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馮諾的工作相對清閑,在家時也會做一點家務,不過這段時間以來,他也顧不上了。家里的衛生就每況愈下了――偏偏他家里的元器件和專業書籍之類的物件還不少,不放心請服務社的清潔工來打掃。
僅僅靠著馮珊每天早晨匆匆忙忙的收拾,家里的衛生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馮諾今天回家去就已經不滿了。加上沒有吃到午飯,回到計算機中心一看馮珊提了盒飯來心里就已經來氣了。
當然了,他馮諾自詡為婦女平權的積極分子,而且把馮珊培養成“學霸”也是他親自促成的,如今“紫姬”學業有成,事業工作忙碌,他自然不便公然出來拉后腿――要不就成精分了。所以只是很客氣的“提醒”一下。
但是他語氣的不快卻是顯而易見的。馮珊也意識到了他的不滿。她低下頭,說道:
“是,今晚上我回去就清掃。”
馮諾發泄了下,算是氣平了。開始吃馮珊帶來的盒飯。
“雙職工真是傷不起啊,要不要再買一個生活秘書?”馮諾暗想。
錢羽之呆呆地望著馮珊上樓的方向。
“原來她真的是……”職業學校中早就有傳聞,小馮老師其實是某首長的“生活秘書”。這原本令人難以置信,因為馮珊一直在芳草地學習和工作,也從不穿“女仆制服”,更沒人見到過她和哪個元老關系有親密關系——馮諾的工作性質和宅男屬性,馮珊自己的繁重學業和工作,當然也有當年“光源氏”大帽子的因素,都決定了他們極少出去約會招搖。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錢羽之當然不會錯認“女仆制服”。從最初的女仆裝到最新款式的套裝,每一版本的“女仆制服”都是職業學校宿舍夜談的重要話題,他錢羽之賭上職校女仆制服第一專家的名譽,決不會看走了眼。
這一發現令他整個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小馮老師穿著女仆制服的倩影就像一粒擦不掉的灰塵牢牢粘在他的眼皮上,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浮現出來。好不容易捱到了晚飯時間,又因為總是發呆拖慢了整個班組下午的工作進度,挨了工段組長的一通臭罵,讓他“晚班不用來了,滾回去反省”,他才稍微回過神來。
錢羽之沒滋沒味地在食堂草草吃了個半飽,又買了兩個薯粉餅預備做明天的早餐,出了百仞城,朝東門市外走去。
他是本地人,母親早逝,父親是海岸警備隊的水兵,三年前調去香港基地駐防,有一次出了海上巡邏任務就再也沒回來,沒有尸體,連灰也沒有,只留下了他和小兩歲的妹妹相依為命。
受惠于元老院的優撫政策,他和妹妹按照“烈屬”的待遇免費進了國民學校念書。連名字也被改成了文縐縐的“羽之”。
念完兩年初小,錢羽之的成績一般,年齡也偏大了,就轉到了職業學校。他是“烈屬”成分好,結業后分到了百仞機械總廠作為技工學徒培養;妹妹則進入了衛生部的護士學校。去年就被送到高雄實習去了。
兄妹二人雖然失怙,但經濟條件尚好。兩人是烈士遺孤,除了有一筆撫恤金外,上學期間的食宿都是免費的,住房是家里傳下來的,原本已經很破爛的了,父親犧牲之后由民政部出面,收掉了村里的老房子,在東門市附近的大批修建的歸化民集體宿舍里給他們分配了一套自有產權的小公寓。
這套小公寓平日里他很少住,就租了出去――臨高的住房緊張,房屋租金收入很不錯。但是他結業之后就不能繼續住在芳草地的宿舍里了。所以上個月月底他就把收回房屋的通知郵寄到了“臨高商住房管理組合”。
“臨高商住房管理組合”這是商業部門下面新設的國有混合所有制企業,性質類似房管所和房產中介的混合體。他的房子就是委托給組合出租管理的。
錢羽之進了有東門市三環路15號住宅院。這是民政部門為歸化民職工們批量建造的住房。密密麻麻的紅磚平房一棟挨著一棟,每一棟都是坐南朝北,延伸出去很長――要是來個日本人的話他一定會覺得很熟悉:這就是長屋嘛!
所謂長屋,就是一長棟平房,共用一個屋檐。屋檐下的住房按照一定的面積用墻壁隔開,分給不同的人家居住。建筑總公司修建的長屋不完全是平房,上面帶有一個屋脊中間可以站直的閣樓。一間長屋根據長度的不同分別有三、五、七套的布置。
長屋宿舍的每一戶人家前面沿著道路都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用統一式樣的矮籬笆圍著。用來晾曬衣物,也是一家人吃飯乘涼的地方。不少人家在院里搭了棚架,種著絲瓜南瓜之類的蔬菜,棚架下擺著桌椅。
此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15號院里人來人往:下班的職工,放學的孩子,采買回來的家庭婦女。女人的說笑聲,小孩的打鬧聲,伴隨著下班工人之間的招呼聲……濃濃的飯菜香氣彌漫在空氣中。
他沿著碎石鋪設的道路走著,穿過濕漉漉的公用水井井臺:十幾個婦女正在石水槽旁洗衣淘米,轱轆不斷的吱呀的叫喚著,提上一桶桶的水。水井旁有一個告示牌,除了例行的警告不許污染水質和提醒節約用水之外,還有一個暗綠色的標記:表明水井里的水在煮沸之后可以飲用。
雖說早就分到了這里的住房,但是他很少來這里。對這樣熱火朝天的生活氣氛有些陌生和拘謹。
他一路來到自家院子門口。院子里挺干凈,只是里面即無花草也沒有桌椅,顯得很冷清。
屋門是關著的――按照租約,租客前天就應該搬走了。
錢羽之沒精打采的拿出鑰匙――進廠剛幾天就給組長留下了壞印象,心里不免惴惴。開了門。屋子里很干凈,據說組合的管理員說,租房子的是個女歸化民――看樣子來是個勤快的女人。
天色已晚,屋里一片漆黑,他懶得點燈,累了一天也實在懶得動,放下行李摸到自己的床邊就倒了上去。
他感覺倒在了什么溫軟的東西上,接著聽到了“呀!”的一聲,腦后已經遭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隨后他被一腳踹到地上,撞倒了一堆雜物,當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么一回事時,一只膝蓋又把他死死頂在地上,手臂也被狠狠地扭到了身后。
“你是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腦后問到,同時手臂又被扭了小半圈過去,痛得他直咧嘴。
錢羽之差點氣昏過去,他憤怒又有些懼怕地對著地面喊:“你是誰?這是我家!”
扭住他胳膊的手稍微松了一下,接著又抓緊了。
“真的么?”身后的聲音有點狐疑,“那你怎么不出聲就摸進來?”
錢羽之心想回自己家難道還要先敲門?“這是我家!”話說出口他又覺得不對——自己為什么要和這個人解釋這些。
背后的人總算松開了他,他一骨碌爬了起來,戒備地望著昏暗中的人影。從聲音和身材來看,應該是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
“難道是妹妹回來了?”他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聲音和身材與妹妹根本不像,而且妹妹也沒這么厲害的身手。
對面的人影嘆了口氣,說道:“對不起,先點一下燈吧”。
錢羽之點亮了臨高自產的油燈——現在這種比蠟燭明亮許多倍的光源已經走進了千家萬戶。他猜得不錯,果然是個年紀相近的少女,臉蛋白凈,眼睛忽閃忽閃,鼻子俏皮地上翹,再往下看,他愣住了:少女穿的居然是他剛剛好不容易從腦海里驅逐出去的新款女仆套裝。
“你是……房東?”少女又問。
“我當然是房東!”錢羽之已經大概猜出了眼前少女的身份――這一定是那個幾天就該搬走的房客了。
自己明明上個月就通知她要收回房子了,怎么還賴在自己屋子里?臉皮真是厚!
然而看到少女的制服,錢羽之的怒火突然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
“對……對不起……我……”少女有些語無倫次了,“我一時沒找到地方住,又看你沒回來,就住……下去……”她忽然說話又流利起來了,“我會付你房租的!”
錢羽之還沒怎么回過神來,少女見他盯著自己的衣服看,越發感到尷尬,微有些惱怒,然而一想到自己才是闖入者,她又忍住沒有發作。
而且錢羽之呆呆的樣子,還令她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她是文理學院的學生,所見得世面畢竟比錢羽之要多,心思也更靈活。她看出他是個老實的少年,在職校大概都沒什么機會和女孩子說話。
“我是李加奈,也是今年從芳草地畢業的……是文理學院……”她先是大方地介紹了自己,又說道:“我看你也是今年的新畢業生把――你還穿著職業學校的舊制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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