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翠芬一路疾走,提著棍子進入院中,回身就將院門關上,順帶找了根鐵絲,死死纏住,這才直往屋里走。
大鼻涕正蹲在廚房,洗著周翠芬早上在地里干活順便挖來的小根蒜和薺菜。
聽到周翠芬進屋,他討好地擠出一絲笑意,隨后就看到了周翠芬手中提著的棍子,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那棍子,可是一棵核桃楸的枝條。
核桃楸,不撓不裂,是被用來做槍托或是車輪的好材料,是東北三大闊葉珍貴樹材之一,其質地硬度可想而知。
別看棍子不是很粗,但特別抗造。
之前在段大娘家院外,馮德柱被劈頭蓋臉地挨了好幾棍子,他深知其厲害。
現在,周翠芬就提著這棍子,面色不善地看著他,他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周翠芬罵了句:“你個癟犢子……”手中棍子就朝著馮德柱抽了過去。
馮德柱心頭大驚,趕忙扔下手中野菜,跳到一旁,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媳婦兒動那么大的火。
以往犯事回家,雖然少不了說罵,但從未動過手,只要說上幾句服軟的話,稍微勤快點討好一下,周翠芬的火氣很快就過去了。
“這咋還動上手了呢?媳婦兒,快把棍子丟掉,我不也是看著家里沒吃沒喝,你們娘倆又缺衣少穿,才不得已而為之。”馮德柱一臉提防。
“不得已,不得已就可以去偷去摸,不得已就可以亂來?你特么還想著殺狗偷熊膽,知不知道熊膽多少錢,好幾百,這事要是真成了,被發現了,你特么就不是被輳一頓那么簡單,扭送到派出所,輕得蹲幾年班房,往重了說,斃了你個癟犢子都有可能……你不得已……”
周翠芬說著揚棍又抽。
馮德柱再次躲開:“媳婦兒,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
他身上被狗咬的傷還沒好利索,躲避費勁。情況不妙,趕緊認錯才是王道。
“你知道錯了,你哪次都說知道錯了,可你有改過嗎?還一次比一次過分,你特么不要臉,我們娘倆還要,你將我們娘倆弄得沒臉沒皮的,隨便往這屯里一走,就被人指指點點,對我們愛答不理,你讓我們怎么見人,怎么活?”
周翠芬越說越火:“我打死你這鱉孫。”
棍子緊隨而上,已經被逼到角落的馮德柱,沒能躲開,大腿上結實地被抽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讓他腦瓜子都跟著一抽一抽的,這是真下死手啊!
眼看著第二棍緊跟著抽來,他那還敢硬扛著,一瘸一拐地奪路而逃,想要從大門竄出去躲避。
只是,周翠芬比他更快一步,跑到前面,將他給堵了回來,順便把門一關,門栓閂上。
那一刻,馮德柱臉色變得煞白,他完全能確定,自家媳婦這次要動真格的了。
就她那體格,一只手就能將他給拎起來。
馮德柱莫名地驚慌:“媳婦,有話好好說,你要真把我打傷了,不得還要醫藥費嗎?家里可沒錢了。”
“就打死你,大不了我也跟著死,反正也沒法活了。”周翠芬紅著眼睛,再一次提棍追打。
馮德柱接連被抽了幾下,疼得搓腳捻手,見周翠芬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趕忙往里間躥,砰地一下將房門關上:“媳婦兒,你消消氣,你聽我說……”
話還未說完,就聽門被猛力推了幾下,緊接著,砰地一聲,一樣東西破出門板。
馮德柱細細一看,忍不住就是一哆嗦,那分明是斧頭尖子啊。
這都動斧頭了……
緊跟著幾斧頭下來,眼看房門不支,馮德柱大驚失色:這家不能呆了呀。
他回頭看向窗戶,趕忙跳上炕,掀開窗子往外爬,腳剛邁出去一只,房門就被周翠芬撞開了,嚇得他一下子沒抓穩,從窗戶滾落到外邊,被摔得又是怪叫一聲。
周翠芬一看,手中斧頭一扔,轉身跑著開了屋子大門,沖到院子里,正看到馮德柱惶急火燎地在解院門的鐵絲,眼看著周翠芬大步沖來,心越慌越解不開,徹底亂套了,趕忙踩著院門橫檔,準備翻出去。
可是,他剛抬腳搭上門框,后衣領已經被周翠芬抓住,拖滾到地上。
“我讓你跑!”周翠芬二話不說就開抽。
馮德柱在他媳婦兒手中,當真如雞仔般,毫無還手之力。
這次,周翠芬是真的火了。
她也意識到了,馮德柱再不改,這家得越來越遭。
她早就想讓馮德柱改了,不是一次兩次,可是始終狠不下心。
以往自己不在場還好說,這次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算是把臉都丟盡了。
心里一橫,她那管啥臉面不臉面的,尤其是呂律那句“管教男人,得狠”,是真被她聽進心里,索性也就狠狠心,放開了收拾。
接連幾棍子下去,打得馮德柱慘叫連連。
這番鬧騰,周邊幾家有人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著,見是馮德柱被收拾,誰也沒有上前勸說的想法,反而心里暗暗叫好。
“我讓你到處偷雞摸狗!”
“我讓你不學好,吊兒郎當。”
“我讓你日白扯謊。”
“我讓你不務正業。”
“我讓你不長記性。”
伴隨著周翠芬一聲聲呵斥的是一棍接一棍的抽打,還有已經被打得躺在地上,抱著腦袋縮成一團的馮德柱的哀嚎。
一個褲腿濕了大半,一雙小腳被凍得赤紅的小孩,提著個藤編小籃子,高興地朝著小院跑來,邊跑邊喊:“媽,我今天在水泡子里抓到了魚,好幾條呢,今晚不用擔心沒飯吃,咱們可以吃魚……”
猛然間,他看到院子中那一幕,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
他跑動的腳步停了下來,變成一步步朝著院子走,滿臉的驚慌和不明所以。
這是周翠芬家的娃,名叫馮金定。
到了門口看著自己親娘提著棍子抽打自己親爹的兇狠情景,哇地一下就哭了出來:“媽,快別打了,爸都快被你打死了……別打了……”
聽到孩子的哭聲,周翠芬被憤怒沖昏的腦袋,像是被突然澆了盆冷水,一下子清明過來,她扭頭看看哇哇哭的孩子,又低頭看著在地上躺著一抽一抽,奄奄一息的馮德柱,心頭大驚,趕緊把手中棍子一扔,撲到地上,將馮德柱翻過來,抱在懷里搖晃。
“孩子他爸,你別嚇我……”
周翠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下,只看到即使隔著棉襖,馮德柱身上都有好幾個地方被打得皮開肉綻。
她頓時被嚇到了,也跟著哭了起來。
“媳婦兒,別哭,我還沒死呢!”
微弱的聲音從懷里傳來,周翠芬猛地愣了下,當即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你個死鬼,你剛嚇死我了。咱們有手有腳的,你為什么就不能也學學人家,好好找份事情做做,咱們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我求你改改吧,別的不說,就看看咱們的娃,你給他留點做人的臉吧!你總不希望他走到哪兒,都有人戳后背吧?”
周翠芬眼淚止不住地一顆顆順著臉頰滾落,打在馮德柱臉上,顆顆滾燙。
馮德柱沉默了,許久之后,輕輕地點點頭:“媳婦兒,這次,我一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