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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五節 收效甚微

  崔道長口沫橫飛,黎遂球心中甚厭,特別是他將皇上說得如此不堪,更是令他震驚。然而心里卻對他的所言頗有共鳴。他對當今皇上亦是腹誹甚多。特別是其中幾位大臣的獲罪,師友圈內論及大有為之鳴不平者。何況還有自己的老師,說起來亦是無端獲罪,不但受了廷杖還下了詔獄,受了許多折磨,若非同年好友和太后求情,早就“畢命”了。

  黎遂球忽然想到:這胖子雖然言辭粗鄙,常有不通之處。說辭卻句句切中要害,特別是評論皇上的四句話“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遽失措”,簡練精辟,決不是這個說話粗俗的胖道士能說出來的――也不是本朝一般的文人能有的見識。

  一頂是有什么大儒已經投靠了髡賊――此人不但學識過人,而且必在朝堂上任過官職。

  想到這里他不覺憂心忡忡。自然,以髡賊的絕頂財力,當初可以買得廣州守軍將城池拱手相讓,再收買幾個高官也不是什么難事。

  技不如人,連人心也慢慢散去。黎遂球不由的暗自神傷。

  原本有心想再和崔道士分辨幾句,此刻卻已經完全是失了興頭。再說自己此來的目的是為了探聽髡賊的虛實,何必與他口舌相爭?便冷哼了幾聲,不再言語。

  沒想到這崔漢唐更來了勁,接著大放厥詞:“……這明國的天下原本危在旦夕。尤如人病入膏肓,欲求痊愈固不能,然細心調理,總還能拖些時日,延得幾年陽壽。然而貧道觀這些年來朝廷的施政,確是病急亂投醫,濫用虎狼之藥,正所謂揚湯止沸,抱薪救火,取亡有道啊!”崔漢唐毫不客氣的說道,“不出十年,流寇必入京師,到那時,三軍開城降寇,滿城文武走避,撞景陽鐘也召不來大臣,唯有一死了之,身邊只有個太監……”

  “妄言!”黎遂球再也忍不住這道士的胡說八道了――說大明要亡也就罷了,還將這亡國之日描摹的栩栩如生,仿佛他親眼所見一般――忍不住駁斥道,“大明雖兵戈擾攘,國事蜩螗,然太祖再造華夏恩德猶在,民心尚有可用之處,道長雖是澳洲人,與大明是敵國,亦不必作此危言聳聽!”

  崔漢唐“呵呵”一笑,道:“美周先生莫要著急。你即云貧道是妄言,就算是妄言罷了。不過,事實勝于雄辯,不過十年,再看今日誰是妄言。”

  “這廝端的無禮之極!”黎遂球暗暗憤恨。不過這番來訪也算受益良多,特別是聽了一番“唯生產力”的高論,基本上也就理解了髡賊的基本治國理念――說穿了便是“趨利”而已。難怪去過瓊州的人回來都說澳洲人“男女無防”“風俗淫奢”。

  不過,他此刻無意和這道士糾纏這些,畢竟雙方已是敵國,根本不是靠幾句空話能辯出個是非來得,就算自己能駁斥的這道士倒頭下拜,對時局又有何好處?搞不好先把自己和全家搭進去。

  崔漢唐原本以為自己的一番高論定能唬得這牡丹狀元三觀爆炸,縱然不是倒頭便拜,至少也是對自己有一番“崇敬”。沒想到唾沫費了無數,這黎遂球卻一點表情也沒有,始終淡漠著淡漠的語氣――相比之下,自己就顯得頗為猴急。不由得心中著惱。然而為了他的“大計”,還是不得不耐著性子亟須演說“澳洲制度之優越性”和“明國的體制問題”。

  黎遂球倒是聽得仔細,不時還發問幾句。然而正如熱戀的小伙和心儀的女孩在QQ上對談一般,大段的文字發過去,回復的卻永遠只有幾個表情符號和“呵呵”,崔漢唐再也支撐不住了。不得不卷旗息鼓。

  “MD,這些酸子都該殺!不!全都要送去挖沙子!”崔漢唐看著黎家兄弟離去的背影,心里咒罵著。稍微能撫慰他心靈的是清警這次出去收獲頗豐,隨喜的款子已經收到了五百多元,還有不少大戶打聽到消息,主動要到觀里來“隨喜”。加上付盟從佛教和天主教兩家弄來到錢財,起碼能聚斂到一千元。

  這一千元到手,除了給方非辦酒席,搞會場布置,修繕新房……至少還能剩下一半來。正可以把各處的舊房都修繕一遍。弄得好的話,他計劃中的道教小學的開辦費也可以從中拿出來――教育口的人已經在廣州踏勘,準備辦理本地的學校。自己就得趕緊趁著這個熱乎勁把事情辦下來,這樣以后就不愁沒有后備人才資源了……

  “主持,說法會就要開始了……”道生來稟。

  “你讓他們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今天又來了幾個新人,是李秋水先生帶來的……”

  “不管誰帶來的,且招待他們茶水便是,莫要怠慢。”

  “是。”

  “幸好讀書人沒有那么多的死腦筋……”崔漢唐嘀咕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廣州名人的統戰大體上不太成功,他原本計劃招攬的一些本地的青年才俊,包括黎遂球兄弟,畫家趙火享夫、陳子壯的長子陳上庸、歐必元的長子歐家賢、次子歐思賢、南海士子戴柱、呂非熊、陶標……

  這里面的多數人在他的刻意籠絡下,多少和道觀都有接觸。應該說以他“澳洲元老”的身份,只要是還打算在廣州生活的,一般都不會拒絕他的邀請。何況他的邀請大多是以宗教形式進行的,他又是個“道士”,算是“半民間”,與他來往這些士人的顧慮也小得多。

  然而不論他如何籠絡,“做思想工作”,實則進展很小。表面上固然十分客氣,聽他宣講道法和各種“科普”還能彼此討論,看起來似乎其樂融融,頗為融洽。然而接觸到實質性問題的時候,他們總是“左顧而言他”,一點“投奔光明”的意思都沒有。

  相比之下,還是一些窮困的童生、秀才要積極的多,不但學習積極,在各方面都不斷表示自己愿意“進步”。崔漢唐也為他們專門搞了個座談會,隔三岔五的上課說法,收效不壞。只是崔漢唐覺得不大滿意――他心里依舊有一種搜集名人的癮頭,對那些默默無聞的窮書生并太感興趣。

  現在看來,自己無論在這些“名人”身上花多少功夫,他們最多也就是個虛與委蛇罷了。畢竟這些才俊多是家中富有產業,觀念保守,沒動力跟著澳洲人造反。

  這時天上下起了了蒙蒙細雨,風吹著涼颼颼的。他連忙整理了心情做出一副世外高人的風范來,

  他說法的地方是在后殿里。自然,來得讀書人并不是在這里學習的“道生”。更類似松散的座談會形式。他在這里講道也不完全是為了給新道教儲備人才,更多得還有為元老院招攬人心,搞文化沙龍的意思。

  崔漢唐招呼眾人在后殿東閣落座,待道童上茶后才含笑問道:“諸位今日冒雨前來,想必是有什么想問的吧?”

  李秋水是個窮秀才,因為資格最老,便起身道:“崔仙師,上次與您相談甚洽,在下歸家后苦思良久覺得您所言甚有道理,前日與鄉人論及其中頗有疑惑之處特來請教。這幾位都是附近鄉里的才俊,聽說道長微言大義特地同來請教的。”

  崔漢唐心說:“上次批判儒家大約是讓他們震驚過頭了――也罷,這里頗有幾個好苗子,雖說這功名查了點,名氣完全沒有,但是人還算聰明能干。道爺要打起精神把他們唬住,好多收幾個嫡傳徒弟……”

  當即打起精神講起了大道之微言奧義:

  “……道是宇宙運行,生滅萬物的根本法則,包含著兩層意思。

  “其一、道就是我們思想的境界,也就是思想的辯證分析就是叫我們如何解決問題方法!這東西并不能成神成仙他教會我們如何在物欲橫流的物質世界把思想升華到精神境界,從而從利欲熏心,追權名利的思想包袱中解放我們的思想。修道是讓我們保持一顆覺察的心,如果可以明白修行的含義,在滾滾紅塵中擁有一顆清凈的心就是最高境界。當然,打坐、讀書、思考都可以加快前進的步伐;身披袈裟,口誦佛號,這是結緣修行,是利用外部的環境來加持我們的心念,如果可以通達,一切都是修行的道具。

  “修道的目的是擦亮眼睛,凈化我們的心靈,不是吃齋念佛,不是杜絕七情六欲,而是學會控制渴求,了解自己的欲望,增加一些智慧,絕不是離開生活。修道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平平常常中,在一點一滴的生活中積累對生命的認識,在瑣碎的細節里,去感悟生命的偉大,真正的刻苦不是打坐時的煎熬,而是時時刻刻保持對真理的追求。在每一個苦惱和煎熬的背后,還能保持對理想,對生命真理的追求,就是最好的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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