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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兩清

  戚文凱是被呂律用石頭砸醒的。

  他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始終不見戚文凱醒來,懶得用冷水去潑,看著他攤放在河灘上的手,于是抓起了一個拳頭大的鵝卵石,揚起一米多高,指頭一松,石頭砸在戚文凱沾滿血跡的指頭上。

  十指連心!

  很隨意的一個舉動,卻能讓人痛徹心扉,然后,戚文凱哆嗦著被砸的手,一下子翻身坐了起來,慘叫連連。

  再然后,他就看到了在一旁坐著的呂律,神情一下子變得驚恐無比。

  “其實我找過來,不只是因為你追殺我的大舅哥把他弄殘。從很大程度上來說,是我把他引上了淘金這條太容易讓人利欲熏心的路子,錯在我。

  當然了,他自己不聽勸誡非要走上這條路子,也是個大問題,畢竟,一個農村孩子,過了不少苦日子,又沒啥見識,得到了這種能輕易發大財的路子,陷進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只是自以為一向聽話的他能真的把我的話聽到心里面去了……不過,好歹算是撿了條命回來,也算是他的運氣。

  但你追殺他的仇,卻是不能不報的。”

  呂律只是在戚文凱醒來的時候瞟了他一眼,就看向遠處,長吁短嘆的,有種暮氣沉沉的感覺,舉止神態,和他這二十多歲的身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說話的時候,更像是自言自語。

  “其實,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們上輩子就認識。

  在山里第一次碰到伱花錢請我們用馬去幫你拖汽車的時候,我當時就想殺你了。但當時不好當著我的那些兄弟下手,你們也有七八個人,沒太大把握。

  后來又覺得,那都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這輩子都沒有啥交集,平白無故殺人,也說不過去,還會牽連不少無辜,也就把這心思給壓了下來,不斷地說服自己,放下,看開。

  對,上輩子……上輩子你我可是好友啊,可偏偏到頭來跟人合伙算計我,弄的我努力多年的心血,一朝敗盡,還負債累累,我可是還記著你領著人上門說是看望,實際卻是催債,把我一家子往死路上逼的時候,那趾高氣揚的嘴臉。

  放下、看開,那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打心里,不殺了你,我這輩子都活不舒心……意難平啊!

  只是沒想到,這可能是老天的安排,上輩子牽牽絆絆的人,在這輩子還是會攪合在一起來。只是時間提前了,而我也變了,不再是那個輕易就能跟人交心的人,我也學會了你們的狠辣。

  也真正明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花了一輩子才懂得的東西。”

  呂律說到這里的時候,回頭看向滿臉蒼白,瑟瑟發抖的戚文凱。

  他此時的神情,除了恐懼,更多的是茫然。

  大概覺得此時的呂律,張口閉口上輩子,跟個神經病沒什么區別。

  偏偏此時的呂律,又說得煞有介事,像是真有其事一樣。

  “你個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戚文凱忍不住大叫起來。

  “我倒是希望我瘋……那樣就可以啥都不用想,啥都不用做,沒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能又是另一種體驗。”

  呂律長嘆了一聲:“可惜,我很清醒,出奇的清醒。我也明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道理,但總該有個限度……要怪就怪你給了我殺你的理由了。”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你放心,你們三個,已經有一個被我送上路了,再把你送下去,你們也算有個伴,將來,可能第三個也會下來陪你們,在我遇上他的時候。”

  憋在心里的話,一直沒有個合適的人能說,現在終于有機會說出來,呂律心里的憋屈,隨著長長的一口濁氣吐出,整個人輕松了很多。

  他微微笑了笑,調轉槍口,對準戚文凱的腦袋:“我估計,我就即使是死了,你們都還沒有放過我上輩子虧欠的家人吧!”

  “我……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說什么,我現在都這樣了,我求你放過我……”戚文凱不停地哀求。

  “放過你……那是需要代價的!”

  呂律皺了下眉頭:“得看你付出的代價夠不夠!”

  “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這幾年,我一直在領著一幫兄弟淘金,除了花銷,還是積攢下來不少,還有……還有不少劫來的金子……”

  每個人都裝備上了五六半,僅僅是保護自己,不打別人的主意,這才真見鬼了。

  所以,呂律在聽到戚文凱說劫道這事兒上,一點都不驚訝。

  他只是靜靜地等著戚文凱的下文。

  “這些金子,有不少已經賣成錢,有八萬多了,還有些請人練成了金塊,有十多斤……只要你帶我出山,饒我不死,就全是你的!”

  “你覺得你現在,有跟我講條件的資格?”

  呂律淡淡笑了笑,一一翻找那三具尸體,發現除了零散的幾十塊錢和幾個小袋子中裝著的砂金,別的也沒啥。

  吳彪都轉行做生意了,他也不想再用這些槍去換錢,帶回去說不定還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那些槍被他直接扔河里。

  緊跟著是將尸體一具具扔入河中。

  這河流會將他們送入主流,然后再送入邊境的大江,就即使在什么地方擱淺了,也會成為野獸的食物,或是在這三十來度的天氣中成為綠頭蒼蠅的最愛。

  隨后,呂律鉆進他們的窩棚,很快翻找出幾個背包,除了些食物、彈藥還有一袋子十多斤的砂金,再沒多余的東西。

  鉆出窩棚,他來到戚文凱旁邊,將他身上也搜了個遍,倒是找出了一個貼身的筆記本子,里面記了不少東西,大都是每次淘到或是劫到的砂金和分贓情況,包括從陳秀清這里弄到的那些。

  “果然有不少,也害了不少人了……”

  沒什么有價值的信息,他隨手將本子扔到窩棚里,順便點了把火。

  看著熊熊燃燒的窩棚,戚文凱冷汗淋漓。

  他已經看出來了,呂律這是在毀滅痕跡,冷靜得讓他害怕。

  燒掉的,還包括陳秀清帶來的狍皮褥子和淘金工具,也毀了陳秀清架起來的樺樹皮淘金架子。那幾匹馬,則是被呂律解了韁繩,趕進了山林,至于是游蕩到什么地方被誰收養,還是成為野獸的食物,管不了那么多。

  最后,呂律來到戚文凱身旁:“我覺得,給你考慮的時間已經足夠了,但是,你顯得很沒有誠意!”他彎腰抓起戚文凱那只受傷的腳,拖著往河邊走。

  “東西在加格達奇的饅頭山,我插隊的時候在那地方呆過,我在山上建了個地窨子,冬天……冬天就在那兒落腳!我不求你帶我出山,只求你現在不殺我,我的腿也已經廢了。”

  呂律停下腳步:“然后呢?”

  “在火塘底部的石板下蓋著!那地窨子時不時就會有過往的獵人在那兒過夜。”

  “藏得倒是挺好!”

  呂律淡淡地笑了笑:“可是,我憑什么放過你?我會去看一趟,如果東西在,當是替上輩子拿回點東西,若是沒有,也不在乎了。”

  他拖著戚文凱,任憑他如何呼喊嚎叫,始終沒有松手。

  直到將他甩入河中,看著他在水中掙扎,沒了動靜,這才推入水中,看著飄遠,又補上一槍,呂律這才回頭叫上元寶它們,朝著追風走了過去:“報今世仇,斷前世怨,咱們之間,兩清了。”

  他沒有立刻騎馬返回,而是就這么牽著往回走。

  一路走,一路想著自己的上輩子和現在的種種,他并不覺得自己殘忍,誰也不曾饒過誰啊。

  大概就是覺得心里又輕松了很多。

  一直到傍晚,呂律才回到塔河縣城里,進入陳秀清病房的時候,張韶峰等人立馬圍了過來。

  幾人早上到了醫院,看到呂律馬和狗都沒在,其實就已經猜到他去干什么了。只是有些擔心呂律會不會吃虧,畢竟,已經從陳秀清口中得知,對方是四個人。

  但呂律也有交代,讓他們不要跟過去。

  猶豫好一會兒后,幾人選擇了聽呂律的話,留在醫院,相信呂律有自己的把握。

  現在看到呂律回來,都朝著他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解決了,東西也已經拿回來!”

  呂律簡單地說了一句。

  至于具體經過,都默契地沒有再多問。

  “明天我先回去報個信,省得他們擔心,麻煩你們在這照顧清子幾天,等他傷情穩住能離開醫院了,你忙幫忙找車子接回來!”

  “好!”

  隨后,呂律將背著的獵囊放在陳秀清枕邊的柜子上,看著陳秀清說道:“東西我幫你拿回來了,至于怎么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希望這次教訓,你能記住一輩子,永遠不會再有第二次。以后安分過日子吧!”

  呂律說完,不再去理會他,轉身出了病房。

  三人站在窗口,看著呂律牽著馬,領著狗,朝著縣城外走去。

  馬還有個飼喂的地方,六條狗卻是不準帶入,呂律連招待所都沒法住,索性在街上買了些吃食,到縣城外的林子里搭起帳篷,喂過狗子和馬匹,攏了一堆火,簡單吃了點東西,鉆進帳篷倒頭就睡。

  第二天早上,呂律早早地起來,徑直趕往加格達奇。

  走到半途的時候,又下了一場大雨,時間不長,只是持續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又轉成了小雨。

  呂律一路不停,一直趕到加格達奇,找人問了饅頭山方向,尋了過去。

  簡單打探,就找到了山上的地窨子。

  推開地窨子的木門時,一股子霉味撲鼻而來,里面非常潮濕,看樣子有很長時間沒人住了,就連擋在周圍的木頭都長了白噗噗的霉菌。

  呂律掃視一圈,看向地窨子中間用幾塊石頭嵌成的火塘,里面是滿滿的草木灰。

  沒有遲疑,他當即動手往火塘里刨挖,待刨到底部的時候,還真看到了一塊石板。

  撬開后,發現下邊土層松軟,于是又往下刨了尺許深,一個用木頭塞著口的罐子出現在眼前,他將木頭拔掉,把里面用油布包裹的一沓沓錢取了出來,最后是布袋裝著熔煉過的十多斤金子。

  “討回些上輩子的債,很合理!”

  心安理得地收撿起來,簡單的回填后,攏了一堆火,在火邊烤著自己濕透的衣服,就在這里過了一夜,第二天繼續往回走。

  三天后的傍晚,呂律回到自家的草甸子,看著燈火通明的屋子,他長長舒了口氣:“終于又回來了!”

  莫名地,他發現自己似乎變得越來越戀家了。

  只有到了這里,才真正的安心。

  抱歉,今天家里來了客人,就兩更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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