0.48米,流量達到12200立方米每秒;撫河李家渡水文站洪峰水位33.08米,一樣超過歷史最高水位,相應流量7000立方米每秒!
昌江渡峰坑洪峰水位34.27米,超歷史最高水位0.85米。修水洪峰水位22.82米,接近歷史最高水位!
上上個月發過大水但只排到歷史第三位的建福閩江干流,受上游支流建溪和富屯溪來水影響,出現了有實測記錄以來的最大洪水。洪峰水位16.9米,相應流量32800立方米每秒,新聞里說是百年一遇!
值得一提的是,在防汛基礎設施方面投不投資是完全不一樣的。
福洲市由于之前加固加高了近四十公里城市防洪堤,成功抵御住了閩江這次爆發的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保護了市區安全。
緊接著,西廣省的桂江爆發歷史最大洪水。桂琳水文站24日洪峰水位高達147.7米,流量5200立方米每秒,
桂琳山水甲天下。
可昨天的電視新聞里,桂琳市區大部分被淹,平均水深在1米以上。據說要不是上游的青獅潭水庫攔蓄了大量洪水,桂琳市的受淹水深還要增加1米!
國家防總剛部署完桂江和桂琳市的防汛工作,梧洲的防汛形勢又很嚴峻。
小魚去過的地方少,地理不是不好,而是壓根兒沒學過,剛從地圖上找到梧洲在哪兒,電視新聞里又報道嫩江發生第一次洪峰,干流洪峰水位170.34米!
“170多米,比二十層樓多高,太嚇人了。”
冬冬正在參加中考,中考是大事,韓寧姐和江昆姐夫都請假去了東海。
陵海派出所的代所長陳子坤兩個月前去長航警校參加培訓,要培訓到七月中旬才能回來。陵海派出所的副教導員張平又在長航姑州分局掛職交流。
白龍港派出所雖然跟東啟派出所一樣,是長航分局最清閑的派出所,但所里不能沒人。小魚這幾天沒去三河,帶著龔堅和他的警校學生、見習民警小陳在白龍港值班。
閑著沒什么事,只能看電視。
小龔見他喃喃自語,說道:“魚隊,嫩江應該在山區,如果在我們這兒,我們就完蛋了!”
小魚再次站起身,看著墻上的《中國地圖》,緊鎖著眉頭說:“嫩江到底在哪兒,我怎么找不到。”
“我看看,不可能找不到。”
小龔和小陳走過來一起幫著找,三個人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了。
小魚摸著下巴,不解地說:“上北下南,原來嫩江在北方,北方又沒什么大江大海,北方怎么也發大水。”
“魚隊,北方有大江大河。”
“有什么大江大河?”
“黑隆江啊,魚書記以前說過,黑隆江也有航運公安局,跟我們長航公安局平級。”
小龔話音剛落,小陳就笑道:“什么黑隆江,那是松花江!”
原來不只是自己地理不好……
小魚樂了,回頭笑道:“聽見沒有,那是松花江,不是什么黑隆江。如果記不住,你就記松花蛋,吃到松花蛋就會想到松花江。”
小龔被搞得很沒面子,正想著怎么掩飾尷尬,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趕緊拿起接聽。
“韓處,什么事,在在在,好的。”
“檸檸姐?”
“嗯,她讓你接電話。”
她找我做什么,難道羅文江趁我不在躉船上搞小動作?
小魚生怕好不容易搶回來的“陣地”又被水警三大隊搶走,連忙接過電話:“檸檸姐,你找我啊?”
韓向檸打開窗戶,俯瞰著遠處的江面,舉著電話問:“你這幾天有沒有給你爸打電話?”
小魚愣了愣,說道:“我沒給他打,他給家打了,都是我外公接的。”
“你不想小鱷魚?白龍港那邊又沒什么事,怎么不給你爸你媽打打電話!”
“我……我忘了,我等會兒就打。”
“小魚,不是我說你,你今年都二十六了,你是有孩子的人,不能光顧著玩。”
魚書記怕“老板娘”,魚隊也怕!
據說他倆十幾歲時就被“老板娘”使喚,像“老板娘”的兩個跟屁蟲,“老板娘”讓往東他倆不會往西,“老板娘”讓打狗他倆不敢抓雞。
看著頂頭上司唯唯諾諾的樣子,小龔和小陳禁不住笑了。
小魚瞪了他倆一眼,悻悻地說:“我知道,再說我也沒玩啊,我正在所里上班呢。”
“上游下大雨發大水,漢武就在上游,你爸你媽和小鱷魚我倒不是很擔心,反正你家在漢武的房子高,就算漢武被淹了也不會淹到你家。我主要擔心你家的倉庫,倉庫里進了那么多貨,可不能被水淹了。”
“看天氣預報漢武沒下大雨。”小魚想了想,接著道:“我爸天天給我外公打電話,沒說漢武被淹。”
“我是說預防!”
“怎么預防?”
“算了,跟你說了也是白說,我給玉珍打電話。”
“檸檸姐,跟我說一樣!”
“你知道什么呀,你家里的事你管過嗎?”
“等等別掛,咸魚干在做什么?”
“他在江上救援。”
“救什么援?”
“江上撞船了。”
“這么大事你怎么不通知我,我去幫著救!”
“等你從白龍港趕過來黃花菜都涼了,再說白龍港不能離人。就這樣了,好好值班,好好看家。”
“檸檸姐,等等,知不知道冬冬考得怎么樣,韓寧姐和江昆姐夫什么時候回來……”
小魚的話沒問完,就聽見電話里傳來都都的忙音。
小龔和小陳很清楚他剛被“老板娘”教訓過,不敢跟“老板娘”頂嘴,接下來肯定會找別人撒氣。
一個干咳了一聲,順手拿起對講機:“魚隊,我去售票室看看今天有沒有人買船票。”
一個關掉電視機,忙不迭地說:“我去看看潮位有沒有漲,如果漲了要趕緊向張局長匯報。”
用了三個多月時間苦心組建的兩個預備役營有沒有機會參與防汛搶險,韓渝不是很在意。畢竟上級不調用這兩個營,就意味著汛情不是很嚴峻,天下太平沒什么不好的。
況且他現在也顧不上有沒有機會帶兵防汛搶險,因為相比洪水有可能造成的損失,江上的險情更迫在眉睫。
前天早上,一艘七千多噸的散裝船在營船港水域錨泊等候靠港卸貨,本想拋雙錨增強駐力,結果對汛期水流有多么急沒足夠的認識,判別和操作不當,雙錨拋下去之后便引起船身劇烈震蕩。
緊接著,左邊的錨鏈繃斷!
錨丟失一只,錨鏈丟失四節,左制鏈器損壞,并造成單錨受力,促使流舷角增大。
等長州港監處和監督艇趕到事發水域時,船身在流的作用下幾乎失控,船長為確保安全緊急起錨,結果因為起錨過勐,錨鏈負荷劇增,右錨鏈又繃斷了!
船身橫在江里,靠用車已經來不及調整姿態航向。
監督艇不敢靠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完全失控往下游漂去。
盡管通過高頻電臺緊急發布通告,一再提醒下游船只注意避讓,可失控的散裝船還是撞上了一條兩萬多噸的集裝箱貨輪。
集裝箱貨輪船體受損,大量進水,傾斜近三十度!
長州港監處、陵海港監處和濱江港監局水上救援中心緊急征調陵港拖001、濱港拖018、熟港拖007和濱江港的浮吊船“濱港起013”等船只前往救援。
韓渝不但參加了救援行動,而且是救援行動總指揮。
在命令熟港拖007把失控船拖到熟州港靠泊的同時,指揮陵港拖001和濱港拖018把受損的集裝箱輪拖離航道沖灘坐淺。
先確保其不會傾覆,再緊急聯系剛在陵海開發區落戶的藍海水下工程公司安排潛水員過去勘查集裝箱輪的受損情況。
考慮到集裝箱輪受損嚴重,就這么拖往船廠維修太危險,又在港監局交管中心協調下找來一艘五千多噸的小集裝箱輪,用港務局的浮吊船過駁卸載了幾十個裝滿貨物的集裝箱,減輕受損貨輪的載重之后,再組織拖輪把受損貨輪拖到浙海老板投資的船廠維修。
前前后后用了66個小時,包括警戒守護的船艇在內一共出動了大小十四條船只,才排除了這起撞船險情。
回到岸上,韓渝精疲力竭,卻不能洗澡休息。
杰克張知道他上岸了,匆匆找到港監處,笑看著他和韓向檸問:“韓書記,韓處,活兒我們干了,這救援費用怎么算。”
“這你別問我,你問檸檸。”
“韓處,我是接到你的命令才安排陵港拖001去救援的,整整救援三天三夜,你不能讓我們白救援,更不能讓我們倒貼!”
“公事公辦唄,先讓那兩條船的船長簽船舶救助交接單,然后整理一份施救完工報告提交給水上救援中心。派遣實施救助的船舶數量、船舶名稱、救助作業內容和救助作業時間都要寫清楚。”
“這些我知道,關鍵是參加救助的船來自好幾個單位。港務局拖輪公司和熟州港船舶服務公司剛才都給我打電話了,說各算各的不但麻煩,救助費用可能也不太好要。”
救援的時候首先考慮的是確保兩條貨輪不會沉沒,確保兩條貨輪上的人和貨物安全,同時要確保航經船只的安全和長江不會因為事故造成環境污染。
當時十萬火急,肯定要動員一切能動員的力量。
現在救援結束了,救助成功了,就要考慮救助費用的問題。
事實上參加救援的不只是他們三家,港務局拖輪公司跟浮吊船所在的碼頭公司是獨立核算的,幫著卸載集裝箱的貨輪則屬于章家港的一家航運公司。
同一件事,五六家一起去找被救助的貨輪所屬公司算賬,想想是不太合適。
韓向檸問道:“張總,他們是什么意思?”
“他們說受損的箱子船在我們這兒修,丟錨失鏈的那條散貨船錨泊在對岸,反正是離我們比較近,希望由我們公司出面跟兩個船東要救助費用,要到之后再分給他們。”
“人家既然這么信任你們公司,你全權負責唄。”
“問題是這錢不好要!”
對于船舶救助,國家有相應法律,可在實踐中救助費用是真不好要。
施救時船方感謝你,船員更感謝你,因為你不但救了他們的船,甚至救了他們的命。
可提到錢則是另一回事。
因為救助費用,不知道打過多少官司,不夸張地說審理救助糾紛是海事法庭的主要業務之一。
能走法律途徑打官司還算好的,有些船東見救助費用那么高,干脆卷鋪蓋走人,連船都不要了。
韓渝沉默了片刻,低聲問:“張總,你有沒有估算下,這次的救助費用大概多少。”
張阿生不假思索地說:“出動了那么多船,救助了那么長時間,又是拖又是頂又是過駁的,甚至調用了潛水員,我估計不會少于五百萬。”
“看來這錢是不太好要。”
“所以我來找你們。”
“我們能有什么辦法?”
“韓處,我知道這不歸你管,考慮到將來十有八九要打官司,我們是真拖不起。你能不能跟你們局里說說,讓他們趕緊調查,趕緊出水上交通事故調查結論書。”
“行,這個我可以做到。”
“再就是幫我們跟那兩條船的船東說清楚,救助是我們公司統一負責的,不然他們不簽字,更不會給我們出救助作業的確認書。”
“參加救助的單位要先全權委托你們公司。”
“這你放心,委托書最遲明天上午他們就會送過來。”
“好,只要人家都委托你們公司,我就幫你證明,讓船東和船長趕緊按程序簽字確認。”
“謝謝啊,那我先走了。”
“張總,應該是我謝謝你,感謝你對我們港監工作的支持。”
“謝就不用了,以后……以后別動不動給我開罰單就行。”
“我就罰了你兩千,張總,你這么大老板怎么這么小氣這么記仇?”
“跟你們開玩笑呢,我認罰,上次我們確實做的不對。”張阿生哈哈一笑,夾著大哥大包走了。
把張阿生送進電梯,韓向檸回頭笑道:“我就說他不會真生氣,你還不信。”
韓渝撓撓脖子,笑問道:“沉市長呢?”
“沉市長更不會生氣。”學弟太單純,韓向檸覺得有必要說清楚,笑嘻嘻地解釋道:“他之所以裝作很生氣,只是想表明下關心開發區企業的態度。”
韓渝問道:“做給杰克張看的?”
“不只是做給杰克張看的,也是做給全開發區的企業看。雖然只是個小把戲,但確實能收買人心。那些老板只要提到他,個個說他有能力,說他多么多么好。這方面你真要跟沉市長學學,也可以跟葛局學,葛局收買人心也有一套。”
“我學不來,我師父也沒教過我這些。”
“三兒,時代變了,你師父那套現在不行。雖然也有人說他好,但說他不好的人更多。”
“師父好不好,我心里清楚。”
“無可救藥!”
“別說我了,還是想想你自個兒吧,你那么聰明什么都懂,你怎么還到處得罪人,到處給人開罰單?”
韓向檸被問住了,想了好一會兒才噗嗤笑道:“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和你師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應該是受你們的影響太大。有些事明明知道卻做不到,仔細想想理論和實踐還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