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送走姐夫的徒弟和老同事,正準備給師娘送年禮,結果學姐說已經送過了。
韓渝好奇地問:“什么時候送的?”
“你送新兵的那天就送了。”韓向檸回到宿舍,帶上門笑道:“不光給師娘送了,也幫你爸你媽把你外婆和大舅二舅的年禮送了,順便給小紅嫂子帶了兩條大草魚,反正你家這邊該送的都送了。”
“拿什么送的?”
“單位發的年貨。”
“你們單位發的?”
“我們單位是發了,但沒發那么多。”
干過的單位多就是好,每年的年貨都比別人多。
一想到今年過年基本不用花錢買年貨,韓向檸就會心地笑道:“水上分局先發的,你是水上分局的黨委委員,有你一份兒,馬金濤幫你捎回來的。我剛把水上分局的年貨當作年禮送給了師娘,長航分局又發了,江政委讓你姐帶回來的。
我們局里每年發年貨都有你一份,我幫你一起拿回來了。想到你爸你媽每年都要去三興送年禮,我就請葛叔開車去了趟三興,把局里發給我倆的年貨,連同長航分局發給你發的年貨,送給了你外婆和你大舅二舅。”
三興那邊的年禮,學姐不只是幫自己送的,也是幫老爸老媽送的。
這些年都是她當家,送年禮和人情往來之類的事自己幾乎沒操過心,韓渝既高興又有些歉疚。
他正不知道該怎么感謝,韓向檸又笑道:“海關和濱江漁政站昨天也發年貨,跟往年一樣也有你一份,人家幫著送到三河,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想到你爸你媽不知道什么回來,魚和肉我們又不會腌,帶到白龍港容易壞,昨天下班回了趟市區,把兩份年貨送我媽那兒去了。”
“送回市區好,我本來就應該給你爸你媽送年禮。”
“你是倒插門的,你給我爸我媽送什么年禮!”
“是啊,倒插門不用送。”
“雖然不用給我爸我媽送,但那兩份年禮有大用,我爸明天回思崗,正好帶回去給奶奶。”
“給你爸你媽省錢,就等于給我們自己省錢。”
“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韓向檸笑罵了一句,接著道:“陵海公安局也發年貨了,你工作關系沒調到開發區,今年也有你一份,石局幫你領的,他親自幫著送到了躉船上,我幫你送給了李叔,李叔很高興,讓我們初三去他家吃飯。”
李衛國是沿江派出所的老教導員,對自己和小魚別提多好,快過年了是該給人家送年禮。
韓渝點點頭,正想問問李叔身體怎么樣,韓向檸話鋒一轉:“小魚和玉珍打算帶孩子回來過年,錢叔跟他們一起回來。”
“回來好,回來熱鬧!”
“你就知道玩。”
韓向檸瞪了他一眼,說起正事:“你拿了那么多獎金和招商引資提成,我們手頭上沒那么緊了,我打算等他們回來之后,先還六萬錢給他們。匯款要手續費,直接把錢給他們能把手續費省下來。”
這是大事。
韓渝下意識問:“先還六萬,我們有那么多錢嗎?”
“我們單位也發獎金了,我這兒有一萬多,加上你下半年的講課費和我爸我媽下半年存的錢,湊湊應該有六萬。”
“先還六萬,這么一來我們只欠玉珍四萬了。”
“什么只欠四萬,人家把錢存在銀行里是有利息的。我們不能占人家便宜,等將來攢夠錢也要給人家利息。”
“對對對,我差點把利息忘了。”
韓向檸說完“家庭預算”,感慨地說:“把這六萬還掉,我們就能松口氣。姐夫今年干得不錯,冬冬的爺爺這段時間的水運生意也挺好,連冬冬的奶奶都在東海開店賺錢,姐姐姐夫這邊沒什么擔心的,現在最困難的就剩大師兄和張蘭姐。”
這人啊都是被環境逼出來的。
冬冬的爺爺用韓家淘汰下來的舊船跑運輸,正好趕上長江江南段全線整修江堤,到處需要砂石料,生意好到爆棚,一個月能賺好幾千。
冬冬的奶奶去東海陪讀,每天做完飯等冬冬吃完去了學校就沒什么事,一個人在東海閑得慌,就在黃江生夫婦幫助下租了個小門面開了個糧油店,做起了賣大米、油和雞蛋的小生意。
陵海與東海口音相近,雖然不會說普通話但溝通無障礙。
進貨又不用先給錢,等把大米、油和雞蛋賣掉再給黃江生錢,普東居民區內的小門面租金又不算高,老太太在那兒一個月能賺一兩千,比這些上班的人工資都高。
值得一提的是,姐姐之前不想給冬冬太多壓力,沒跟冬冬說過家里經濟有多緊張的事。
后來確定幫冬冬辦轉學,當著韓渝、韓向檸的面跟冬冬開家庭會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讓冬冬知道家里有多么不容易。
冬冬從那之后像突然長大了,學習變得很用功,加上陵海的基礎教育是本就抓的嚴,轉到普東的一所初中之后學習成績很快就跟上了,而且有很大進步,據邵磊說這段時間每次考試在班上都能進入前十五名。
現在高中比不再分配工作的中專吃香,如果能保持現在的成績,等過完年參加中考,完全可以報考高中,將來考大學。
同樣是學海運,如果將來能考上東海海運學院,肯定比上海運學校有前途。
總之,正如學姐所說現在是兩家歡喜一家愁。
韓渝很同情大師兄的遭遇,故作輕松地說:“我上午打聽過,管委會沒忘了大師兄。他在開發區干了一年多,現在雖然調回了局里,但獎金和補貼跟開發區干部是一樣的。”
“管委會也給他發獎金了?”
“發了,他的獎金和補貼屬于第三檔,一共給他發了五千三。不過明年肯定不會再有,畢竟他已經不在開發區工作了。”
不得不承認,開發區的領導還是很有人情味兒的。
韓向檸想想又問道:“謝興寶有沒有?”
“老謝也有,不過他來的晚,只發了三個月的,好像是一千七。”
“那也比他在陵北派出所強。”
“這是肯定的,我們開發區工資待遇高,沉市長說好多人妒忌,讓我們低調點。”
涵涵在市區,不用帶娃,又可以過二人世界。
韓向檸聊著聊著有點困,正準備讓學弟趕緊洗洗上床,外面竟傳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聽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吳總,這么晚了有什么事?”
“來看看你們。”
船廠的吳老板微笑著走進宿舍,順手放下兩個黑色的塑料袋。
韓渝沒想到他會來,更沒想到他會帶東西,連忙問:“吳總,你這是做什么?”
“快過年了,一點小意思。”
“什么小意思?”
“真只是一點小意思,你們趕緊休息,我去找張經理,談談航運公司拖輪大修的事。”
“等等。”
韓渝一把拉住他,韓向檸更是打開塑料袋,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個塑料袋里是四瓶五糧液,另一個塑料袋里有四條中華香煙和一個厚厚的信封。
摸摸就知道里面是錢,并且不少于兩萬!
這些年多吃多占,每到年底都拿好幾個單位的年貨,想想確實有點過分,但這些情況上級都是知道的,并且平時也沒少給那些單位干活兒。
吳老板是私人老板,怎么能收私人老板送的東西,更別說收人家的錢了!
韓向檸雖然缺錢,但不想違反紀律更不想違法,不等韓渝開口就急切地說:“吳總,你這是做什么。這些煙酒太貴重,我們不能收,這錢我們更不能要,你帶回去吧,別讓我們難做。”
韓渝反應過來,也很認真很嚴肅地說:“吳總,我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們把你當鄰居當長輩,別讓我們犯錯誤好不好。”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存在犯什么錯誤!”
吳老板帶上門,緊握著韓渝的手道:“要不是你們幫忙,我早被關進看守所了。要不是你們幫忙,我和老王哪修得了外輪?再說外輪進出船塢的引水費,我們跟人家要了三萬,卻只給了你兩千,實在說不過去。”
“一碼歸一碼。”
韓渝輕拍著他的手,解釋道:“虛開增值稅發票那件事,其實我沒幫什么忙。請辦桉人員別把你們帶走,可以說是市里的要求。至于后來的查處,只是讓你們補交稅款,對你們處以罰款,沒有追究刑事責任。
據我所知主要是上級考慮到之前宣傳和監管不到位,涉及的企業又比較多,并且大多是初犯,如果全部追究刑事責任會影響經濟建設,最終決定網開一面的。”
韓向檸一樣不敢收這個錢,補充道:“至于引水費,引航單位和船舶修造企業跟船方收多少,與給引水員發多少,一樣是兩碼事。”
韓向檸之前說姐夫承包修船工程承包虧了,其實是在跟師娘開玩笑。
韓渝不明所以,還拿引水打比方。
她沒想到吳老板竟也拿引水費說事,想想又說道:“引航中心安排引水員引一次航,包括交通費在內一次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可引水員工資能有多少?三兒只引了幾公里,只負責貨輪進出塢,拿兩千引水費已經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