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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南漆北蠟

  看到湊在一起的兩個車老板子,呂律心里越發不踏實了。

  不過,現在是大白天,陳秀玉在家里守著,元寶它們也在,他倒也不擔心這兩人能耍出什么花樣。

  只是,他心里覺得,該弄清楚這兩人究竟想干啥了。

  騎著追風一路飛奔到秀山屯屯口,呂律勒了下韁繩,讓追風慢下來,順著屯中大路,朝著陳秀清家里走。

  昨晚上下了不小的霜,就即使太陽已經出來有一陣了,依舊能看到周邊到處白茫茫的。

  草木在加速枯萎凋零,人也是一樣,尤其是上了年紀畏冷的老人,不得不花更多時間縮在家里邊。

  路上遇到幾家趕著馬車上山打柈子的,還有幾個孩子挎著軍綠色帆布書包,一邊打鬧著,一邊朝著屯中小學走,一個個的小臉凍得紅撲撲的。

  呂律一路到了陳秀清家院子外邊的時候,只有馬金蘭在院子里忙著晾曬苞米。

  她家里今年收獲也不錯,倉棚里掛滿了金黃的苞米,就連屋檐下也掛了不少,像是給院子里鑲嵌了一道道金邊。

  看到呂律騎著馬過來,馬金蘭趕忙拋下手中的木耙,忙著過來開門。

  “媽,清子沒在家?”

  呂律翻身跳下追風,在院子里環顧一圈,見馬廄中,只拴著早先買來那匹耕地拉車的馬,后買的鄂倫春馬不見,看樣子是被騎著出去了。

  “他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出去了,說是去看看在山里下的套子和夾板……姑爺,快進屋,我給你弄早飯吃!”現在的馬金蘭很是客氣。

  “不用忙了,我過來是想借馬車用一下,左大哥幫我打的那些家具已經打好了,說好今天早上去他們家拉,還想請清子幫忙來著……車子我趕去用用。”呂律說明來意。

  頓了一下,他接著問道:“清子提親的事兒準備得咋樣?”

  “準備得差不多了,那天跑區上去買了不少煙酒糖茶,都選著好的去買,請王大哥幫忙,該送的禮也已經送過去,后天日子不錯,準備后天就去。”

  說起這事兒,馬金蘭笑得合不攏嘴。

  “這小子,日子定下了,也不來跟我說一聲,我好去跟王大龍打招呼。確定是后天是吧?”

  “應該是后天吧……要不你在家里等等,清子說他今天早上也要去找你說這事兒的,還說要去找伱拿油鋸進山打柈子,應該會回來得挺早!”馬金蘭也不太肯定了。

  “那等他回來我再問問……”

  呂律將追風栓到馬廄里,然后把搭在倉棚里的架子車推出來,準備去牽那匹馬的時候,看到陳秀清騎著馬從屯東的紅松林里小跑著出來,遠遠地看到呂律在他家院子里,一抖韁繩,騎著以更快的速度跑過來。

  一到院門口,馬剛站定,他立馬縱跳下來:“律哥,你咋過來了?”

  “過來找你幫忙!”對自己這大舅哥,呂律可不客氣。

  他上下打量著陳秀清,見他背著的獵囊鼓鼓囊囊的,馬鞍上還掛著兩只沙半雞。

  “你這是都弄到了些啥?”呂律好奇地問。

  “今天運氣還可以,布下的繩套和夾子弄到了兩只跳貓子和三只灰狗子,這兩只沙半雞是回來的時候在草地里看到,用彈弓隨的。”

  陳秀清憨厚的笑著:“還有個鋼絲繩套套住了只跳貓,不過我去晚了,已經被人給先拿走了。”

  “咋能給拿走呢,這些人也太不講規矩了。”馬金蘭在一邊插嘴說了句。

  “拿走就拿走吧,多大個事兒啊?改天再去打就行了,這山里邊跳貓多了,咱們家里吃不完晾著的也有好幾只,不缺那點肉!”

  陳秀清免不了叮囑幾句:“這種事兒,可別往外亂說,沒必要,萬一就是屯子里的,平白招些閑話出來。”

  馬金蘭被陳秀清瞪了一眼,頓時不說話了。

  呂律微微一笑,難得陳秀清看得開,知道有些小事兒上斤斤計較,實屬沒必要。

  “行了,趕緊駕車,幫我去左大哥家里拉家具。”

  心里還惦記著那兩車老板子的事情,呂律不想在這里多耽擱,催促道。

  陳秀清點點頭,將鄂倫春馬牽到馬廄拴好,把另一匹牽出來,架上馬車趕著往院子外邊走。

  既然陳秀清回來了,追風也沒必要留在這里,呂律也將追風牽出來,跟在陳秀清后邊,直接前往左松齡家里。

  左松齡早已經在屋子等著了,聽到外邊的聲響,推開窗戶看了一眼,見來的是呂律和陳秀清,他趕忙從屋里出來開院門。

  院子中一側放著打家具用來刨平的架子,堆放著大堆的刨花和鋸末,另一邊的倉棚里,擺放著不少家具。

  呂律的木刻楞不小,房間里需要用到的炕桌、柜子、炕琴等不少,還有廚房里的櫥柜、桌椅板凳也是打了一整套,另外一些東西就是些放在倉棚里的架子,用來放置山貨的架子。

  “當真好手藝!”

  看到那些家具,都是實打實地用核桃楸樹打造的實木家具,做工精細實在,很是板正,看著都舒服,尤其是家具上的燙蠟工藝。

  在家具打造方面,素有南漆北蠟的說法。

  南方有漆樹,就是那種樹皮一割開,冒白漿的樹木,一般人沾染到漆樹的汁液,容易生瘡,渾身奇癢難耐,更有傳聞說有的人,只是聽到或是夢到,都會生瘡的神奇樹種。

  具體情況呂律不知道,但在南方,漆向來金貴是真的,不是好家具都舍不得用,有的人碰觸到,不去醫院看看都不行,偏偏又有的人碰到了啥屁事兒沒有。想來多半還是跟體質有關系,應該也有很多人上過這種樹的當,所以才傳得神乎其神。

  用生漆漆家具,工藝非常復雜,在家具表面形成漆膜,這東西耐磨強度大,光澤明亮,能很好地保護家具,也適應南方潮濕的環境,防腐、防潮效果很好。

  但這是比較干燥的北方,尤其是東北這地兒,本就沒有啥漆樹,所以,在這里也就有了家具制作上的燙蠟工藝。

  就是使用蜜蜂蜂巢提煉出的蜂蠟進行保護。

  蜂蠟對木材有很好的緊固作用和養護作用,燙蠟時,融化的蜂蠟呈現出黃色,燙到家具表面,會使得原有木材顏色明度降低偏黃,再加上燙蠟過程中對木材的高溫烘烤也會加深木材的顏色。

  所以,燙蠟后的家具比燙蠟前要深一些,色澤也更加圓潤,變得深沉、含蓄。

  更關鍵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就即使原本有色差的木材,色差也會變得越來越小且趨于均勻,木材的花紋和色澤也會變得格外耐看。

  燙蠟可是一門能將木材的天然材質發揮到極致的同時,更顯出天然質樸、不加雕琢的美感的技藝。

  在呂律看來,沒有比這更地道的技藝了,像極了手把件的包漿。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左松齡不但家具做得好,這燙蠟的技藝也非同一般。

  就連陳秀清在看到這些家具的時候,也是雙眼放光,直呼:“好漂亮!”

  “清子,明年你也要蓋大房子結婚的人了,還不讓左大哥也幫你好好打上一套家具。”呂律趁機說道。

  “必須的……左大哥,幫我也照著律哥的這些家具好好打上一套!”

  陳秀清果斷地做出決定。

  呂律之所以讓陳秀清也制作一套,除了見識到左松齡的技藝外,還有就是現如今核桃楸雖然已經是保護樹種,但管控力度還不是特別大,這要再過上兩年,想要弄這么一套純核桃楸木制作的家具,可就不太那么容易了,至少價格會變得非常高昂。

  “好說!”左松齡當然很痛快地答應下來:“得先準備木材,這事兒只能靠你自己。”

  林場里邊都不能隨意砍伐,他心里也忐忑。

  “左大哥,燙蠟的時候應該也用了不少蜂蠟吧?那么些家具用量可不少,我得給你補些錢才行!”

  呂律說著,又從兜里掏了二十塊錢塞左松齡袋子里。

  這套家具,呂律相當滿意,感覺自己昨天給的一百塊錢,根本就是給少了。

  “那蜂蠟又要不了多少錢……”左松齡有些不好意思:“你昨天給的一百塊錢已經是多給了。”

  “就別推辭了……對了,左大哥,有沒有自己開個家具店的想法?”

  呂律覺得,有這好手藝,賺那么點錢,實在是太浪費了。上輩子他也認識左松齡,卻只知道他是個木匠而已,倒是錯過了。

  “這個……不敢想!”左松齡連連搖頭:“前些年做家具去賣,就是些簡單的桌椅板凳,還被斗過,怕了!”

  這么一說,呂律一下子明白了。

  畢竟,這才是改革開放的第四個年頭,政策變了又變,很多人擔心,突然某一天又變了樣子,平白招災。

  想到這些,呂律也就不勉強。

  關鍵是現在這年頭,做出好家具,也沒多少人消受得起,只能等大伙條件好了再說了。

  這些家具,就單憑陳秀清的一輛馬車可拉不走,左松齡也牽出馬匹架上馬車,在車里墊上厚厚的稻草,幫著呂律往草甸子拉,就這樣,兩人還都跑了兩趟。

  今天新家具到家,陳秀玉早在呂律去秀山屯后就開始忙著打掃屋子里各處的房間。

  看著一件件漂亮的家具,擺放到客廳、臥室、廚房和倉房,之前空蕩蕩的屋子變得越來越充實,那也是種極好的滿足感,非常舒服。

  事情忙完,陳秀玉也張羅好了飯菜,招呼兩人吃飯。

  飯后,陳秀清跟呂律說了后天去王大龍家提親的事情,然后借了油鋸,跟著同樣想在下午進山打柈子的左松齡一起離開。

  呂律則在稍作休息后,提了獵槍,上了屋子對面的山脊,從林子里岔往江顯昌進山的土路,一路找尋進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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