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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節 隱憂

  澳洲人怎么也購棉了?這南沙才開始運營,好幾萬的銀子投下去還沒見個水花,若是棉花價格急需這么上漲,廠子還怎么開下去?

  再一想,這萬國紡織品的隔壁就是廣州國棉紡織廠--這么大一塊地皮圈起來蓋廠房,等開機的時候不得幾萬個錠子一起轉,澳洲人現在開始屯棉不是再正常不過了么!

  不過,要是這么一來,未來的棉花價格只會水漲船高。陳霖的心不由得一緊。

  不過董季重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安心了一些:“不過最近布價也漲了,聽聞最近澳洲人在大批買入。”

  “澳洲人自己為何要大量買入?”陳霖來了興趣,問道。

  “你知道南洋公司么?”

  “知道,知道,前不久才成立的,說要要開發南洋……”

  “開發南洋,就是要把各處的無地失地的流民送到交趾和南洋去開荒種地。這些人要吃要喝要穿衣,種地要種子要農具,澳洲人不得都預備著,難不成叫他們光著屁股空著手去?”董季重笑道,“如今廣州城不光是棉布漲了,糧食和各種雜貨都漲了。連著過去都是一路跌的五金件--最不值錢的鐵釘都漲了不少。為什么?這些都是移民要用的物件!”

  董季重一番話,令陳霖如醍醐灌頂。自己這些日子沉浸在辦廠的事情中,對外面的行情完全沒有去了解。

  “原來如此!從商之人,原該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時刻把握商情動態才是!”他自慚道。

  “小兄弟,你也不必自責了,”董季重笑道,“既然棉布大漲,棉紗的價錢自然也漲了不少。不論是你有布還是有紗,現在拋出來都能賺一票。現今廣州的棉布均價上漲一成半,中下等的棉布漲幅更大。”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棉花的事情,我回去就幫伱去向掌柜的說項。你既然是吳老爺的表侄,又是南沙廠的掌柜,就算是自己人了。這事我一定幫到位,決計不叫你空手而歸。”

  “多謝大爺!”

  “你也不必謝我。我們是自己人嘛!”董季重用你懂得的表情看著他,“往日里吳老爺也向我提起過你多次,說你最是實誠做事的一個老門老戶家的子弟,現在一看果真如此,有你在南沙,我信得過!”

  “是,爺的知遇之恩,小的一定銘記在心。”

  董季重見眼前的年青人很是知趣,心里暗暗點頭。

  他的父親和大哥都在明國為官,除了俸祿之外,各種灰色收入利用德隆在北方的渠道悄悄地匯兌回廣州,這是一方面;但是只靠他們的灰色收入其實還是有限的,畢竟父兄都是武官,也不在關寧等容易發財的地方當差。灰色收入這一塊其實非常有限。

  要維持一家人錦衣玉食的生活不至于敗落下去,投資生發就是唯一的道路了。南沙紡織廠便是董家目前最大的一個投資項目。

  他現在對陳霖的觀感甚好,雖然商業頭腦明顯不如吳毅駿,但是確確實實是個能做事的人。

  “這萬國市場,是了解行情的一個絕好地方。在這里租個鋪面,做不做生意倒是其次,關鍵是知曉這瞬息萬變的行情。澳洲人的確有眼光,有想法!”董季重說,“這廣州城遍地是黃金,只要你去撿,這話我原是不信的--如今我是信了。這里沒有酒,我就以茶代酒,賀二位生意興隆,財源廣進。”說罷,端起了茶盞。

  吳、陳二人趕忙也端杯同賀董季重,又一番客套之后,吳毅駿見時候差不多了,便示意陳霖,兩人辭了出來。

  陳霖原本還想再董季重談談棉花采購的事情--董家既然在在北方有路子,這就長久之計。出來沒走幾步就抱怨道:“……我還有幾句話要和董家大爺說。”

  “急什么?”吳毅駿笑道,“無非是棉花的事情。你放心,他雖是個紈绔,自家做生意的事情還是上心的。咱們辦差的,不要掃了他的興,時候差不多了……”

  “什么時候?”

  “你看那邊的鐘樓--上面的澳洲數碼你看得明白么不?”

  “那不就是阿拉伯數字么?馬上就要兩點了。”

  “想不到你知道的還不少!”吳毅駿悄悄看了看四周,道:“你看街對面。”

  陳霖見表叔的形容猥瑣,知道不是什么正經事。也不敢動作太大,只是目光微微偏移過去,只見一頂小轎來到茶樓門前,掌柜伙計都迎了出來,轎簾一挑,里面出來個明國裝束的女子……

  “莫非這是董二爺的……”

  吳毅駿默默地點了點頭。走出很長一段路之后,他才低聲道:“這是董二爺新納的一個女人,沒有過明路。二爺嫌城里人多眼雜,就在這里的生活區給她買了一座院落,又租了個鋪面給她經營。”

  “什么?讓女人做生意?”

  “女人做生意有什么稀奇的。”吳毅駿笑道,“城里女人當壚賣酒的多得是……”

  “那都是小生意,這市場里做得可都是大買賣!”陳霖不解道,“再說董二爺自己又不是商賈出身,也不懂做生意的道道,搞個鋪面給女人,能做什么生意?”

  “誰說這里只有大生意了?甲區不就是做小生意的地方么。這女人的鋪面就在甲區,做得是外銷絹扇、手帕之類的精工繡品的生意。買賣雖然才開張,可已經接了歐洲人幾個單子了。”

  吳毅駿略略羨慕的說道:“這董二爺也真有一手,居然能搭上這么一個女人!能干又漂亮。”

  陳霖對這種花邊新聞并不是太感興趣,他問道:“表叔,我們的鋪面租在哪里?我看這里來看鋪面的人不少……”

  “這事你不必擔心。我已經看好了一處鋪面,昨日便叫管事的過來投標了。雖說是價高者得,但是市場里的鋪面極多,我選得也不是什么特別的風水寶地,大約也不會有人和我來爭搶。十之八九可以按底價拿下來。”

  他們在這里是經營批發生意的,不像零售那樣對鋪面位置敏感,所以也無意在租用鋪位上投入太大的資金,

  說罷,吳毅駿將他待到了乙區的一處鋪面前,鋪面大門敞開,里面有工人正在裝修。木料磚瓦堆得滿地都是。

吳毅駿告訴陳霖,這里的年租金是二百元。這個價格以廣州而論,亦是鬧市的頭等商鋪的租價了  “租金雖貴,卻也是物有所值。我還在這里的生活區也買了一處院落。以后就要時常在此盤恒了。”

  “那,老爺過去的干果生意呢?”

  “讓阿桓接手了。他也是快三十的人了。用不著我天天在旁邊盯著了。”吳毅駿頗為感慨,“我是快知天命的人了,趁著現在身子骨還中用,得趕緊撲騰幾年,這掙大錢的機會,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遇到的。”

  兩人在市場里閑逛,遇到相熟的商人也攀談幾句,聊了聊目前的相關商品的行情。有的鋪面雖未正式營業,但是伙計和掌柜已經入駐,他們也進去攀談。

  這一圈走下來,已經下午四點多了。二人便乘坐渡船,又回到了廣州市區。吳毅駿談興很濃,叫人備下酒菜,二人對酌談事,說得,自然是未來的宏圖偉業。

  比起興致勃勃的吳毅駿,陳霖卻是面有憂色。吳毅駿見狀勸道:“阿霖,你還擔心棉花么?你放心,董二爺肯定會幫你解決的,斷不至于叫廠子停工,這畢竟也有他一股……”

  “表叔,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陳霖道,“我如今最擔心這棉花的價格……今天我從市場里各方的人說出來的話端詳,恐怕會有一場莫大的風波。”

  “你是說紙棉的事情么?”吳毅駿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只要不去炒,就不會出事!再說了下半年的棉花行情說不定更高。”

  “表叔,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棉花暴漲了,棉布和棉紗雖然也漲了,可是漲幅卻比棉花小多了。”

  市場的棉花供應量并沒有增加,短期內甚至還出現了減少,但是棉布、棉紗卻因為新機器的推廣引入,產量暴增,實際上出現了價格下跌的趨勢。

  “……我剛才把前幾個月上南洋公司采購的棉布數量還有價格匯總計算了下,再比較今年年初的這一波行情之前的價格,扣除了南洋采購造成的價格上漲因素,實際上布匹的價格是下跌的。”

  這話引起了吳毅駿的重視,他放下了酒杯,問道:“然后呢?”

  “南洋也只是個公司,它能買入的布匹終歸是有個限度的。而且上個月,它的采購量已經同比減少了一半。如果這個月還是這么減下去。市場的紗、布就會出現過剩,價格必然下跌……”

  商品市場上的一個典型情況就是追漲不追跌。一旦某樣商品開始出現價格下跌,往往會出現各方恐慌性拋售商品的情況,進一步打壓商品價格。跌穿成本價都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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