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大案,花錢如流水。
港閘分局的吳局很慶幸“老帥”把這個燙手山芋塞給了長航分局,但在“老帥”面前不敢流露出一絲幸災樂禍,只能裝出一副凝重的樣子偷著樂。
趙紅星則對韓渝表示無限同情,暗想讓你們分局偵破這個案子是市局的決定,跟我們水上分局沒關系。我已經組織力量去江上找錨泊過夜的船民幫你走訪詢問了,你不能“忘恩負義”怪我們不幫忙。
韋支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柳貴祥和技術大隊的兩個技術民警前腳剛走,就讓韓渝研究分析案情。
都已經接下了這個燙手山芋,這個時候不能慫!
韓渝理了理思路,分析道:“我拋磚引玉,先說說我的看法。從被害人的死亡時間上看,被害人即便不是我們濱江人,也應該是在濱江遇害的,基本可以排除尸體從上游或對岸漂過來的可能性。”
“咸魚,你的這個分析直接決定接下來的偵查范圍和偵查方向。”
“韋支,偵破這樣的命案我不在行,但對江上的情況我很熟悉。”
韓渝拿起筆在紙上飛快地畫了一張水域圖,介紹道:“潮汐是有規律的,我們濱江水域一天兩潮,具體到天昇港水域,今天,不,應該是昨天。昨天凌晨3點40干潮(潮位最低的時候),早上7點40滿潮,潮位最高能達到3.4米。下午3點干潮,晚上8點10分左右滿潮。
昨天的天氣也比較好,雖然刮西北風,但風力不大,只有兩級,風速大概在10公里每小時左右,浪高0.2米。也就是說死者被殺害以及被拋尸長江的時間段,天昇港水域正在漲潮。上游來水受海潮頂托,往海里的流速并不快。”
他是“濱江水師提督”,天天呆在江上,了解潮汐很正常。
他老丈人做過氣象局的副總工程師兼首席預報員,他又在江上工作,關注每天的氣候也很正常。
想到這些,韋支突然覺得今后再遇到與江上有關的刑事案件,真可以讓韓渝參與偵辦,至少可以聽聽韓渝的專業意見。
港閘分局的吳局則好奇地問:“韓局,尸體從上游漂過來的可能性不大,那有沒有從對岸漂過來的可能性?”
“我剛才說過,從對岸漂過來的可能性也不大,一是那個時間段正在刮西北風,再就是江水是往東流的,這一帶的江面那么寬,在江上航行的大小船舶又那么多,每條船經過都會掀起浪,也都會產生尾波。
一具尸體想從對岸漂過來,要具備很多條件,不信我們可以做個試驗,扔根木頭下去,看從對岸漂過來有多難,就算能漂過來又需要多長時間。”
明天有明天的事。
韋支不想又熬一個通宵,抬頭道:“這方面你是專業的,繼續分析。”
“好。”
韓渝想了想,接著道:“我們濱江近江卻不親江,這話是有一定道理的。港區十公里,再加上天昇港這邊,東西十八公里長江岸線,大多被開發了。沿線全是碼頭、貨場和船廠等企事業單位,真正能看到長江的地方并不多。就算能看到,也是在距江面有一段距離的高樓上,或者在剛建成通車的幾小段環城高架上。
現在正值枯水期,那幾小段暫時沒開發的岸線,從江堤到江面也有一段距離,并且江灘上長滿蘆葦和雜草,由于每天漲潮落潮,臨近江面的那一側更是泥濘不堪。
也就是說兇手作案后,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把被害人尸體拋進長江,不是一件容易事。除非他是在江邊工作的,具備就近拋尸的條件。或者對江邊的道路非常熟悉,知道有且僅有的那幾條通往江邊而且能直接接觸到江水的道路。”
濱江市區說是在江邊,但真正的鬧市區距長江有一段距離。
吳局猛然意識到這一帶除了電廠碼頭,真正能抵達江邊的路是不多。至于市區那邊,想看到長江正如“濱江水師提督”所說很難。
蔣有為天天呆在江邊,趙紅星跟韓渝一樣幾乎天天在江上,覺得這很正常。
韋支則微微點點頭,示意韓渝繼續。
“當然,不能排除被害人在船上遇害的可能性,事實上從現在掌握的情況上看,在船上遇害的可能性更大。”
“怎么查?”
案子交由長航分局偵破,不等于沒市局的事。
韋支打開筆記本,拿起筆做起記錄。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排查船只很難,擱以前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好在海事局這幾年在主要航段和幾個錨地的江邊安裝了好多高清攝像頭,濱江港集團和電廠也在碼頭安裝了監控。
我回去之后就安排民警去海事局交管中心調看監控和船舶報告記錄,搞清楚案發前后有哪些船舶航經天昇港水域,然后組織民警聯系那些船進行詢問。至于錨泊在附近水域過夜的大小船舶,只能拜托水上分局了。”
趙紅星連忙道:“沒問題。”
做人不能不識好歹,韓渝一臉歉意地說:“趙局,我不是給你們布置任務,我也無權讓你們做什么,請你們幫忙主要是我們分局人太少。”
“我知道,再說我們什么關系,協助你們是應該的。”
“吳局,我們分局對老港務局的十公里岸線很熟悉。電廠這一片以前不是我們分局轄區,走訪詢問這一帶岸線的企事業單位和排查這一片兒的可疑人員,只能拜托你們。”
“好說,事實上這些工作我們正在做。”
“我先劃個范圍,韋支,吳局,趙局,你們看看行不行?”韓渝拿起筆,在剛才手繪的水域圖上畫了一個圈。
“我看行,”韋支接過看了看,順手遞給港閘分局的吳局,想想又問道:“除了排查之外呢?”
“再就是根據技術大隊剛才提供的線索,組織力量走訪詢問市區各醫院的牙科門診和個體醫生開的小牙科診所,看能不能盡快查清楚被害人身份。”
“我看光走訪詢問牙科診所不夠,最好請媒體發布認尸公告。”
想破這個案子,當務之急是搞清楚被害人是誰。
韋支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接著道:“我建議你們分局再給市區各分局發協查函,看看有沒有符合被害人特征的失蹤人口,就算沒有也能請各派出所留意。”
“行,我回去就發。”
“蔣支,到你了。”
“韋支,韓局,我沒有要補充的。”
“真沒有?”
“真沒有。”
“那我們今晚先這樣。”韋支收拾好筆記本和小錄音機,起身道:“咸魚,偵查思路、偵查方向和偵查范圍都有了,立即回去向你們局長、政委匯報,抓緊時間抽調精兵強將成立專案組展開偵查。”
“是!”
“差點忘了,你們分局在業務上不是要接受長航公安局和我們市局的雙重領導么。現在發生的是命案,根據市局的命案偵查機制,你這個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從即刻起要‘脫產’指揮、組織偵破。”
“別的事不管,一心一意破案?”
“不然能叫‘脫產’?”韋支反問了一句,接著道:“再就是根據市局的命案偵查機制,明天下午5點左右,陳市長和劉局要聽取你們的匯報,要了解你們分局的偵辦進展。”
只要是命案,講究的是快偵快破。
陳副市長和分管刑偵的市局劉副局長要聽匯報了解進展,雖然沒限期破案,但跟限期破案也差不了多少。
韓渝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沉默了片刻說:“韋支,我知道市局的命案偵查機制。具體怎么偵辦,需要哪些領導掛帥,我不是很清楚,但好像只要發生命案,市局都會安排專案經費。”
“要錢?”
“沒錢怎么偵辦。”
韋支沒想到韓渝居然會提這個,但這也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他伸手拍拍韓渝的胳膊,愛莫能助地說:“偵破命案是有專案經費,但這個經費不是市局安排的。”
“那由誰安排?”韓渝急切地問。
“市區各分局轄區如果發生命案,專案經費由區財政安排。我們支隊要么不辦案,只要辦就是大案,專案經費由市財政安排。”
“這么說我應該去找港閘的區領導?”
“你們分局是垂直管理單位,又不歸人家管,人家憑什么給你們安排經費!”
“那讓我找誰?”
“你們的經費來自濱江港集團,你可以試著找找濱江港的領導。”
有沒有搞錯!
這里是電廠的自備碼頭,又不歸濱江港集團管。找許總他們要錢,許總才不會搭理我們呢。
再說國W院是批準長航公安轉行政編制,但體制改革需要一個過程。人家本以為很快能甩掉長航分局這個負擔,可從批復文件上看在可預見的兩三年內甩不掉,人家正郁悶著呢,怎么可能會給錢。
韓渝越想越憋屈,苦著臉道:“韋支,沒錢什么事都做不成,沒錢讓我們怎么破案?”
“要說沒錢,沒錢的辦案單位多了。你們又不是不可以依法創收,整個長江濱江段的消防都歸你們管,搞點辦案經費應該不難。”
“韋支,我們分局沒你以為的那么有錢。”
“你們是正處級單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想辦法,肯定能解決的。”
韋支不想因為這個跟韓渝磨嘴皮子,再次拍拍他胳膊,意味深長地說:“你們想從企業內保變成真正的公安,就必須干出點成績。如果連這點困難都解決不了,那你們就算轉了行政編制,在我們這些地方公安的眼里依然是企業內保!”
想讓人家瞧得起,是要干出點實打實的成績。
韓渝暗嘆口氣,苦笑道:“行,我先回去向局長政委匯報。”
“這就對了么。”
韋支把沒抽完的幾盒煙扔給蔣有為,想想又指指桌上的那盒茶葉:“蔣支,你們接下來有的忙,把這些‘彈藥’帶上,偵辦這樣的案子沒點香煙茶葉提神真不行。”
“這怎么好意思呢。”蔣有為連忙道。
“又不是我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韋支夾著包走出碼頭辦公室,見碼頭負責人還在外面等,迎上去跟人家握手:“張主任,別擔心,情況基本搞清楚了,這個案子應該跟你們電廠沒什么關系。煙和茶葉我帶走了,幫我感謝你們領導。”
碼頭負責人急忙道:“一點小意思,用不著謝。”
“介紹一下,這位是港閘分局的吳局,你們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直接找吳局。”
“謝謝韋支,吳局好……”
“張主任,今晚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先回去,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占人家便宜占的如此理直氣壯,也就“老帥”干得出來。
韓渝不喜歡這樣,但不敢流露出絲毫異樣,揮手跟韋支道別,看了一眼剛才停放死者遺體的位置,拉開車門連夜回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