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小涵涵滿月了。
按照陵海習俗要擺滿月酒,但跟洗三酒不一樣,不需要請太多人,主要是自己家人聚聚。
韓工和向護士長請了一天假,老兩口騎著小輕騎趕到白龍港,逗了一會兒小孫女,便翻看起女兒遞上的雜志,聽女兒顯擺起女婿的最新成就。
“媽,你那本在十六頁,標題是《淺談當前老舊消防船艇安全管理現狀及對策》。”
向帆翻到第十六頁,赫然看到滿滿一版都是女婿的署名文章。
韓工手中的是航運雜志,韓渝的署名文章在第九頁,也是滿滿一大版,他看著看著禁不住笑道:“《淺談消防船艇如何在水域救援中發揮最大效能》,又是淺談。檸檸,你怎么不提醒下三兒,怎么不讓他換個標題。”
總是“淺談”是有點搞笑。
韓向檸連忙又翻出一本,嘻嘻笑道:“發表在這上面的不是‘淺談’。”
論發表文章,韓工是專業的,饒有興致地問:“那上面發表的什么文章?”
“基于消防船改進遠程消防供水系統的可行性研究,不是淺談的,是深談的,哈哈哈。”
“可以啊,已經發表四篇了。”
“不止啊,還有一篇發表了中國船舶雜志上,標題是《大型消防船技術經濟論證》。”
向帆不是搞研究的,對女婿在期刊上發表的內容不感興趣,放下雜志,一邊輕輕搖著韓寧韓申和韓渝姐弟小時候睡過,冬冬和小潯潯小時候也睡過,現在輪著涵涵睡的搖床,笑問道:“有稿費嗎?”
“當然有,加起來四百多呢。”
韓向檸從書桌抽屜里翻出雜志社寄來的匯款單,得意地說:“早知道發表不是很難,發表還有錢,我早讓他寫了。說起來要感謝魚局,要不是魚局提醒,哪有這名利雙收的好事!”
“不是很難,說的輕巧,沒那么多積累,沒有思考,能寫出這些文章嗎?”
韓工反問了一句,又看著文章感嘆道:“寫文章是個好習慣,好多年輕人就是不愿意寫。回頭跟三兒好好說說,這個習慣要保持下去。”
向帆嗔怪道:“別總是說別人,你現在怎么不寫?”
“剛才不是說過么,寫文章需要積累,能寫的我都寫過了,前些年我發表的文章還少嗎?”
韓工俯身看了一眼小孫女,隨即看向女兒:“檸檸,涵涵有三兒他媽幫著帶,你現在有的是時間,可以靜下心想想之前這些年的工作,可以考慮也寫心得體會之類的。”
產假三個月,不休白不休,可總呆在宿舍里又無所事事。
聽老爸這一說,韓向檸不禁笑道:“還真是,我也可以寫,萬一能發表呢。”
“你的文章想發表肯定沒三兒這么容易,但只要有恒心,只要好好寫,早晚能發表。”
“爸,你這話什么意思,三兒想發表怎么就比我容易?”
“行業不一樣,消防本來就很冷門,水上消防更冷門,你想想全國總共才幾條專業的消防救援船,又有幾個船員能寫這樣的文章。三兒這也算另辟蹊徑,不但沒什么競爭,在編輯看來還有新意。”
難怪魚局說三兒肯定能行,原來魚局早想到水上消防是個冷門。
韓向檸反應過來,對能把文字變成鉛字的學弟突然沒之前那么崇拜了。
正想著既然是冷門,發表比較容易,回頭要讓他多寫幾篇,多少能賺點外快補貼家用,婆婆掀開簾子走進來問:“檸檸,三兒中午真不回來?”
“他不是要建造新船么,他們分局今天組織招標。他雖然不是負責人但也差不多,中午肯定回不來。”
“那我等會兒給他留點菜,留給他晚上回來吃。”
“不用給他留,他們中午在海員俱樂部,吃的比我們好!”
正如韓向檸所說,韓渝此刻正在海員俱樂部二樓小會議室。
十七家設計單位根據招標文件制定的設計方案和核算的設計報價都收到了,從長航公安局消防總隊、港務局基建工程處、港監局船檢科和中遠船廠請來的幾位專家正忙著評審。
等評審結果出來,何局會在長江航務局領導和長航公安局領導見證下宣布中標單位。
等中標單位把新船的圖紙設計出來,再多復印幾套發給對此感興趣的船舶建造企業,然后組織第二輪招標。
從內心來講,韓渝希望東海的設計單位和東海的造船企業中標。
畢竟離得近,等新船建造好投入使用,如果出現什么問題或者使用幾年需要大修可以就近找人家。
但即將建造的是長航系統第一艘真正意義上的消防救援船,局長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傾向于讓漢武的相關單位設計建造。
加之分局沒爭取到市里和港務局的配套資金,經費尚有很大缺口,找漢武的企業設計建造能欠賬,所以在讓誰設計建造這一問題上,韓渝也就沒有堅持找東海的相關企業。
不過他此刻的心思卻不在招標上,因為幾位領導正在談的不是招標,而是國家層面前不久剛布置的新一輪嚴打!
“苗書記,我昨晚在港區轉了一圈,才知道你們積極響應上級號召,組建了經濟民警隊伍。”
“社會治安搞不好,怎么發展經濟?嚴打工作是眼前的重中之重,我們港務局必須有行動。”
長航公安局的魯副局長回頭看了看長江航務局的領導,又看著苗書記微笑著說:“組建經濟民警隊伍,成立經濟警察支隊是一個重要舉措,但在我看來光成立經濟警察支隊是遠遠不夠的。”
苗書記意識到姓何在這個時候組織招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動聲色說:“魯局,你有什么指示。”
“指示沒有,但有幾個建議。”
魯副局長側身看看何局,不緩不慢地說:“首先,公安機關是嚴打的主力,而嚴打是要花錢的。古人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所以在長航分局的經費上,你們港務局要保障到位。”
長江航務局的領導掐滅香煙,抬頭道:“老苗,我知道你們經營不容易,一下子上了那么多項目,資金很緊張。但嚴打工作不只是嚴厲打擊各類違法犯罪,也是一項政治任務,上級三令五申,前幾天去部里開會,部領導也再三強調過。”
“二位領導放心,在經費上我們一定保障到位!”
“老苗,我們認識多年了,這里沒外人,我就問你一句,支不支持何斌同志的工作?關于嚴打經費,你這邊能支持多少?”
“柳局,魯局,我肯定會支持何斌同志的工作。至于嚴打經費,不怕二位領導笑話,我現在說了還真不算,一是資金確實緊張,二來現在花點錢都要拿到市長辦公會上研究。”
他現在不只是港務局的一把手,也是濱江的副市長,可以打太極拳。
柳局被搞得很沒面子,有點小郁悶。
魯局本就沒指望過苗書記能給長航分局多少嚴打經費,笑道:“沒個多也要有個少,相關港航企業給了多少支持,將來都要體現在各分局的匯報上。”
匯報就匯報,有什么好怕的……
苗書記正腹誹著姓何的沒出息,居然扯虎皮當大旗,借組織招標的機會把航務局領導和長航公安局領導搬過來幫著要錢,魯局話鋒一轉:“何斌同志,濱江港組建經濟民警隊伍成立經濟警察支隊這么大事,怎么沒見你向局里匯報?”
何局連忙道:“報告魯局,我們事先不知道,等知道了經警支隊已經掛牌成立了。”
“你們分局只是進行了機構改革,把政保、內保并入了治安支隊,并不意味著不要再開展政保和內保工作,這么大事你為什么不關心,不經過你們分局,經警支隊又是怎么成立的?”
“魯局,我……我……”
“苗書記,不,苗市長,到底怎么回事?”
原來埋伏打在這兒,之前幫何局要錢只是虛晃一槍。
韓渝意識到重頭戲來了,下意識看向苗書記。
“魯局,長航分局本就接受長航公安局和濱江市公安局雙重領導,考慮到我們不只是要成立經警支隊,也要恢復保衛處,保衛處是正處級單位,這個關系不太好理順,所以保衛處和經警支隊是在濱江市局支持下恢復和成立的。”
“這么說保衛處和經警支隊要接受濱江市局的領導?”
“是的,連經濟民警的制服都是從濱江市局采購的。”
魯局臉色立馬變了,敲著桌子很認真很嚴肅地說:“苗市長,你擔心關系不太好理順,那有沒有想過港區治安的管轄權?”
苗書記抬起頭:“魯局,我不太明白。”
“港區十公里岸線屬于我長航公安局濱江分局的轄區,這一點是無可爭議的,早在濱江港公安局整建制編入長航公安局時就以文件的形式確定了。也就是說你們恢復保衛處也好,成立經濟民警支隊也罷,都需要經過長航分局同意,今后要接受長航分局領導!”
“可長航分局一樣要接受濱江市局領導。”
“一碼歸一碼,我們長航公安理論上還要接受公安部領導呢,但事實上領導我們的是部局。這涉及到很嚴肅的管轄權,你們必須抓緊時間整改。”
“整改,有那么夸張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何局干咳了一聲,抬頭道:“苗書記,長江沿線有六個港口組建了經濟警察隊伍,這六家組建經警隊伍都是經過各分局審批的。”
“我們濱江的情況跟人家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的,苗書記,如果不抓緊時間整改,我就去找濱江市局。如果濱江市局不撤回相關文件,我只能向上級匯報。”
何局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作為長航濱江公安分局的局長,我‘守土有責’。如果濱江市局堅持不撤回相關文件,那只能由我們兩家共同的上級協調了。”
長航公安和地方公安共同的上級只有一個,那就是公安部。
苗書記意識到姓何的決心很大,同時很清楚濱江市局的陳局不可能因為這點事鬧到公安部,只能澹澹地說:“這方面我不是很懂,我回去讓他們研究研究。”
韓渝急忙悄悄熘出會議室,心想何局又贏了,贏在苗書記忘了港區十公里岸線理論上是歸長航分局管的。
涉及到很嚴肅的管轄權,何局不能退,長航公安局領導一樣不能退讓,這事就算撕破臉鬧到公安部也要掰扯清楚。
不然長江沿線那么多港口,一家學一家,還要長航公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