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的時候,呂律騎著追風去了一趟趙團青家的烏力楞。
他們應該到區上去過,買了不少工具回來,父子兩個也學著呂律,忙著在山上鋸木頭,弄柵欄。
看這樣子,也準備將小草甸子周圍給圍起來。
只是,他們顯然不夠專業,這進度就遠遠比不上王大龍他們了,而且做得相當粗糙,修理下來的枝條啥的,都用上了,像是在編織籬笆。
烏娜堪牽著馬馱著兩個孩子返回,呂律問了才知道,趙永柯已經找過王德民,讓兩個孩子跟著一起去屯里小學,上了一年級。
只是孩子還小,又初來乍到,烏娜堪不放心他們來回,也是早送晚接。
看到呂律到草甸子,順著山脊朝他們走來,趙團青和趙永柯都停下了手頭的事情。
“昨天烏娜堪給你去送酒,聽秀玉說你出去了,干啥去了?”趙永柯直接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笑著問道。
“出去抓了一只前些日子看到的獐子。”
呂律在過來之前還專門去看過,見那只獐子已經在草甸子的山坡上開始采食草葉,也就沒有去過多驚動它。
見趙永柯問起,呂律也不隱瞞,他也在旁邊坐了下來,順便問道:“你們經常在山里走動,知不知道哪里獐子比較多?我想多弄幾只回來養著。”
“倒是知道幾個地方,嘉蔭溝、金溝、石磙子溝都有見過!”
趙團青隨口就報出幾個地名。
只是,呂律聽到這些名字,腦袋里直接就是懵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兒。
看呂律那樣,趙永柯笑著解釋大概位置,可呂律聽了半天,還是有些摸頭不著腦,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些地方都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范圍。
“實在弄不懂具體位置,等空下來,還得清伱們領著我走一趟。”
呂律只能向兩人求助,這山里的地名復雜著呢,甚至有的地方,他已經走過,也不知道叫啥名,與其自己進去到處找,還不如直接請現成的向導。
頓了一下,呂律接著問道:“你們咋不忙著建房子,而是忙著建柵欄啊?”
“我們想著趕緊將柵欄建起來,然后也去弄些野物來養著!”趙永柯笑著說道:“這一天到晚看不見點啥,心里總覺得差點什么。”
雖沒有說準備養些啥,但尋找野物這一塊兒,這對常年生活在山里的父子,非常有優勢。
“我覺得還是先把房子建起來,這一轉眼就入秋,很快又是雪天到來,可不能再讓孩子住在仙人柱里邊,太遭罪了。”呂律勸說道。
“怕啥,他們從小就跟著在山里長大,在山里過的冬天也不是一個兩個,小的時候都不怕,長大了還變得嬌氣起來了。”趙團青不以為意。
“那總該開一片地兒,種點糧食蔬菜啥的,到了冬天,也不用為這些東西發愁!”呂律再勸。
“山上打野物來換就行了!”趙團青更是沒當回事兒:“這里離區上近,只要有野物,騎著馬出去一趟,都能換回來。”
呂律搖頭苦笑。
果然,老爺子堅持的還是在深山里的那一套。
見他這么倔,呂律也不打算再勸,相信他們在這里過上一冬,見識了別人過的日子,再跟他們一比較,他們會明白到底怎樣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這次過來,是找你們說點事兒,我明天準備往長白山走一趟,想問問你們去不去。”
呂律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
這次長白山之行,單憑他和陳秀清兩人,再帶上蔣澤偉這個腿腳不靈便的大爺,總覺得人手還是差了點。
“去那邊干啥,抬棒槌?”
趙永柯顯得很有興趣:“我還從沒到過那邊,倒是想去一趟看看。”
他說著,轉而看向趙團青,目光中充滿詢問。
“就是陪屯里的一個老人進山一趟,學點抬棒槌的經驗,也順便碰碰運氣,還想順便到燕窩島看看老朋友雷蒙。趙老爹,你去不去?”
聽呂律問起自己,趙團青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下邊的仙人柱,沉吟好一會兒后,趙團青微微搖搖頭:“永柯去我就不去了,不能將烏娜堪和孫子孫女扔在家里不管,你們去就行。年輕人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
這么考慮倒也應該。他們所住的位置,在更深的山里頭,比呂律那位置還要危險得多。
呂律想了想,點頭說道:“那事情就這么定了,趙哥,咱們明早就動身,你抽空收拾一下。”
“好!”趙永柯點頭應道。
“倒也不用準備啥,吃喝的東西,一路上都能買到,進山所需要的東西,等到了地方再買就行。明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就動身,早一點的話,也能多趕點路。”
呂律交代完以后,起身離開,趙永柯也跟了過了。
“你說的那些話我是聽進去了,以前也沒少到烏拉嘎公社看過,其實下山的人,也都過得挺好,那屋子我也住過,確實比仙人柱舒服,關鍵是孩子還能上學,我也不希望他們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趙永柯微微嘆了口氣:“烏娜堪和我也商量過,先把地弄出來種上菜,然后建房,再來考慮養野物,不過,我阿瑪明顯對這事情不感興趣。”
“我知道,他其實還是想回山里生活,只是為孫子孫女考慮,他不得不選擇出山定居。他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然也不會答應跟我出來。慢慢來吧!”
呂律笑道:“不過,這草甸子雖然不大,可真正做下來,但憑你們兩個,怕是要不少時間,手頭有錢,直接請人吧,那樣也能快些……等從長白山回來,我找人幫你張羅。”
“好!”
似乎就是在等呂律這句話,趙永柯一下子變得欣喜起來。
和趙永柯別過,呂律騎著追風,直接從山上前往秀山屯。
沒有去屯子,而是選擇直接從后山直接前往蔣澤偉家。
在山坡上,遠遠地看到蔣澤偉杵著拐杖,在院里給毛驢子添加草料,呂律還看到院里的吳大娘和另外一對中年男女。
那兩人,呂律除了認出男的是蔣澤偉的兒子蔣明浩外,女的卻是不認識,沒啥印象。
聽到有人從后邊下來的聲音,院里的人都走到柵欄邊看著。
蔣澤偉在看到是呂律后,神情變得驚喜:“明浩,把院門開開。”
蔣明浩將院門打開,呂律也翻身下馬,將追風拴到一旁的樹下,這才走到了門口,沖著蔣明浩就叫了一聲:“浩哥!”
蔣明浩在林場上班,呂律只聽說干的是檢尺的輕松活計,這活計不累,手中一把檢尺,是個很容易賺外快的工具,尺寸把控,收得緊點,能讓伐木把頭哭爹喊娘,稍微放松點,那又能讓人將他當財神爺供奉。
看他大腹便便的樣子,看來混得相當好。
聽呂律自來熟地叫一聲哥,蔣明浩反倒是怔了一下。
蔣澤偉可不管這些,一瘸一拐地上前,將呂律往院里拉:“是不是過來叫我準備動身了?”
他還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嗯吶!”呂律點頭應道。
“我就猜到你今天會來,所以,老伴兒、兒子和女兒,都被我叫到家里頭來了。”
蔣澤偉當著幾人的面直接說道:“就是這位爺們答應我,陪我去一趟長白山,這事兒,是我求的他,這趟出去,能好好地回來,自然不用說,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也絕不怨他。
我把你們留下來,就是為了把這事兒說清楚,還有,這一趟,我非去不可,你們也別再煩我,都活了那么大把年紀了,我已經很知足了,唯一放不下的就這事兒……行了,我話說完了,要回林場的回林場,要回婆家的回婆家。”
老爺子直截了當,把話當著呂律的面兒沖著幾人說了一遍。
那女的,是蔣澤偉早已經外嫁到別處的女兒。
只是,蔣澤偉這操作,看得呂律都有些發愣。
他不好的說些什么,只能訕訕地沖著幾人笑笑。
蔣明浩顯然在這幾天也是說干了口水,見現在蔣澤偉還是這副態度,也不多說什么。
他只是將呂律拉到一旁,伸手拍了拍呂律的肩膀:“兄弟,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也聽屯里人說了你不少事兒,知道你是個很有本事兒的人,我爸這里我是勸不了了,只希望這一路上,能好好護著他!
這一路出去,也不圖什么抬棒槌賺大錢,只要我老爸安穩地回來就行。”
這話聽著似乎沒啥問題,但聽在呂律耳中卻都不是重點,太飄了。
他沖著蔣明浩笑了笑:“這趟去長白山,很多事情保證不了,你也是這山里的人,應該知道,哪怕是最高明的獵人也沒法保證不出意外,所以,我還是想聽你一句實話:如果真出了意外,你會不會怪我?”
聽到這話,蔣明浩一下子猶豫了,悶著頭不說話。
開玩笑,這種事情,本就是不出事兒,啥都好說,若是真出了問題,就啥都不好說。
蔣明浩沒有回答,倒是他的妹妹說話了:“那誰……你必須把我爸完好無損地帶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沖著我爸找棒槌的哪些傳承來的,說白了,這就是買賣,既然得到東西了,事情肯定得做好。”
這女的可沒啥好語氣,分明就是將呂律看成是圖蔣澤偉那些傳承來的。
本來挺有情誼的一件事兒,被說成了是買賣,這味道可就變了。
呂律笑笑,也不回答她,只是看向吳大娘:“大娘,你啥意見?”
“我沒啥意見,他這輩子,也就這點事兒放不下,都活了幾十年快入土的人了,他想去,就讓他去,不然的話,這心結憋在心里,怕是死了都不瞑目。即使這次出去出事兒了,我也不會怪你。”
吳大娘的話反倒讓呂律有些意外。
這是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都很了解彼此,很多事情,也看得很開。
現在的問題是,蔣澤偉一雙兒女并不同意,尤其是他的女兒。
這也是呂律最頭疼的問題,畢竟,進了那等大山,總有意料不到的事情,萬一真出事兒了,那就是說不清楚的一堆事兒。
呂律微微搖了搖頭:“說實話,我確實很想跟蔣大爺學那些抬棒槌的經驗,但這并非交易,而且,學抬棒槌,也不是非得從蔣大爺這里學才行,我也不是全無經驗的人,有心摸索,也能找到那些規律,快慢而已。我之所以答應,更多的是沖蔣大爺對自己已故兄弟的情義。”
說到這,呂律頓了一下,看向蔣澤偉:“大爺,看來,你還沒做好準備……那這事兒,我就不能答應了,改天我把你給我送來的那幾件快當工具給你送回來。這情況,萬一真出了意外,我擔待不起。我可不想自己家門口天天有吵鬧!”
呂律說完,轉身從樹上解下追風的韁繩,牽著就走。
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后邊傳來蔣澤偉的咒罵:“你們兩個,都特么給老子滾,尤其是你,蔣明鳳,你不就是想讓我把腦子里這點交給你男人嗎?可你男人是啥慫樣你不知道?
滾滾滾,從今天起,老子跟你們斷絕關系,再不要你們管,真特么懂得孝順老子,就不會是這樣……滾!從今兒起,這院子,不會讓你們踏進一步,都特么是些啥玩意兒!”
蔣澤偉說著,揚起手中拐杖就攆,一時間,院子里雞飛狗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