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編隊到了,就要發揮作用。
韓渝走進指揮部帳篷看了看正在“排隊”等候支援搶護的險情清單,當即舉起對講機:“吳處吳處,我韓渝,收到回到。”
“收到收到,韓書記請講!”
“你們航行了五天六夜,我知道你們很累很辛苦,但險情不等人,請你立即在荊州港監指揮下讓陵港拖001和陵大渡016脫離船隊!”
“拖輪和汽渡船有任務?”吳海利站在陵港拖001的駕駛室里俯瞰著大堤問。
“對岸有一個堤段急需加固,柳威上午就過去指導人家架好了支撐渡輪甲板的橋梁,2號挖掘機、2號裝載機要趕緊過去支援。”韓渝看了一眼荊江水域圖,補充道:“陵港拖001要一起過去協助靠泊。”
吳海利追問道:“施工機械要上船,這邊渡輪可以靠岸嗎?”
“可以,柳威在岸上,我讓柳威指揮渡輪靠岸。”
“行。”
韓渝調整了下通話頻率,再次舉起對講機:“曹隊長曹隊長,你們的拖廂到了,2號施工班組要過江執行大堤加固搶護任務,那邊的路況不好,大自卸車過去幫不上忙,現在就看你們的。”
“收到收到,我們都在登陸點。”
“好,過去之后注意施工安全。”
“放心,不就是拉土方么,我們就是干這個的。”
“鄒經理鄒經理,2號土方施工班組要轉場,你負責帶隊指揮施工,拖拉機運輸分隊全體人員已經到了登陸點,你趕緊聯系姚工,問問那邊的工程量,然后抓緊時間準備油料等補給。”
“吃飯呢?”
“長江公安110、濱江公安002和監督48都來了,伙食方面不需要你擔心,到時候讓他們送。”
“收到!”
韓渝不斷下達命令。
陵海的水上船隊出發時要編組,現在到了要抓緊時間錨泊解散。
為了這一刻,001和荊州港監局的監督艇做了大量準備,在船隊四周游弋,通過對講機和高頻電臺就近指揮。
第一個拖離船隊的是陵港拖001。
解開拖纜之后立即駛到船隊最前方,拋出纜繩讓剛換上“陵海市白龍港水上加油站”牌子的加油船系上,然后把水上加油站拖到指定水域錨泊。
加油船滿載幾百噸燃油,消防安全比什么都重要,不能離炊事船和生活船太近。
等加油船錨泊好,陵港拖001根據黃老板的要求和韓渝的需要,把船隊里的另外四條滿載編織袋、石料和樁木的駁船,拖到搶險物資堆場水域錨泊。
考慮到方便裝卸,港務局的浮吊船也要拖過去。
前面在作業,后面也在作業。
來自章家港的拖輪在吳處的指揮和濱江公安001的引導下,相繼把“陵海開發區管委會”躉船和“陵海港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躉船拖到剛修筑好的安全區水域錨泊。
張江昆舉手跟正在岸上興高采烈大喊大叫的冬冬打了個招呼,就忙著組織隨船隊來的機修分隊人員和部分船員,抓緊時間搭建通往岸上的鋼浮橋。
陵大渡016有動力,在柳威指揮下直接靠上陵海預備役營搭建的“渡口”。
先把甲板上有些暫時不用的裝備轉運上岸,比如濱江預備役團的那三輛卡車,然后指揮2號土方施工班組的挖掘機、裝載機上船。
這邊水流很急。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失控的船或大樹之類的漂浮物從上游沖過來。
為確保安全,陳子坤在對講機里跟韓渝打了個招呼,就組織長江公安110和濱江公安002去上游警戒守護……
船長、船員的經驗都很豐富。
不到一個小時,陵大渡016和陵港拖001就在荊州港監局的監督艇引導下,滿載挖掘機、裝載機和十六輛拖廂去執行搶護任務了。
水上水廠船也錨泊到指定水域。
水廠船距岸上有一段距離,主要是考慮到盡可能取相對干凈一些的原水,正在監督48的協助下,利用001前幾天從江上“收集”的航標,往炊事船、兩條生活船乃至岸上接水管。
值得一提的是,水廠船是整個水上編隊中警衛工作最嚴的船只。
除了飲水保障分隊、機修分隊和電力及通訊保障分隊的人員之外,未經允許任何人都不得上水廠船。
這不只是擔心會有居心叵測的人投毒,更多的是擔心不了解制水工藝的人發現每天要沉淀出那么多泥沙、要往水里加那么多藥之后,不敢再喝水上水廠生產的水。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
這邊水位高,浮橋用不著搭那么長。
吉副市長、袁書記、黃縣長和彭團長等軍地領導,在沉副市長和老葛陪同下上船參觀。
經過王書記五天六夜的裝修,公安躉船已經看不到哪怕一丁點“萬里長江第一哨”的樣子,只剩下走道右側的一間公安值班室,并且接下來要給長航后勤組人員作為辦公室兼宿舍。
每間艙室門口都有牌子,那些牌子與陵海開發區管委會各部門都能對應上,連墻上都掛滿了各相關部門的規章制度。
每個牌子組”、“衛生室”等等,一看就知道這條船是為了來支援北湖抗洪緊急征用的!
走道兩側的海報欄里,全是關于陵海經濟技術開發區的內容。
比如上個月的招商引資“狀元”,不只是有名字,也有照片。
又比如基建工程項目推進的先進個人,一樣有名字、有照片,相當于陵海開發區干部的光榮榜。
二層的指揮調度室和小會議室還在,但墻上關于沿江派出所、濱江水警的照片、文字宣傳和錦旗全不見了。
所有照片、地圖和文字內容全是陵海開發區管委會的,指揮臺上甚至放了一大堆省市縣三級關于長江防汛的通知文件。
“吉市長,我們開發區管委會雖然不需要在船上辦公,但只要進入汛期,沉市長等市領導都要來船上就近指揮防汛。”
“有電臺、有對講機、有廣播系統,沉市長、葛工,你們的條件真好!”
“相比熟州、章家港等對岸的城市,我們依然有很大差距,我們還需要不斷努力。”
與此同時,王書記跑上岸找到韓渝,告水上運輸分隊的狀。
“無組織無紀律,他們這么搞太過分!你是營長,你現在說了算,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王叔,水上運輸分隊是黃處組建的,人員不是我們營的預任官兵,船一樣不是我們征調的,我管誰也管不了他們。”
韓渝覺得很搞笑,想想又說道:“而且人家確實為支援北湖抗洪作出了貢獻,掛幾條橫幅標語怎么了,我們又憑什么不許人家掛?”
王書記氣呼呼地問:“他們做什么貢獻了!”
“人家幫我們把船隊頂推到這兒,把上萬噸搶險物資運到這兒,就是巨大貢獻。”
“他們又沒出錢。”
“誰說人家沒出錢的。”
“他們出什么錢了?”
這邊砸鍋賣鐵過來支援,結果被人家幾條橫幅搶了風頭。
韓渝能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情,耐心解釋道:“且不說人家征調了多少駁船,就說那三條大功率拖輪,每條投資都在三千萬以上。人家如果在港口作業,都是以每馬力0.4元每小時收費的,就這樣人家想收回投資成本都很難。”
“每小時四毛錢不貴啊,我們可以跟他們算運費!”
“我說的是每馬力0.4元每小時。”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人家三條拖輪都是三千四百馬力的,也就是說三條拖輪加起來拖一個小時就要給四千多塊錢,二十四小時就是九萬八,把船隊拖到這兒就要四十九萬!如果按收費規定把節假日和夜里作業的費用算上,這一趟光拖輪費就要六十萬!”
“這么多啊!”
“如果算上我們自己的裝備物資,把近兩萬噸的貨物從濱江運到這兒,全程一千六百多公里,六十萬運費不算貴。況且人家不只是出動了三條拖輪,還有那么多駁船呢。”
“可他們搞得我們很尷尬,現在個個都知道他們,反而不知道我們了。”王書記沉默了片刻,又滴咕道:“要說出裝備,我們出的裝備更多,我們可沒算過這個賬!”
“我們一樣要算。”韓渝拍拍他胳膊,想想又解釋道:“并且我們征調的船跟人家不太一樣。”
“怎么不一樣?”
“我們自己的船就陵港拖001造價比較貴,浮吊船雖然也不便宜,但浮吊船是濱江港務局的。”
“這又怎么樣?”
“港務局是國有企業,是交通部移交給濱江的,也就是說遇上大災大難,港務局這樣的企業要承擔更多的責任。章家港、熟州港和江音港跟我們正在建設的陵海港一樣,都是人家自己籌集資金建設的,沒伸手跟國家要一分錢!人家能出船、出人、出力,真的非常不容易。”
韓渝頓了頓,又跟哄孩子似的勸道:“再說人家不會在這兒呆多久,等把物資卸到指定位置就回去。”
“真的?”
“真的,人家要回去轉運第二批搶險物資。如果裝卸速度夠快,人家明天一早就返航。”
二人正說著,對講機里傳來老葛的呼叫聲。
“老王老王,你跑哪兒去了?”
“我在咸魚這兒呢,什么事。”
“船隊裝修的不錯,比我預料中更好,辛苦了。”
“我用得著你表揚,我正郁悶著呢。”
“郁悶什么?”老葛笑問道。
王書記悻悻地說:“別明知故問了,早知道他們會打橫幅,出發時我就不等他們。”
“多大點事,至于放在心上嗎?”
老葛反問了一句,接著道:“通過這件事,我們要認識到我們的不足。我們出了那么大力,來了這么多人和裝備,為什么會被人家幾條橫幅搶了風頭?
這說明我們陵海在經濟建設上落后了,還需要苦干,需要奮力追趕,不能小富即安。在對外宣傳方面,我們做得也沒人家好,要向人家學習,要利用一切機會宣傳陵海,打出我們陵海的品牌!”
王書記聽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問:“葛局,你的格局怎么一下子變這么高了,剛才這些話怎么聽著有點像市領導的口吻?”
“我雖然不是市領導,但我是陵海人,是陵海的干部。陵海不只是葉書記、錢市長的陵海,一樣是我葛衛東的陵海!我還沒退休呢,我怎么就不能關心家鄉建設!”
老葛同志擲地有聲。
韓渝禁不住笑了,心想老葛同志雖然是退居二線的正科級干部,但這些天都在跟大領導打交道,眼界、格局、胸懷也在水漲船高,不夸張地說已經達到了處級乃至廳級的高度。
王書記不知道這些,正想著才幾天沒見,老葛怎么就不說人話了,對講機里又傳來老葛的聲音。
“老王,你也只是退居二線,并沒有退休,平時要加強學習。比如在宣傳方面,要與時俱進,要有新意。”
“你是教授級高工,你水平比我高,你給我弄出個新意來看看!”
“很簡單事,比如你搞的那些宣傳標語,太老套太落伍。”
“好好好,我落伍了,你沒落伍,你說用什么標語。”
“我剛想了一個,回頭讓張二小趕緊安排人去做。”
“想到了什么標語。”
“今年打工去哪里,中國陵海開發區!”
王書記愣了愣,哭笑不得地問:“這算什么標語?”
老葛笑道:“這個一樣是宣傳標語,但跟電視廣告里說的那樣,不看廣告看療效。你好好想想,人家看到這個標語,會不會很好奇?會不會覺得有意思?會不會想陵海在哪兒,去陵海打工到底能賺到多少錢?”
“雖然粗俗點,但這么說確實有點效果。”
“這就是了,我們要務實,官話套話要少講,形式主義要少搞,講就講點有用的。”
“這么宣傳地方領導看到會不會不高興?”
“怎么可能不高興,人家受災了,要重建家園,沒錢怎么重建?我們把這個標語打出來,到時候再組織幾個‘老板軍官’現場招工,這就代表著我們不只是支援搶險,也在支援人家救災。”
“可開發區有那么多工作崗位嗎?”
“工作崗位有的是!”
老葛發現老王可能在農村呆太久,思想等方面都落后了,耐心地解釋道:“我們陵海的計劃生育推行的早,管的在全國又是最嚴的,從七六年開始一胎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也就是說七六年之后出生的大多是獨生子女。
現在一家都只有一個孩子,家家都在砸鍋賣鐵培養,聰明的、肯學的都要上學,等考上大學估計也不會回來。在學習方面不是很優秀的,都出去做買賣了或在家學技術了。
你打電話問問你們天補建筑站的經理就知道了,現在工程隊里都看不見二十五歲以下的陵海小伙子。開發區乃至其它鄉鎮的工廠也一樣,現在想招個年輕人很難。”
老葛同志這是憂市憂民!
老王同志放下對講機,忍不住問:“咸魚,葛局……葛局這是怎么了?”
韓渝撓撓脖子,忍俊不禁地說:“葛局現在是我們應急搶險突擊隊臨時黨委的委員,這個黨委委員是廣洲軍區和長江防總一起任命的,是105軍的少將副軍長親自來宣布的。”
“幾天不見,他牛大了!”
“地方黨政領導對他也很尊重,他現在是黨政軍都管,部隊這邊管的還是海陸空三軍,可以說他現在享受的是縣團級政治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