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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經濟

  “財神爺回來了。”

  趕在太祖忌日的前一天,夏原吉終于風塵仆仆地從江南趕了回來。

  這種宣示新皇合法繼承性的重要典禮,如無極特殊情況,任何參與官員都是不可以請假的,人員整齊程度,遠超歷次大朝會。

  進宮跟永樂帝述職以后,夏原吉來到總裁變法事務衙門拜會姜星火。

  “姜師也不問問江南的情況?”夏原吉坐下笑著喝了口茶。

  “有什么好問的,看你這膚色就都知道了。”

  姜星火擼起袖子,伸出了胳膊,跟夏原吉一對比,卻是還淺了兩個色號,顯然夏原吉比他被暴曬的時候更熱。

  夏原吉忍俊不禁地想到,今天進宮,宮里的宦官都沒認出來他,看來是真黑了。

  “不過還是說說吧,江南現在怎么樣了?”

  “嗯……”

  夏原吉沉吟片刻,臉上露出凝重之色:“治水還是有成效的,多了不敢保證,但最起碼最近十幾年,絕對不會出現一到夏天就澇的情況,環太湖的河流基本都完成了疏浚,紆田也都清退了,這里面沒講人情,延續了姜師在的時候的作風,不管誰家什么背景都一律清退,整個江南的宦場風氣也算是煥然一新。”

  “黃子威做的還算盡心盡力?”姜星火又問起了在江南時的下屬。

  夏原吉點了點頭給予認可:“很拼命,是個人才,以前只是改變不了環境才那般懈怠的。”

  姜星火沒說什么,只是心里想著,看來也不是所有擺爛的人都無可救藥,畢竟大部分是沒有能力改變環境的,而沒有能力改變環境卻不代表他沒能力把事情做好。

  然后姜星火又問道:“葉知行(兩個月前已改字)呢?補了官身沒有?”

  “報給陛下了,要么去工部營繕所任所正(正七品)再尋機轉都水清吏司,要么去江南除松江府以外的地方當縣令,至于最后去哪,還得看陛下和吏部的安排。”

  姜星火點點頭,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現在手工工場區的生產和二期建設的進度如何了?”

  在姜星火看來,對于變法來說其他都是次要方面,唯有新的制造力的蓬勃發展,才是真正的主要方面。

  “目前正在全力生產,不僅僅是大場區在做的棉紡織,二期的各個小場區,也在嘗試從不同的地方招人,生產特色紡織品.譬如如杭州府海寧縣的紫薇綢、湖州府的湖綢、嘉興府的濮綢、溫州府的甌綢、瑞安縣的土綿綢、寧波府的生絹、金華府東陽縣的凈綢,這些小場也都挨個建立起來了。”夏原吉答道。

  “誰的主意?”姜星火微微有些詫異。

  “唐音,她很有主意,要不是因為她的來歷,又是個女子,合該用她的。”

  “也得多考察考察。”

  姜星火不置可否,復又問道:“上海縣那里聚集了這么多的女工,大多數都是被白蓮教裹挾的流民,也算是背井離鄉,那工場內秩序是否穩定?有沒有青皮無賴前來鬧事?女工們的輪休和探親又是怎么安排的?”

  “給的工錢多,伙食好,秩序還是很穩定的.周圍有駐軍,沒什么人敢來鬧事,士卒也被嚴令禁止欺辱女工,算是相安無事。”

  “輪休的話。”

  夏原吉稍微犯了難,但還是選擇實話實說:“目前生產任務壓得很緊迫,每月有四天休息,除此以外探親假還沒有開始實行.畢竟也有顧慮,一是怕人賺了錢走了就不回來了,二是路上雖然安全,但誰也保不齊有什么意外。”

  “知道有難處。”

  姜星火嘆了口氣道:“先把眼下的事情應付過去吧,明天的太祖忌日就是最后一道關,邁過這個關隘,便真是海闊天空大有可為了。”

  說到這里,夏原吉也不得不問一些他最關心的問題,畢竟他是戶部尚書。

  “之后呢?堆了很多棉織品和絲織品了,若是真賣不出去,場地、人工、設備.這可都是戶部太倉庫墊的錢。”

  大黃浦的手工工場,戶部的投入確實很大,而眼下大明到處都是燒錢的活計,下西洋固然沒用戶部出錢,可營建北京城、修《永樂大典》、征安南的軍費,哪個不是耗資巨億?

  而且大明現在的財政問題極大,去年洪武三十五年的全國財政收入折合糧食是3400萬石,里面有88(約3000萬石)是農業稅,7是鹽課茶課,5是商業稅,按1石米0.2兩白銀的比例,這個收入換算成白銀則是680萬兩白銀。

  最可怕的是,占比高達88的農業稅里,衛所軍田、皇莊等官田性質的土地貢獻了將近8成,也就是2300萬石左右,而這個收入隨著靖難之役的結束,一定是逐年下滑的,因為很多衛所的正卒都被打沒了,讓衛所的青壯年勞動力人口受到了極大地影響。

  對比版圖還要小一點的北宋,北宋中期的商業稅收入為800萬兩,占據總稅收的70,總收入大約1100萬兩,而北宋的商業稅率為5,明朝為3,如此巨大的商稅差距,根本就不是稅率差異可以解釋的。

  明初的財政收入,處于極端依賴農業,且極端依賴官田性質的農業產出收入的狀態,這是一種極為脆弱且單一的財政狀態。

  夏原吉的焦慮肉眼可見:“要是緊急生產的這批貨,明日非武裝自由貿易區的事情辦不成,或者打下安南傾銷不出去,不僅是變法要面臨失敗的風險,而且今年的財政恐怕是會變得極為困難,征安南的軍費開銷太大了。”

  “所以這就是結癥所在——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不管廟堂上有多少反對的聲音,海禁必須要廢除,朝貢體系必須要改,必須要開展對外貿易。”

  姜星火對夏原吉認真說道:“而且國內的鹽課開中法、漕運、抑商.統統都要改,不改不行,如今已經到了全球貿易的前夜,怎么還能停留在靠天吃飯呢?我不信北宋能做到的事情大明做不到,北宋沒有甘肅寧夏和燕云、云南,都能收上來800萬兩的國內商稅,大明為什么不能?而且大明比之北宋還有規模更大的手工工場,我們生產出來的紡織品更加物美價廉,等到馬六甲海峽置于控制之下,打通到馬穆魯克和奧斯曼的貿易航線,海外貿易同樣也能做到一年800萬兩的關稅,你信不信?”

  夏原吉想信,又不敢信。

  如果能在他的戶部尚書的任上,做到讓大明的財政從700萬兩一年,暴漲到1700萬兩一年,而且是年年如此,還不是去日本挖銀礦那種通貨膨脹式收入增長,那么毫無疑問,他將成為華夏經濟史上與管仲齊名的人物。

  而作為專業的理財專家,夏原吉當然清楚,如果大明能做到國內農業稅、國內商稅、海外貿易關稅,各占1/3的財政收入結構,那么這將遠比現在靠天吃飯更加健康、穩定。

  毫無疑問,這將是劃時代的創舉。

  但夢想雖然很豐滿,現實卻極度骨干,暢想完未來,夏原吉還要面對一地爛賬。

  “我們一步都不能輸。”

  “我們一步都不會輸!”

  “已經走了這么遠了,哪一步輸了?”

  姜星火肯定地說道:“變法的第二階段重點就是財政變革,要讓陛下和整個廟堂看到源源不斷的錢,有了錢,陛下想怎么好大喜功就好大喜功。而新的政策也可以綁定到全天下官員的俸祿里,等得到了實際的好處,就如之前京官們的化肥工坊一般,到了那時候還會有多少人再反對變法?一旦有利益牽扯,大明的稅收滾得越大,他們得利越多,海外的官職和升遷路徑越來越多,到時候主張擴張、主張對外貿易的人,恐怕反倒是這批文官。”

  “我明白了,我也相信姜師說的都能實現,可明天的太祖忌日怎么辦?”

  “我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這件事情的背后,恐怕不止表象看上去那么簡單啊!”夏原吉深吸了一口氣。

  “有人找你了?”姜星火問。

  夏原吉搖了搖頭:“只是聽說目前也只是猜測而已,具體的內幕,恐怕還需要等到明天才能揭曉。”

  “建文余孽有些謀劃,但重點不在他們,他們只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真正讓這件事暗流涌動繼而形成滔天大浪的,其實是廟堂中的保守派.目前掌握的,有一個尚書和兩個侍郎要親自下場了。”

  “這么嚴重嗎?”

  夏原吉皺眉。

  “不然伱覺得呢?”姜星火苦笑反問了句。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情不簡單,所以你才把我叫回來嘛。”

  夏原吉呷了口茶水,凝聲問道:“戶部左侍郎孫瑜(前北平布政司左參議,朱高熾嫡系),戶部右侍郎李文郁,這倆人有參與嗎?”

  前者代表著朱高熾,后者則是前戶部尚書郁新,也就是夏原吉的薦主,所留給夏原吉的得力副手,同樣也是支持變法,支持財政改革的。

  這倆人無論是誰出問題,夏原吉都很難接受。

  所幸,姜星火的回答讓他松了口氣。

  “都沒參與。”

  夏原吉默默地盤算了一下,戶部沒人參與,禮部的尚書和右侍郎不可能參與,左侍郎王景有嫌疑,那么剩下的吏部、工部、刑部、兵部,還有四個尚書八個侍郎,這里面的“一尚書一侍郎”,都是誰參與了呢?

  坦誠地來說,在這一瞬間,夏原吉猜不出來,他還得捋捋。

  因為剩下的人都有嫌疑,基本都不是變法的支持者。

  但夏元吉的第一反應里,唯一能排除嫌疑的,可能就是刑部的鄭賜,鄭賜唯永樂帝之命是從,而且極為油滑,他即便不支持變法,也不會在太祖忌日這種重要場合,公然反對變法的。

  姜星火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吏部:尚書蹇義,左侍郎許思溫(前北平副使,燕軍文官系統,朱高熾嫡系)右侍郎劉觀(戶部右侍郎轉任,與夏原吉有隙)

  兵部:尚書茹瑺(永樂帝嫡系),左侍郎喬穩(前北平理問,燕軍文官系統,朱高熾嫡系),右侍郎師逵(著名清官)

  刑部:尚書鄭賜(永樂帝嫡系),左侍郎馬京(洪武老臣,前大理寺卿),右侍郎李慶(洪武老臣,前右僉都御史)

  工部:尚書黃福,左侍郎陳壽(朱高熾嫡系,贊譽為‘侍郎中第一人也’),右侍郎金忠(永樂帝嫡系,燕軍二號謀士)

  事實上,從這份尚書、侍郎級高官的列表里就可以很清晰地看出,雖然尚書一級的高官大皇子朱高熾沒有直接插手,但侍郎一級里,經過永樂元年的一系列文官調動與任免,朱高熾在六部里面的戶、吏、兵、工四個職權最重的要害部門安插了四個左侍郎!

  禮部是變法派的主陣地而刑部則是鄭賜這條皇帝舔狗牢牢把持著,鄭賜雖然不要臉,但他在維護本部的三法司系統出身官員團體的利益上,是做的極好的,刑部上下基本都是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出身或調轉的刑名類專業官僚。

  然而一手捏著內閣三楊,一手捏著六部,不聲不響間,以大皇子朱高熾為代表的燕軍文官系統和歸附降臣們,也就是大皇子派,就已經成了廟堂里最不可忽視的一股力量。

  除此之外就是沒有完全站住禮部和戶部的變法派,永樂帝的嫡系皇權派,以及繼承自洪武建文時代的保守派。

  當然,廟堂光譜從來都不是非此即彼,這只是一個按照對變法態度的簡單劃分,劃分依據除了支持變法的變法派,以及反對變法的保守派,就是根據主導人物態度而隨時變化對變法態度的皇權派和大皇子派。

  實際上的廟堂要復雜的多得多得多,保守派不一定反對某些變法政策,變法派內部也不一定支持所有的變法政策;保守派有可能同時也是大皇子派,大皇子派變張臉就是皇權派這世界上最復雜的是人心,誰能都說得準呢?

  畢竟說白了這是皇權時代,雖然平常大家會站隊劃分,但真要到了關鍵時刻,全都成了皇權派。

  但如果簡單劃分,用以方便快速地理解目前各派對變法態度的話,目前六部6個尚書12個侍郎,一共18個人。

  變法派占據了2個尚書2個侍郎,一共4個人。

  大皇子派占據了4個侍郎一共4個人。

  皇權派占據了2個尚書1個侍郎,一共3個人。

  保守派占據了2個尚書5個侍郎,一共7個人。

  雖然保守派內部并不團結,甚至互相之間有著不小的矛盾,但面對變法這件事上,他們是保持一直的,也就是都抵制變法,堅持祖宗之法不可改。

  “把支持變法的,以及對陛下和大皇子唯命是從的官員都剃掉再看看,這三種人是不會公然在明天反對變法的。”

  在紙上畫×做了減法后,名單果然瘦身了許多。

尚書級:吏部尚書蹇義、工部尚書黃福侍郎級:禮部左侍郎王景、吏部右侍郎劉觀、兵部右侍郎師逵、刑部左侍郎馬京、刑部右侍郎李慶  “已經確定了王景,所以現在的問題是,只需要挑出一個尚書、一個侍郎?”夏原吉問道。

  “嗯,尚書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只是另一個侍郎不清楚。”姜星火點點頭回答道。

  夏原吉苦笑了一聲。

  他已經猜到了是誰。

  “黃福,對嗎?蹇公老成謀國,他哪怕心里對更改祖宗之法一萬個不滿意,也不會輕易地拋擲自己的官位和權柄,否則對他來說,就沒人再能當這大明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蹇公是要扛到最后一刻的。”

  “浴!�

  姜星火也有些無奈。

  黃福是好官嗎?當然是好官,而且是難得的能臣、干臣。

  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黃福少年時受老朱賞識,以太學生出任項城主簿,隨后立朝四十余年,中間又在安南干了十九年布政使,督漕運、議兵屯、撫安南,老成忠直,剛正廉潔,史書稱其“操節之正,始終一致”。

  可就是這樣的人,恰恰是反對變法的主力。

  因為他心中堅守的信念,是與姜星火有著根本沖突的。

  “還剩下一個侍郎.其實也好猜。”

  夏原吉開口道:“刑部的兩個侍郎都是三法司系統出來的老刑名,跟鄭賜關系相當不錯,他們三法司系統一項自成獨立小王國,誰當皇帝都得用這些專業官僚,他們反對變法,是因為他們用的‘法’就是祖宗之法,但不代表他們會出頭公然搞對抗。”

  “兵部右侍郎師逵跟黃福有些像,但又像的不完全,他們雖然都是太學生出身,都受到了太祖高皇帝的賞識、提拔,但他的履歷跟黃福截然不同黃福是以太學生身份出任項城、清源主簿,后遷為金吾前衛經歷,洪武末年被擢升為工部右侍郎;師逵是以太學生的身份任御史,后任陜西按察使,以清廉且善于斷案出名,反倒跟刑部的兩位侍郎平日里相交投契,兵部根本不是他最擅長發揮的地方,刑部才是。”

  “所以后三位侍郎其實是一類人,他們不喜歡變法,他們對變法持反對態度,但他們不會輕易出頭。”

  “那么答案只有一個了。”

  姜星火也認同了夏原吉的猜測,接話道:“吏部右侍郎劉觀,有極大概率可能是他,他不僅始終反對變法,而且與你有隙。”

  必須要說明的是,劉觀真不是啥好人。

  在姜星火前世的歷史上,朱高熾即位后,劉觀掌管都察院,加太子太保銜,當時大理寺少卿弋謙多次上書言事,朱高熾對弋謙繁瑣言事感到厭煩,劉觀按照仁宗心思彈劾弋謙,又讓十四道監察御史上疏劾論弋謙所言為誣妄之詞,因此被輿論所鄙視。

  等到了朱瞻基即位,劉觀宴會聚樂,歌妓滿于宴席之上,且私下接受賄賂,帶著手下都察院的御史們也都貪污放縱無所顧忌,朱瞻基決意整頓朝野風氣,將劉觀下到錦衣衛詔獄里,將幫其斂財的其子劉輻流放到遼東戍守邊疆,命劉觀跟隨前往,最終劉觀客死遼東。

  《明史》記載:“李至剛之險,吳中、劉觀之墨,又不足道矣。”

  想想看,能跟節操全無,一生就是“撈錢因為撈錢下獄花錢出獄再撈錢補回來再因為撈錢下獄”無限循環的李至剛放到一起的,能是啥好人?

  “那既然人已經按名單排查了出來,姜師打算怎么做?”夏原吉問道。

  “先發制人。”

  姜星火干脆道:“王景的學生、劉觀的兒子,都不干凈。”

  夏原吉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說,李至剛怎么進詔獄的,就用同樣的辦法對付他們?”

  “對。”

  姜星火答道:“管教學生、家人不嚴,薦主和生父當然是有連帶責任的,進詔獄先反省一下吧。”

  “那黃福呢?他是個清官,他其實跟我、跟你是一類人,只不過方向不同。”夏原吉有些惋惜地問道。

  “讓他說話,公開辯個清楚,給全天下人講明白.‘王霸義利古今’三辯,我沒有親自登臺,而這場太祖孝陵前的大舞臺,關系到變法能不能進入到第二階段,我當仁不讓。”

  姜星火放下了茶杯:“至于暴昭剩下的那些人手,不過是一群陰溝里的臭蟲罷了。”

  皇宮,奉天殿。

  “陛下,西漢的桑弘羊與眾賢良有鹽鐵會議,王安石與司馬光有延和殿廷辯,姜星火之法到底可不可行,總該是有個論證的,其實剛才黃尚書說的也沒錯。”

  看著金忠、金幼孜這“二金”心腹謀臣,朱棣皺起了眉頭。

  怎么這么復雜?

  詔獄前吵了“王霸義利古今”三辯,還不夠嗎?不就是變個法嗎?至于吵來吵去的嗎?

  “二金”作為朱棣的鐵桿,陪伴朱棣日久,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的,于是金幼孜解釋道。

  “陛下,之前爭得是民間士林里的輿論,爭執的是要行王道還是霸道、要重義還是要重利、要師古還是師今,如今爭的清楚了,自然是要行霸道富國強兵,富國就得重利,就得變祖宗之法,不能師古。”

  “而現在黃尚書的意思是,再召開一次類似西漢的鹽鐵會議,討論朝廷在整個國家的經濟中,到底應該扮演什么角色。”

  朱棣沉默了片刻,問了一個問題:“什么是鹽鐵會議?”

  金幼孜:“.”

  金忠:“.”

  最后還是金忠開口道:“鹽鐵會議,又稱鹽鐵之議,是漢昭帝時,經諫大夫杜延年提議,大將軍霍光以昭帝名義,令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召集賢良文學六十余人,就武帝時期的各項政策,特別是鹽鐵專賣政策,進行全面的總結和辯論,同年七月會議結束,取消酒類專賣和部分地區的鐵器專賣,到了漢宣帝時,桓寬根據當時會議的記錄,整理為《鹽鐵論》。”

  “從頭說起的話,是漢武帝時期,在桑弘羊的主持下,先后推行算緡、告緡、鹽鐵官營、均輸、平準、幣制改革、酒榷等一系列經濟變革,這些措施大幅度增加了大漢的財政收入,為漢武帝北伐匈奴奠定了基礎”

  “等等!”

  朱棣回過味來了,合著這個所謂的鹽鐵會議就是取消桑弘羊幫漢武帝理財的各項政策是吧?

  那現在誰是“桑弘羊”?誰是“漢武帝”?

  金忠當然明白了朱棣的“等等”是什么含義,于是果斷話鋒一轉。

  “實際上,是因為桑弘羊的鹽鐵、均輸、平準、酒榷等政策侵犯了其他人的經濟利益,反對者中除了地方豪強以外,就是新崛起的貴族,霍光就是其代表.陛下,我們大明的鹽鐵會議可不能重蹈大漢的覆轍啊!”

  金幼孜果斷跟上:“不錯,漢武帝正是用了桑弘羊的理財術,才有能力做下千古一帝的功業。”

  在兩個肚子里蛔蟲的幫助下,朱棣大約明白了前者,又問道:“延和殿廷辯又是什么過程?”

  “主要是王安石和司馬光的分歧,延和殿廷辯的辯題是當時北宋工商經濟發達,國家卻很貧弱,朝廷是臭要飯的,而在民間,由于不抑制土地兼并,貧富差距極大,這些到底該怎么辦。”

  “王安石主張開源,也就是朝廷要把經濟的各項大權收起來,效仿商鞅、桑弘羊,進行朝廷主導的經濟變革;司馬光的觀點與王安石恰恰相反,他主張節流,也就是朝廷不要亂花錢,要抑制土地兼并,要讓民間富庶起來,朝廷不能搜刮百姓的錢。”

  “王安石的觀點是‘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司馬光特別痛恨這句話,他痛斥桑弘羊就是用這話去欺騙漢武帝,導致武帝晚期盜賊并起,被迫下《罪己詔》.在他看來,整個大宋的財富是有一個定量的,不在民間就在朝廷,二者會互相侵占。”

  朱棣看向了他爹的畫像:“朕明白了,看來黃福說得對,大明確實需要一場新的鹽鐵會議或者說延和殿廷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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