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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九墟大帝】、【青山斑斕君】

  冷風凜冽,天光晦暗。

  暗藍蒼翠,兩山之間。

  臨近夜晚,青石壘就的小鎮驟起青煙,撞破山嵐。

  “什么人?!”

  粗枝枯葉堆成的簡陋瞭望塔上,張白騎手握長弓,冷眼俯瞰著樹下這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災民。

  時逢亂世,凡事皆應謹慎。

  眼前這幫人不乏“青壯”,保不齊就是山賊土匪。

  還是小心為妙。

  簡單判斷過后,張白騎擺了擺手,周遭云霧木叢,便有陰影掠動。

  “沙、沙、沙……”

  下一刻,一盞盞墨綠“小燈”點亮,山間響起道道古怪嚎叫。

  “白馬,是我!”

  塔下有人高聲喊道。

  張白騎朝下一望,借著黯淡天光,依稀可見自家堂哥張角牛正攙扶著一位老人,站在鎮外。

  “牛哥?”

  張白騎落下箭尖,借黃巾之力,堪破夜色,細細打量著這一群人,還真見到了不少熟面孔。

  “白馬啊……”此時說話的是一位滿臉斑痕的老人:“放響箭吧,我領著鄉親來投奔你們了。”

  張白騎聞言不敢怠慢,伸手從箭壺里抽出一只“響箭”。

  說是“響箭”,其實就是將某種生性膽小、叫聲尖銳的異鼠綁在箭上,朝天而發,響徹十里。

  很有意思的發明,頗具樸素智慧。

  “捏!”

  于是,一聲尖嚎過后,原本青森森的小鎮,登時火光四起。

  烏壓壓的人馬頭扎黃巾,一手握著火把,一手橫拖鋤、鍬、鐮、楔刀等農具,洶涌而至。

  為首一名老者,在看清來人面容后,不由眸光顫動:“二哥?”

  “六三。”滿臉斑痕的老人在張角牛的攙扶下,直起身,低低地說了句:“鎮子進了東西,只能來投奔你們了。”

  張六三聞言雙唇顫抖,于原地佇立許久,方才憋出一句:“都進來吧。”

  隨即轉頭,拄著拐棍,慢悠悠朝鎮里踱步。

  剛剛那人是他的親二哥。

  同父同母不同命。

  二哥張五二打小就在地里刨食,對仙師異人之流并不信任。

  而他十幾歲時,就被一位仙師選為侍從,山海江流,常年地走,自然崇拜那無匹的神力。

  對一件事的看法不同,這原本沒什么。

  可“石碣主人”的到來,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

  張五二認為這群“肉食者”喜怒無常,不可信任。

  將族人鄉親托付給這種人,無異于雪夜開門,放野獸進屋。

  也不知是狼是狗,實為不智之舉。

  幾次勸說無果,干脆領著部分族人,在小鎮附近尋了個相對安全的僻靜之所,開墾土地,這些年也沒有斷了交流,大災之年還互通糧食。

  幾十年間雖也有些風浪,但始終有驚無險。

  直到不久前,秘境爆發神戰,恐怖余威驚醒了潛藏山中的精怪野鬼。

  于是,這十萬青山的人族聚集地每到夜里就影影綽綽,放眼望去,都是闖村入鎮的山精鬼類。

  張五二領人建起的小鎮也在某個陰冷雨夜闖進來一個“鬼王”。

  這位老人能在這茫茫大山活到大幾十歲,自然不是全憑運氣,手里也有些好東西,也很有些求生智慧。

  憑著幾口銹刀和對鬼類的了解,領著族人鄉親,數天奔襲百里,總算摸到了石碣鎮。

  心驚膽戰地一路逃命,期間白霧不散、陰雨連綿也沒心思查人。

  現在進了鎮子,心稍安定了些,張五二趕忙叫張角牛過去點人。

  出發時還有三百七十二人,歷經數日奔襲,竟只剩下不到兩百人。

  “唉。”

  張五二重重嘆了口氣。

  他心中非常清楚,一群手無碎石之力的“蟻民”,行走在這十萬青山里,十能存一,都是莫大幸事。

  他領著的鎮民能剩下多一半,運氣已經好得有些詭異。

  “嗯?”

  張五二猛然意識到不對。

  趕忙舉起一只枯槁如樹皮的手,示意族人鄉親停下腳步。

  守在石碣鎮第二道防線外的張六三靜靜看著這一幕,蒼老渾濁的眼眸透著思忖。

  張五二不笨,他也不是蠢人。

  或者說,能在這十萬青山活上幾十年,個頂個都是聰明人。

  張六三其實是個心思很沉的人,做事不毛躁,總喜歡先看再辦。

  就像先前,他也注意到了“黃袍道人”身上的層層疑點。

  可也沒像小年輕那樣大喊大叫,或是某些空有表面功夫的中年人那樣,表面上虛與委蛇,背地里去小廟請高仙師的護法神。

  而是以保障鎮民安全為前提,默默觀察這位道人的言行舉止,發現這還真是個不錯的人。

  雖說并不像表面那樣“別無所求”,但只是一座道觀和虔誠信仰,他們還能給得起。

  或者說,這才是正理。

  天底下,只有真正好的爹娘為孩子做事,不圖回報。

  正如這位道人自己所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景地苦命人有的是,和他們一比,石碣鎮甚至算得上幸運。

  太平道人自稱行萬里路,見得多了,又怎會平白無故為一座尚算幸運的小鎮付出這么多?

  用頭發絲都能想到,他定是有所圖。

  對此,他幾乎不加掩飾,只是鎮民們折服于他的“人格魅力”,本就淳樸天真,符水、改名、豆芽湯、除饉、蜉蝣撼樹幾件事下來,徹底失了智,下意識忽略了這些。

  這也算是他與大賢良師兩個人的默契。

  遇事不慌,冷靜觀察。

  只一座道觀、香火不斷,便為故人之后、族中小輩求得一位守護神,為小鎮謀來一份尚算光明的未來,這便是張六三的智慧。

  這樣睿智的他自然不會在天黑前輕易放人進鎮。

  無非是以言語行為穩住來人,將他們誘進石碣的口袋陣。

  這樣一來,要真是故人,進了小鎮外圍,總比外面安全;要是有問題,四面夾擊,更容易對付敵人。

  眼見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家二哥的老人神情有異,張六三便擺擺手,讓村中后生朝四周散開。

  黃巾力士隱于云霧,十余陰兵黑煙席卷。

  兵強馬壯,個個虎視眈眈。

  “六三!快讓小輩和鄉親們散開!可能有東西跟著我們來了!”

  張五二忽地大吼一聲,喊完后,止不住地咳嗽。

  不由拍著胸脯,讓張角牛把自己帶來這一百多人小幅散開,以免被一鍋端。

  見此一幕,隱藏在銹刀里的陰影再坐不住,陰森一笑后,化作鬼影,飛掠空中。

  “好生氣派的營盤。”

  “石碣鎮……不知是哪位手筆?”

  讓人有些意外的是,這所謂“鬼王”并沒有一出來就喊打喊殺,而是表現出了不弱于人的神智,舉止言行都頗有邏輯。

  “太平道人、大賢良師!”

  張白騎兩手握著一把長柄斧,冷冷回復:“我家道長法力高深,能引天雷,滅尸鬼妖狽、如山饉獸,識相的就趕緊走。”

  “饉獸?這又是個什么玩意兒?”

  長發濕漉漉垂至腰部,頭頂血柱冕旒,身披黑紅蛟袍,一對桃花眼渾無眼白、好似黑珠的鬼王一手作拳拄腮,一手緊扣劍柄,一腳踩著懸于半空的大紅棺槨,一腳自然垂落。

  膚青而黑、神情陰鷙。

  “讓那什么太平道人出來見孤。半刻鐘,見不著人,孤便出手。”

  不知名的鬼王雙眸微瞇,語氣陰狠。

  “我家道長正于靜室閉關,只怕見不了尊駕。”

  張六三淡淡道。

  “見不了?那孤便要殺人。”

  延伸出尖銳指甲的手指掠過劍身,這所謂“鬼王”的目光越發兇狠。

  “我家道長脾氣可不好,哪來的殘魂死鬼,敢在真神面前動武?!真不怕被抽筋扒皮,終生不入九墟?!”

  張白騎輕喝一聲,倆眼珠子一瞪,一副下一秒就要出手、打不過就要叫家長的架勢,愣是唬得這鬼王不敢輕舉妄動。

  “孤乃九墟大帝麾下青山斑斕君——寅尊,專司渡夭引殤一事。”

  “近兩年的新生兒不合天數,皆為邪魔妖鬼化身,久留鎮中,必引災殃。”

  祂說著,從懷里抽出一沓厚厚的書卷,搓頁一翻,冷冷地念:“抓緊把小孩送出來,就是面對你家太平道人,孤也是這番說辭……”

  “剛才還撂狠話呢,現在知道我家不好惹了,就來這一套。”

  張白騎在兩尊黃巾力士的拱衛下,朝前走了幾步:“聽著!我不管伱是什么玩意兒,這兒不是你耀武揚威的地界,抓緊退去,免遭魂銷!”

  話音落下,場面陷入沉寂,耳畔空留雨過枝葉的沙沙聲。

  張六三手指輕點青石欄桿,示意黃龍、劉石去調道長留下的防御工事。

  就這樣,過了不知多久,那寅尊忽然開始放聲狂笑:“哈哈哈哈……”

  “你們是不是對自家老大的實力有什么誤解?二十來個外強中干的兵卒,就想唬住我,是不是想得太輕松了些?”

  “別以為孤沒發現你們那些小動作!真有底氣,弄那些玩意兒做什么?”

  寅尊說著,手指在空中一掃而過,遠遠地指了指紀年留下的能量匯集裝置。

  一通邪笑后,駕著紅棺凌空飛渡,直撞向出言不遜的張白騎。

  兩尊力士跨步而出,銅鞭攔打、長戟橫劈,一左一右,攻向鬼王。

  張白騎也在這時聚起一道香火氣,兩指并攏,隔空一點,引火炸燃。

  寅尊只將手一揮,便擋住攻勢,腰間長劍伴著一陣鬼哭狼嚎當啷出鞘,驟起半輪血色殘月。

  “騰!騰!騰!轟!!!”

  全鎮的能量匯集裝置一齊發力,勉強抵住寅尊一劈。

  “還真是紙老虎啊。”

  寅尊陰笑一聲,再度揮劍,直斬猛撲而來的力士、陰兵。

  但見白霧氤氳、黑煙滾滾,尚在初始階段的兩大軍團,很快敗下陣來。

  雖倚香火之力,多處受創,也能全身而退,卻也能明顯看出落了下風。

  這自稱“寅尊”的鬼王,要按卡牌來算,品級起碼也有紫品五星。

  只是這個實力,還混不到景地幽冥之主——九墟大帝麾下。

  世界相撞、天地破碎,景地亦有神話缺失,草頭王也敢假借帝名。

  多少有點“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意思。

  話雖如此,這寅尊能有如此神智,也絕對是青山難尋的“異種”,紫品頂級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別看紀年、高盛等人,一個個剛起步,就有藍品四星的卡靈,過不了多久,甚至能提到紫品五星,就認為這是路人水準。

  這其實是天才世界,起步就高人數等。

  要按神奇寶貝世界來算,四五十級甚至是中上道館主的水平。

  藍星景地的實力層級是要高不少,可五星水平,也絕對說得過去。

  在而今真神不顯、暗流涌動的十萬青山,絕對算得上一方小高手。

  再看這非同一般的靈智,真打起來,詭計頻出,實力還要上浮一些。

  絕非現階段的石碣鎮所能應對。

  張六三眼見情況不妙,趕忙示意老弱婦孺退至鎮心,青壯迅速支起全部防御工事。

  而他本人則與陰兵共乘一騎,丟掉拐棍,快走幾步,跌入觀中,卻是一身泥濘。

  “道長!道長!有東西闖進了鎮子!”

  張六三搓了幾根立香,豎在香爐中。

  努力鎮定心神,祈求一陣,道人石雕仍無光彩,不禁有些失神。

  張五二也在這時尋到了這里。

  老人抬頭望了眼石雕那清雋而陌生的面孔:“六三,這就是你新拜的仙神?”

  “別在這拜了,抓緊帶人跟我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個縣城,有異人坐鎮,咱交點過路費,興許能保住小輩鄉親。”

  “二哥……”眼見門外行人匆匆、步履慌忙,張六三深吸一口氣,依然選擇信任太平道人張角。

  昔日所對饉獸論威勢還要更加恐怖,照樣被道長抓住三個弱點輕松降伏。

  他堅信,只此一事,也絕對不算難關。

  他心想著,回頭看了眼,就見鎮外影影綽綽、火光沖天。

  不得不說,紀年的確精于安排,這一番設計下來,愣是以一手爛牌,暫時擋住了寅尊這樣兇狠的敵人。

  一時間還打得有來有回。

  只是,建觀得來的香火都被東叔和老謝耗盡。

  就這一點存貨,還是白天現攢。

  即便以那些效用極強的變異植物為二號能量源,也頂不了多長時間。

  想到這里,張六三不由嘆了口氣。

  但凡再給他們一兩個月的時間,他們都能以香火為源,讓力士、陰兵的修為提升一大截,同時破峰開山,取各色礦石,打造一批戰甲兵刃。

  再將海量香火填入能量匯集裝置,只寅尊一鬼,單槍匹馬,別說破鎮,甚至有可能扔這兒。

  奈何景地兇險,危機說來就來,根本不會給你半點發展時間。

  各路山精野鬼也不是動漫游戲里的Boss,由弱到強,分級派出手下,幫主角快速發展,再主動送上人頭。

  事實上,它們都像紀年一樣,偏挑你弱的時候下手,什么時候斷氣成泥兒,什么時候罷手;要遇上打不過的,那自然是要繞著走。

  “二哥,你去吧,我還要請神。”

  張六三很是執拗地說。

  “你……”

  張五二伸手指了指自家三弟。

  打小父母死得早,大哥又被熊嘎婆抱走,當爹又當媽,哪里不知道自家兄弟的性子。

  長嘆一口氣后,就坐到了一旁,沒一會兒就淚流滿面。

  “二哥,你這是……”

  張六三皺了皺眉,有些疑惑道。

  “我重孫小田埂剛被那東西抓走了,我想和它拼命,可你們鎮里那些神將不讓我出去。”

  “我本也不打算走,就想著你能帶小輩尋條生路,現在……咱哥倆一起走吧,喪魂路上也能有個伴。”

  “小田埂?”

  張六三聞言一愣,數年未見,他也是現在才知自家二哥竟已四世同堂,不由低頭沉默一陣,而后輕聲寬慰:“放心吧,二哥,小田埂不會有事。”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信這些所謂的‘仙神’?”

  “你也活了這么大歲數了,又給他們跑過腿,還沒看出那幫人是個什么性子?”

  “在他們眼里,咱和家禽牲畜沒什么區別,平時養著,攢點蛋奶,老得不成樣子了,就殺了吃肉。”

  “說白了,都是為了信仰而來。”

  “碰上好性子的,遇上些許小事,指不定還能出手;可要碰上斑斕君這樣的敵手,恨不得立馬撇清關系,插翅而走……”

  “二哥。”張六三聲音微沉,嚴肅道:“大賢良師、增損二將當面,不許說這些!”

  “你真是無可救藥。”張五二大聲道:“老是想著把命交到別人手上,真為‘蟻民’!”

  張六三聞言面如平湖,心里是如何想的,旁人并不知曉。

  他只是深吸一口氣,目光虔誠地拜倒在神龕前,心中默念:

  “有邪魔外道青山斑斕君,自號寅尊妄圖毀我道統,小民張六三祈求增損二將軍降下神念,橫掃妖氛,護我鎮民、救我重孫。”

  “此事過后,小民定備齊三牲之首,終生守觀,保我道大賢良師、二位將軍與諸天人香火不斷。”

  說完,再度叩首。

  沒多久后,面前神龕驟起金光,無限璀璨,盛大如蓋。

  周遭響起嗩吶、銅鑼等樂器編織成的古樂,三行青煙裊裊而升,隱現出三尊雄壯偉岸的身影。

  地藏王駕前,諸官將之首。

  參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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