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們辛國的官吏，是如何選拔出來的呢？你怎么知道那個凡乜就最適合當宰相呢？”子貢突然發問。
辛莫不由得向子貢投去了贊賞的目光，這子貢果然很聰明。
“實話實說，辛國第一批官員，都是我一手任命的，因為我和他們都是舊相識，知道他們適合做什么。”辛莫笑道：“這是我對他們的信任。”
“可是以后呢？正如你所說，不可能每一代君主都是圣君。你的子孫未必有這么多信任和了解的人啊！”子貢繼續發問。
“沒錯！所以等到辛國外部環境安定之后，我會推行一種新的官吏選拔制度。”辛莫道：“我將這種制度命名為‘科舉制’。”
“科舉？”
“沒錯。凡是想當官的人，必須經過一系列的考試。考試的內容都是與你想擔任的官職有關。比如你想當司寇，自然要考察你對刑律是否精通。如果你想當一地之宰，自然要考察你對治理國家的理解和具體解決問題的能力。如果你要當執掌禮儀的官員，自然要考察你對三代禮儀是否精通……”
“考試……科舉……”
蘧伯玉此時感覺自己的腦袋暈暈的，這樣真的能選拔出合適的官員？
不過他細細一想，只要考察的方式正確，這樣的方式似乎能很精確地篩選出來年輕的俊杰。
“進入官吏體制之后，還會有一系列的考察，包括上司、同僚、下屬以及國人的評議，都會涉及其中，看看你在任期內是否合格。”
“……辛君，你說我能在你們辛國當個什么官呢？”子貢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看著辛莫。
“反正不能讓你管理煮茶，你沒看火都滅了嘛？”
子貢一看，他方才聽的出神，竟然忘記了添加柴火。
三人不由得大笑起來。
蘧伯玉十分高興，他對辛莫說道：“老夫以為，治國應當采取‘弗治之治’，不要用嚴峻的刑罰，執政者當以己身為楷模，教化民眾，國家自然興旺，所以我才躲在這小村之中，自建一方樂土，唯我獨自由。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先生恕我直言。如今這里只是一個小村莊，可是村民會生下更多的孩子，這些孩子長大又會生下更多的孩子。這個小村子，到時候能容納得了這么多孩子嘛？顯然不能，到時候村子就得擴大，擴大就要和其它的村子發生沖突，發生沖突的時候，先生村子里的人自由慣了，能爭過其它村子的人嘛？”
“這……”
“如今之時，霸主國雖然衰敗，但是霸主之心未滅。他們吞并小國，兼并土地，總有一天會涉及衛國。而那些被滅國之后的士人們，各個身懷絕技，都想投靠明主，展現自己的才華。如此時代，當為大爭之世！這樣的世界之中，不會有先生這個小村莊的容身之地的……”
這是時代的潮流。
即便是辛莫不是穿越者，春秋之世也即將結束，各國都將進入更加殘酷的戰國時代。
到了那個時候，各國積極變法，士人站上舞臺。
誰還想過這種田園牧歌一般的生活呢？
蘧伯玉的小村莊，看似祥和，卻也是建立在如今衛國沒有多少戰事的情況之上。
況且蘧伯玉在衛國地位之高，有哪個不開眼的過來叨擾他的清閑呢？
“錯了啊……看來老夫是真的錯了……”
蘧伯玉長嘆一口氣，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辛莫一時語塞，自己說的是否直白了一些？
“辛君勿要煩惱。舅公可不是那種小性之人。”子貢安慰道。
果然，過了一會，蘧伯玉回過了神。
“我五十歲時，反思自己前四十九年的過錯，以此來做一名君子，希望上能感化君主，下能教導百姓。可是我沒有成功。后來我覺得應當身體力行，自己帶著幾名家臣，隱居在這里，希望君主可以看到這個小村，改變他的行為。可是我還是錯了……
“今日聽辛君一言，我才發現治理國家并非是靠一人兩人之德性就可以治理好的。辛君治國，從最基本的事情著眼，務實而又嚴謹，此方為治國之道啊！”
“其實我所設計的國家，也不可能一直存在下去。”辛莫道：“先生方才說到治國之道，以民為本只是其中之一，還有另外兩點至關重要。”
“哦？還有兩點？”蘧伯玉眼睛發亮。
雖然已經八十歲了，可是他此刻的表現，卻和一個求知欲極強的小孩子無異。
“實事求是，與時俱進。”
“實事求是，與時俱進……”
“沒錯。實事求是就是正視困難，正視自身的缺陷，并且加以改正。與時俱進，就是要適應大勢。三皇以來，直到成周，這世間萬物并非一成不變，怎么可能一直沿用之前的制度呢？治國者，一定要善于觀察時勢，適當的做出調整。而這一切的核心，就是一切為了國民，為了國民的一切……”
蘧伯玉連連點頭，越聽越覺得辛莫說的乃是世間之至理。
什么禮樂教化，什么強軍之法，在這三句話面前，都顯得空洞和渺小。
“辛君真乃當世之奇才也……”蘧伯玉不由得說道。
辛莫啞然失笑，自己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辛君，我之前聽你說你們辛國學宮，至今沒有師長？你看老朽可否跟隨你到辛國，討這么一個官職當一當？雖然我沒有辛君這般大才，不過對于禮樂教化，還是知道一些的……”
蘧伯玉眼中充滿了渴望。
“先生折煞小子了，如果能讓先生來到我辛國學宮，那是再好不過了！”
真是意外之喜，本來想請師佗的，結果來了蘧伯玉。
這可是當世名士啊！即便是孔子在衛國旅居的時候，也是借住在蘧伯玉之家，和他整日探討學問。
“舅公，你去了辛國，那這小村子呢？”
“小村子自然是小村子，有我沒我都一樣。”蘧伯玉笑道：“不久前那謚伯陽來我這里，說我守不住這一方小國，看來果真如此啊……”
“謚伯陽？是不是那個曾經是王室守藏室的史官？”
“正是此人，辛君見過他？”
“沒有，我一直聽聞他是當世最為博學之人，很想見他一面……”
辛莫心驚，這謚伯陽不是別人，正是老子李聃的另外一個名字。
而守藏室，是周王室存放歷代典籍的國家圖書館！
沒想到自己和老子竟然擦肩而過，實在是遺憾啊！
“他去了哪里？”辛莫急切地問道。
“不知道。當日王子朝帶著周王室的典籍南奔于楚國，那時候謚伯陽還是守藏室的小史。他并未跟隨王子朝南下，卻也趁機離開了王城，四處游歷。”
原來如此……
辛莫心中十分迫切想見一見老子，說不定可以親眼目睹傳說中巨著道德經的產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