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空!轟!!!”
遠方山谷,酷似豫城平面地圖的卡能源機械飛艇,伴著陣陣令人極度舒適的零件磨合聲,快速轉化為機器巨人。
遠看過去,就像一聽生了腿、手的易拉罐頭,外形是不太好看,可武器庫極為豐富,各種新式“卡”武被上百條機械觸手死死握住,呈扇形分布。
好似只要一聲令下,隨時都能打出一片能量彈幕。
而其腦袋兩邊,則佇立著一道一僧。
道者,面色鐵青、兩頰微凹、道袍暗藍、手纏銹劍,正是先前所見棄仕問道·邵文重。
僧者,面色紅潤、圓臉富態、僧袍大紅、手盤珠串,正是校長新牌摒棄屠刀·釋塵心。
這兩者皆是一派強者風骨,即便佇立在稍顯滑稽的易拉罐,也擋不住那一身高人風范。
“他們在邊上看半天了。”
兩頰綻開好似旱地龜裂、小雞崽似的被粽子哥提溜著的黑袍人重咳了聲,開口說:“暗中保護你的人有許多,如我這般人,于你而言,連絆腳石都不算,頂多就是負責挨揍的練手假人。”
“閣下剛剛那殺意可不似作偽。”
紀年的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
即使黑袍人看上去已無反抗之機,他也不打算出去。
李師兄說得好嘛,穩茍方得千年壽,莽沖難至冠當頭。
大敵當前,穩字為重。
“咳。”
海量血氣的流逝,讓黑袍人愈發衰弱。
紀年不是個喜歡廢話的人,粽子哥更是尸狠話不多,出手狠毒,再有七爺、八爺輔助,紫品五星卡靈都未必扛得住。
可這能跑能跳、能說能嘮的“大活人”,卻比規則構成的卡靈還要堅挺。
短時間內連造重創,仍是一副頗具生氣的模樣。
“有貓膩。”
紀年皺了皺眉,正要伸手喚來不遠處的鐵皮罐頭和那一僧一道,黑袍人就猛然抬頭,死死盯著他所在的方位。
就像是被饑腸轆轆的雨林狂蟒盯上,紀年霎時間寒毛豎立,直起雞皮疙瘩。
“沒有卡牌,你算什么?”
黑袍人邪笑著,又問了句。
“我是你X。”
紀年很沒有素質地回了句。
他是桃源大鬼,不是桃源大圣人。
面對這種蠢狗問題,只有芬芳以對。
那黑袍人倒也不生氣,只輕輕一笑,低低地說了句:“青山杯冠軍紀年,祝你……做個好夢。”
留下這沒頭沒尾的一句,眨眼間,他便化作一灘肉泥。
粽子哥緩緩抬手,看那肉糜在指尖流動,明顯地一愣。
八爺見狀轉頭望了自家義兄一眼,對此,七爺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顯然,眼下這種情況,以祂當前殘缺不全的靈性,還無法徹底弄懂。
“小年。”
鬼道邵文重背負雙手,飄然落在紀年身邊,聲音好似貓抓木板,尖銳干澀。
“校長,剛剛那是……”
紀年遙遙一指之前打斗留下的痕跡。
有那么一瞬間,真以為剛剛那場爭斗,又是什么無意義的考驗。
可那黑袍人眼底的殺意與瘋癲,又渾然不似作偽。
“大鬼一激靈”不會騙人,紀年可以肯定,某幾個瞬間,黑袍人是真想殺了自己。
“又是黑袍……”
東叔借邵文重的鬼軀輕輕搖了搖頭,回憶著說:“就在今天,九州還在讀高三的省級制卡大賽冠軍,或者說,魔卡體驗官,幾乎都受到了‘黑袍人’的襲擊。”
“有說是某個新晉邪惡組織;有說是景行教或融合派在選拔新人;還有說是趁著秘境融合加劇、借機流竄過來的大景妖人。”
“我個人更傾向第一種可能。”
“景行教和融合派近期大動作不斷,要收就收即戰力,要按正常思維,看都不會看你們這些還沒成長起來的新人。”
“至于妖人入侵……且不說他們能不能進來,就是真到了你我面前,也該夾起尾巴做人。妖人不是蠢人,有活的機會,他們也不會主動送死。更不會做出明知道你們這些省賽冠軍有人看護,還跳出來襲擊的蠢事。”
“真要送死,偷襲我這個結過死仇又大半身子埋進棺材的糟老頭,不是更有……”
校長斟酌了一下措辭,慢慢說:“性價比嗎?”
“話是這么說,咱也不是很懂妖人的腦回路……”紀年小聲說著,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詢問說:“對了,校長,這黑袍人怎么不靠卡牌就這么厲害?”
“不靠卡牌?”“邵文重”冷笑著說:“他還真敢吹。卡牌是藍星超凡之源,藍星之上,何等強人,都離不開卡牌。”
“傳說,精神力修為達到一定境界,能一念間神游九州,倏爾發怒,可將崇山峻嶺、大洋河流、溶洞低谷、萬事萬物封入另一個維度。”
“可就是強大到這種程度,其主要作戰手段,也一定是卡牌。”
“于制卡師而言,卡牌從不是外物,而是世界規則下自身意志的具現。”
“你別信網上那些陰謀論,整天想著卡牌是外部力量什么的,校長可以很嚴肅地告訴你,卡牌從始至終都是我們自己的東西,和手腳、五臟、靈魂沒有任何區別。”
“你造出的牌與你具為一體。”
“倘若祂們與你無緣或是緣淺,就是編出故事來,也會審核失敗。”
“相信自己,相信卡牌。”
“我們選擇祂們的同時,祂們又何嘗不是在選擇我們。”
“你們年輕人常說‘雙向奔赴’,正是此理。”
“我們是卡牌的根,卡牌是我們的魂。”
講到這里,面容青澀的“邵文重”微微轉身,發出老人獨有的沉重嘆息:“我曾對外宣稱,你是我的關門弟子,卻從未教過你什么有用的東西,只此一事,你務必牢牢謹記!切莫給邪祟入侵的機會!”
“邪祟入侵?”
紀年有些不解其意。
對此,校長只說了句:“精神力又名心力,修的是人之心氣。而卡牌為己力,篤信卡牌為外力,就是不相信自己,久而久之,必泄心氣。等到那時……”
“邵文重”頓了頓,忽然轉頭,那對狹長殷紅的雙眸正對紀年雙目:“神神鬼鬼,自會上門。”
“你猜,白子良堂堂天才,為何會被一不入流的肉山詭耍得團團轉?肉山詭有鬼帝加持,他又不通實戰?”
“哼。”
校長冷笑一聲,沒再多說什么,只借“邵文重”的手拍了拍紀年肩頭,又嘆息一聲:
“這是所有制卡師都會面對的難關,只是有早有晚,那些黑袍人似是有意將這進程加快。”
“校長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邊,真到了那一天,謹記一點,相信自己,相信卡牌,祂們為制卡師存在,并時刻準備為我們而戰。”
說罷,一縷無形之氣就消散在天地間,邵文重又變回了那毫無生氣的樣子。
紀年思忖著在原地佇立良久,可謂心神顫動。
“每個制卡師都會面對的難關……”
紀年沉吟良久,一時間心緒紛亂,校長這番話真是直戳他心窩。
“真不愧是東土鎮淵軍的老教官……”
紀年神情復雜地搖了搖頭。
他的心神極為堅定,只此一事,深埋心底,始終不愿面對。
直到今天,終于被血淋淋地剖了出來。
“原來,那些沒有現成故事的制卡師也會……不對!”
“這個時代就不存在所謂的獨立制卡師。”
“世家子弟和大佬門人都是借鍋做飯,也就是借師長世界觀,做自己的牌;平民子弟也不是毫無根據地硬磨故事,高年級課本也有幾套不錯的模板在。”
“也就是說,這從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而是時代憂慮。”
“大家都這樣,我就放心了。”
想到這里,紀年不由長舒一口氣。
這就和中學時老師讓沒寫作業的去后面站著是一個道理,只要有人陪,站一天也不覺得累。
“不過……聽校長的意思,類似焦慮,可能引來邪祟。”
“我的憂慮可能比旁人還要重些,由此引來的邪祟……”
想到這里,紀年忍不住皺了皺眉。
可下一刻,他就意識到了什么,趕忙掏出手機,連刷了幾條子良哥分享給他的妹子視頻,舒緩情緒。
——這所謂的邪祟要真與“憂慮”有關,那就不能多尋思,什么事都是越想越有問題。
“可這也不代表不做防備。”
“以防萬一,這次回去,先請神荼郁壘。”
“唐太宗有秦瓊、尉遲恭阻擋涇河龍王的斷頭魂,我直接請來華夏初代門神,還是東方鬼帝,管他什么邪祟,都能擋回去。”
紀年這樣想著,聊以安慰。
隨即散去白云、領域,又將英臺、粽子哥和土地公收起,只留七爺、八爺于暗中守護,然后就飄然落了下去。
扯了領域,一切還是原來模樣,絲毫沒有打斗過的痕跡。
可這注定是永生難忘的一天。
紀年終是要面對這唯一的恐懼。
“打穿這關,我將真正‘無敵’。”
按照他的理解,有自知之明的“文抄”存在心理破綻,必須棒子般厚顏無恥,覺得什么都是自己的,如此方能渡過難關。
“我真不是那樣的人,但還是盡力一試。”
想到這里,紀年不由長嘆一口氣。
真沒想到,自己也會有因臉皮不夠厚而被困受限的一天。
“年哥!”
倏爾一聲高呼,扯回了他的思緒。
“我們回來了!”
任王大笑著揚了揚手上的素材牌。
渡碩統一培訓后,他還是頭一次毫無顧忌、真刀真槍的硬拼,更是以此為契機,印證了豹尾大帥的實力。
對此,他的評價是,年哥nb!
咱豹尾大帥往那一戳,獸類鬼靈就抖得跟孫子似的,打穿裂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戰前,他還覺得自己造的是“小靈通”,年哥給的故事是“和平果4”。
現在……在他心里,年哥這就是“和平果14ProMax”,他的頂多算只白胖胖、咕咕叫的傳信小鴿子。
陳源倒是表現得云淡風輕。
作為在場與紀年認識最久的人,他對“年哥”以及“年哥的故事”抱有絕對信心。
在他眼里,這就是小場面而已,終有一天,年哥會領著他們來套“射太陽”、“捅破天”的史詩級狠活,那才叫祖墳冒青煙。
程南橘、許純良、黃默也在這一戰后,更加慶幸此前做出追隨紀年的決定。
“年哥這人能處,有故事他真給啊”也成了他們的共識。
“我只要山江枯骨崗,其他素材你們自己分。”
眼見任王拿著厚厚一沓素材牌走了過來,紀年當即擺擺手,開口說。
現在的他,已不再需要這些雜七雜八的低階素材牌,換零錢都嫌麻煩。
“喏,年哥。”
任王聞言,笑呵呵地將邊框暗藍的場景類素材遞到紀年手上。
紀年很自然地接了,也沒提黑袍人的事,眼見天色徹底黯淡,就領著眾人朝飛艇走去。
“年哥,山江枯骨崗離天榜村蠻遠,咱就維持現在這個不快不慢的速度,估計要明早才能到。”
陳源開口道。
“大晚上鬧出太大動靜也不好,明早到正好。”
紀年回道。
于一旁瀏覽資料的程南橘則在這時蹙起了眉:“年哥,我怎么覺得這天榜村有些……”
“不講究,對吧?”
紀年端起茶杯,輕抿了口茶水,輕笑著說道。
“是啊,我看資料上說,這天榜村供奉光華文心·謝龍場百年,得了二十七個省文化課狀元、七十二個市文化課狀元,還出了五十三個正式卡師,十四個修復師,八個強化師,以及兩個制卡師。”
“如此看來,謝龍場也算對他們有恩。這要是三年不下雨或者三年不出谷,我還能理解他們雇人‘狙神’,別說三年,一年都該狙,可‘出狀元’到底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就為了這點雞毛蒜皮,背刺‘恩人’,是不是有點太不地道了……”
“哪有什么恩人,頂多就是交易。”紀年回答說:“天榜村世代供奉換謝龍場出手引來狀元才,這說白了,就是交易,本質和他們雇咱‘狙神’沒有任何區別。”
“可話雖如此,那天榜村能不顧百年信仰情,雇人殺神,也不是一般膽大心狠。”
“咱明天就抓緊出任務,少跟他們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