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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節 京師(五十一)

  “是,周先生常說,莫要將簡單的事情復雜化。”

  眼下結衣只是暫時性失寵,她還沒有失去希望。如果再搞個女人進來,周家的局面就會全面復雜化,萬一新來得更會來事,結衣徹底被冷落,到時候鬧出事情來更難收場。

  王業浩的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許久,道:“說得不錯。你如今也長進了!”

  “全靠老爺栽培!”

  “我知道了,你且去罷。”

  他和王業浩不曾想到,這樣一件家務事,之后竟然會釀成一場大變故。

  這一場閨閣鬧劇,在周樂之的全力斡旋之下算是平靜下來了。過了些日子,結衣也結束了放逐的生活,在王老爺的親自出面調停之下,給周先生磕頭認錯,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自然,從今往后結衣也不敢再提什么“先進門為大”了,只能屈居在有容之下了。

  周先生也暫時放棄了再搞幾個女人充實后宅的想法。顯然,這件事給了他一個很好的教訓:后宮并不總是和睦的,他也不具備“威壓”之力。

  周樂之覺得,先生其實才是那個“糾結”的人,他明明可以做一個“老爺”,卻偏偏要體現出自己很講“人人平等”

  家宅不寧加上髡賊的強大,爐石道人外出顯著減少了。雖然他并非窩在肇慶,時不時也會往返于江浙地區,特別是東陽的“田莊”,但是主要的時間都用在著書和教導周樂之上了。

  現在,他很少傳授具體的學問,更多的是在塑造他的“世界觀”――這個詞也是先生教給他的。

  “澳洲的學問深似大海,即使是我,也只有一滴水而已,能教給你的,大約連一個水分子都算不上……”先生慨嘆道,“唯一能教給你的,只有思考的方法。”

  他看了一眼房中一口竹箱。里面是他新近撰寫的一些文稿,是他根據先生的講授的學識撰寫的。

  先生的著作如今都存儲在東陽的田莊里。現在依舊是周樂之最寶貴的財富。這幾年他忙于與髡賊相斗,沒有時間教導弟子,只能把師父當年傳授的知識和自己的體會抽空寫出來。

  每每想到先生的種種謀劃,他何嘗不知道自己與髡賊相較不過是螳臂擋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他想起先生說過的話:雖然大明的覆亡是大勢所趨,也沒什么可惜的,但是他不愿意髡賊勝得太容易。

  “髡賊挾跨越時代的科技來到這里,持強凌弱。行事肆無忌憚,視蒼生為芻狗。若讓他們輕易得了國,百姓們今后還有活路嗎?”

  說到這里,他輕吁一口氣:“我知道,這擔子對你重了些,做與不做全在于你。我絕不怪罪……

  “若你愿意挑這副擔子,明日晚間二更天來我房中,我將‘天書’上的秘辛都傳授于你。只是你一旦知曉了,以后只怕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也不能安然度過余生了。”

  這擔子如今落到了他的身上。

  周樂之長嘆一聲。凝視著屋中的一燈如豆――如今的大明按照師父的所言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際,即使沒有髡賊,壽數也所剩無多。此時還要再興征伐,一旦戰敗,后果不僅僅是喪師失地這么簡單。中原的流寇,遼東的建虜,都會乘虛而入,大明的江山社稷,只怕是危在旦夕。

  綁架冷元老,說來也是他們這個小集團的孤注一擲。可笑王老爺到現在還想著縱橫捭闔,以此來操縱朝局,做著入閣拜相,匡扶大明的迷夢。

  “先生。”一聲招呼將他的思緒從回憶中召回了現實。

  “什么事?”

  “金石道長來了。”

  “請他進來吧。”

  金文池的臉上略帶憂慮之色。綁架冷云凝是行險之事,萬一失控,石翁集團很可能會由此遭到百倍的報復――只要看當初鄭家的下場就知道了。

  “道長……”

  “坐吧。”

  金文池是石翁集團的主要“文膽”之一,在石翁集團內的地位僅次于繼承了“爐石仙人”身份的周樂之。

  他和劉家哥兩不同――這兩位多少對周樂之的“襲名”不太服氣――畢竟周樂之太年輕了。但是金文池不同。周樂之還沒有“襲名”之前,他就與這位少年人合作辦事,還有不少對談,知道他的眼界和深度都非常人難比,雖然在學問上遠不如他的師父,但是城府深沉,處事果敢謹慎又在師父之上。

  “道長,外面傳來的消息,京師的髡賊正在發動各路人馬查找冷髡的下落。以他們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被查到蛛絲馬跡……是不是趕緊動一動地方。”

  “存貨的地方不要動,動了就有蹤跡。一開始他們沒找到,現在再找也不容易。如今他們聲勢浩大的尋人,就是為了逼我們轉移,好露出破綻。”

  “可是……萬一他們找到了呢?要不要多派人手?”

  “這么多人聚集一處,遲早會被人發現的。”他思索片刻道,“人手不宜再加,倒是可以來一路疑兵。”說罷,將自己的想法一一道來。

  “……你看可使得?”

  “使得倒是使得,只是這一路疑兵怕是要引火燒身,須得和我們沒什么干系的人才行。”

  “這事就讓劉家兄弟操心,他們拿得住。”

  “道長……”金文池還是沒有去意,又道。

  “先生怎么說?”

  “先生的目的,是為了逼迫髡賊議和。若髡賊一意孤行呢。”

  “周先生當年與我們說過,髡賊的元老,尊貴無比。髡賊絕不會冒置元老于死地的風險。”

  “再尊貴,也不過是大明的一介親王的格。本朝土木之變,英宗北狩,朝廷也未嘗與瓦剌議和。髡賊據聞元老有五六百人至多,事關國策,豈能輕易就范?”

  “先生,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周樂知搖頭道,“髡賊的元老,并非‘親王’,而是‘議員’”――他知道很難解釋什么叫議員議會,什么叫貴族共和,畢竟當初先生教他的時候他也是當作天方夜譚一般。

  看到金先生迷茫的眼神,他想了想道:“也就是說,元老其實就是一個皇帝……嗯,每個元老都有議政之權。如果一個同僚身陷危境,當權的文賊馬賊等人不全力施救的話,他們也無法繼續秉政了。”

  “所以他們是非救不可。”

  “正是如此。”

  “可是先生,如今朝廷的風向可是要征伐髡賊。我們說要議和,這邊朝廷要出兵,如何取信呢?”

  “朝廷要出兵,自然有不得已之處。縱然是皇上,也不免身不由己。”

  關于這件事,其實王業浩比他們看得都明白。雖然帝王心術不能說得太明白,但是毫無疑問的一點是皇帝提出南征本身就帶有三心二意的成分,至于朝中的大臣,那就更不看好了。

  不論“主戰派”還是“主和派”,大約都意識到南征解決不了髡賊的問題。“議剿”還是“議撫”本質上都是朝堂上政爭的借口而已。

  “難不成……”金文池略有些驚訝。

  “正是如此。”周樂之壓低了聲音,“若是未經一戰便要議撫,朝廷的顏面何在?所以這一仗必打。只是你我都知道,兵戈一起,受苦的都是百姓,朝廷的實力,亦會白白消耗――如今大明氣血兩虧,再也經不住更大的損失了……”

  “學生懂了!”金文池點頭,“怪不得朝臣內私下里多說要撫,朝堂上卻慷慨激昂說要剿。”

  “朝臣也罷,皇上也好,都有難處。”周樂之嘆道,“若能以冷凝云為質,逼迫髡賊主動議和,躲過這一場兵禍,大業才能徐徐圖之。”

  “一切都以保存元氣為先。”

  “正是如此。”周樂之道,“化干戈為玉帛,若能與髡賊和平相處,國勢說不定還能好轉一二。”

  “皇上若是不允當如何?”

  “此事就要靠老爺來縱橫捭闔了。皇上最顧忌的其實是朝議。只要朝議都說撫髡是莫大善政,他就自然從善如流了……”

  “原來如此!”金文池連連點頭,贊道:“先生雖然年輕,對朝局卻是洞若觀火,鞭辟入里。虧我還做了魏大人十多年的幕僚!”

  “魏大人是秉公任直之人,處事剛直。先生做他的幕僚,自然不會也不屑這些伎倆。”周樂之道,“只是如今的世道,要行端方之事,卻要謀魑魅魍魎之伎倆。不然莫要說成事,便是自保都難!”

  這番話不但開脫了他們的種種行事,還間接拍了下金文池的馬屁,讓他很是受用。忙謙虛道:“哪里,哪里,學生也是茍活于世而已!”

  “魏姑娘那邊怎么樣了?”

  “她倒是傳回訊息來了,說恒山派自打臨高一役,折損弟子甚多,如今再要派出人手很難了,勉為其難也只能派出三四個人。”

  “其他各派呢?”

  “也答應派人來,只是都和恒山派差不多。二三人,三四人而已。”

  “能派出人來就好。”周樂之道,“銀子給了嗎?”

  “劉釗已經撥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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