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敬將馬車推了出來,手腳麻利地給馬套上,趕著車子就準備走。
“周哥,我看你家里有馱鞍,把馱鞍也帶上吧,我那里只有條小道通大路上,用馬馱一下的話,更省時省力。”呂律及時說道。
上次請王德民幫忙拉熊肉,兩人可是來回往山上跑了兩趟,花了不少力氣。
這一次,路程更遠一些,車子進不去,用馬馱卻是沒問題。
他可不想再出這種憨力氣。
“好勒!”
周方敬快步回去,將馬棚里放著的馱鞍取了過來,放車上,然后趕著車子上路。
出屯的大路只有一條,東西貫通,屯口有汽車阻擋,不能走,卻也有能勉強供馬車走的岔道,得從屯后的林子里繞一下。
呂律跟在馬車后面,往地窨子方向走。
一邊走,一邊跟周方敬簡單地聊著。
和大多數人一樣,周方敬也很好奇呂律的來歷,所聊的話題,大都集中在這些方面。
呂律也不隱瞞,將自己在北大荒當知青以及回城后的事,簡單說了一遍,至于跑到這山里當盲流,他只說自己不想去麻煩熟人,又喜歡這山里,就來了。
呂律也趁機以一種很隨意的語氣問周方敬:“周哥,我看你對嫂子挺好啊,還想著趕回來給她做飯……這來回恐怕得耽擱不少時間。”
周方敬笑笑:“沒事兒,其實你嫂子也會做,我也就是隨口說說。這過日子嘛,男人嘴甜點,總會少些吵吵鬧鬧,日子會過得更順心一些。”
“這倒也是,還是周哥會過日子,我可得學著點。”呂律笑道。
這個堪稱內秀的回答,讓呂律有些意外。
男人都好面子,東北男人也不例外。
別看他們平日里事情辦得亮堂利落,遇事也一副不服就干的彪悍樣子,明面上對著自家媳婦吆五喝六地一副大老爺們樣,可私底下,卻偏偏對自家媳婦兒服服帖帖。
關鍵是,媳婦也知道什么時候該給自家男人面子,相當配合。
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相處模式。
夫唱婦隨,婦唱夫應,兩者之間在明面上和私底下輕松轉換,如烈酒窖藏一般,夫妻感情隨著時間變得醇厚濃烈。
不過,像周方敬這樣,當著外人的面這樣直言的,不多見。
“你嫂子這人吧,是大戶人家出身,嬌貴了些,但是,那么漂亮的人,明明很容易就能嫁個好人家,卻偏偏愿意跟我這樣的山里人過日子,那就是我的福分了,可不得對人好點。”
一提到媳婦兒,周方敬臉上就堆滿了笑。
大戶人家?
呂律微微愣了下,笑道:“周哥好福氣……嫂子哪里人?”
周方敬也愣了一下,才說道“外地的。”
呂律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略微探探底,適可而止,他明顯感覺出了周方敬的遮掩,轉而聊起了其他。
老是聊別人媳婦兒,未免會有種好吃不過餃子的嫌疑,他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引人懷疑。
色字頭上一把刀,呂律對此,有很清晰的認知。
前世有的是機會接觸,但他一直努力克制著,只因為見過,也聽聞過太多這方面的悲劇。
紅粉骷髏,屬實厲害,只可遠觀,不可近玩。
兩人一路閑聊著,不知不覺到了岔往地窨子的小道。
在大路邊,周方敬卸下馬車,調轉頭來,然后在馬背上架上馱鞍,牽著隨著呂律往地窨子里走。
沒多遠,呂律就看到迎出來的元寶和三條狗崽,見到周方敬,非常警惕地發出呼呼兇聲。
呂律拍了拍元寶,元寶止住了兇聲,領著三條狗崽上前開路。
“你就住這地方啊,以后順著河邊修條道聯通大路,就方便了,是個好地方!”
周方敬到了地窨子邊,打量著四周:“你嫂子剛來的時候,我就想過領著她到這地方建個屋子住著,只是,這里離屯子遠了些,我沒你那膽量,更沒你這本事,別說山里的熊、虎之類,怕是來只狼都沒法招架,更不放心你嫂子一個人呆在這里,只能斷了這念頭。”
呂律搖頭道:“周哥說笑了,我就一盲流子,也是沒法子了才硬著頭皮選了這種地方,要是附近有屯子肯接納我,我早去了。”
呂律嘴上這么說,心里卻很疑惑。
人向來喜歡熱鬧,在這大山中生存,人多也能有更多幫襯,最起碼安全。
周方敬這人給呂律的感覺,性子很溫和,脾氣并不古怪,也不像是不會跟人打交道的,按理說不會生出遠離屯子這種避世獨居的古怪想法的。
事實上,在呂律的記憶中,周方敬一直住在秀山屯里,很老實本分,一直沒太大存在感而已。
是了,他這張口你嫂子,閉口你嫂子的,這樣的想法十有八九還是跟他媳婦兒有關系。
“秀山屯多好的地方,山清水秀的,人又熱情和氣,周哥,你怎么會想著到這種地方來住呢?連我這個盲流子,都還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秀山屯的人呢。”呂律隨口說道。
大多數選擇當盲流,在屯子周邊選點落腳的人,都有著這樣的念頭,呂律的說法并不奇怪。
畢竟,一個正當的身份,在這年頭,還是很有好處的。
“我也就是瞎想想,主要是你嫂子……嗐,不說也罷!”周方敬及時止住沒有往下說。
見周方敬面色有異,呂律也不多問,招呼道:“麻煩你這么大老遠過來,周哥,都到我地窨子了,怎么著也得進去喝點水,弄點飯菜,吃飽喝足后咱們再去馱熊肉。”
周方敬看了看地窨子,又抬頭看看天,道:“就別麻煩了,咱們正事要緊,知道你住這里,還怕以后沒機會啊,這一路過來,雨好像大了一些,到處在滴水,萬一真下大了,事情不好辦,路還難走,咱們就抓緊點時間吧。”
雨大了嗎?
呂律真沒感覺到。他想了想,猜想周方敬沒準還真是想著回去做飯,當即點點頭。
打開地窨子,鉆了進去,將斧頭扛上,留下元寶看家,呂律領著周方敬朝殺熊霸的地方走去。
地窨子距離殺熊霸的地兒并不遠,不過數分鐘路程。
周方敬看到那棕熊的時候,圍著轉了幾圈,驚問道:“爺們這是憑借一把斧頭殺的熊霸,真猛啊!”
棕熊腦袋上那么大的斧口,腦漿子混合著血液流出了不少。
在這山里的人,哪怕不上山打獵,也多少知道一些打獵的事情,能看出一些門道。
周方敬自然能看出,斧頭劈中熊霸腦袋,才是真正的致命傷。
呂律苦笑:“撞見了,又被它盯上,跑不了了,只能跟它拼命,也算我運氣,活下來了。我也被嚇得不輕,渾身不得勁,回到地窨子睡了老長時間才緩過來。”
“那也厲害,要換作是我,不被嚇死,也得被嚇尿!”周方敬還是非常佩服地沖著呂律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