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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節 京師(九十二)

  冷凝云回到錢莊,心里篤定了許多。

  有鐘府尹的應承,相當于官府給他背了書――至少在百姓們看來是這樣。關鍵是讓綁匪背后的勢力有了忌憚。

  別看京師高官如云,但是順天府尹卻是京師城內最重要的職位之一。非皇帝信用的重臣不能任。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去“說服”山西屋子的大佬們了。

  冬日入夜來得早,四點剛過,天色便漸漸黯淡下來,外頭稀稀落落的響起了爆竹聲。年景再差,該有的點綴還是要有的。

  德隆和宅邸內,卻是熱熱鬧鬧。冷凝云回歸,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劑強心劑,盡管伙計們對初五開張之后如何應對擠兌的狂潮心中無底,但是有掌柜的在,大家都覺得有了靠山。畢竟這些年在京師開拓市場打江山,也經歷過不少驚濤駭浪,都在掌柜的運籌之下一一化解。所以人們依然相信冷凝云也有這樣的本事。

  冷凝云呢,其實并不是特別有把握。雖說他已經電聯了總部,知道外勤局、伏波軍偵察總局都有人馬派來,年初即可抵達天津。到時候手中有的是精兵強將可調遣。但是他還是希望“和平”的解決市場問題,而不是靠殺人放火――當然,真要走到這一步,他也會毫不猶豫。

  當天的大飯,他現在錢莊內和店伙們一起用餐,隨后又回到內宅,和內眷守歲。

  在京師過年已經多次,但是這次虎口余生,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過完年,年初一冷凝云便把德隆高層召集齊來,預備著開張的事宜。

  開完會議,他將烏開地單獨留下,商議籌款的事情。

  衙署啟印是正月初三,商戶多在年初五開業。烏開地估計,順天府會在初四初五這兩天派人來啟封。

  至于德隆,自然不必踩著線來開門。照規矩京師的銀錢公所會在初五辦酒,招待同行。即是聯絡同業感情,新一年一些重要的事情也要商討決定。吃完這頓酒席,銀錢業才正是開門做生意。

  這頓開門酒,對銀錢業的大小同行來說堪稱生死攸關。錢業和其他行業不同,是“以錢生錢”,做得是無中生有的買賣。

  一家的錢莊的存款和本錢是有限的,遇到銀根緊張的時候就要同業之間調度。此種調度既有長期的借款,也有短期的零拆。再通過各家銀號之間互相承兌、匯劃和清算,故而銀錢業有一百萬的銀子就能當三百萬用。

  事情總是一體兩面的,既有好處,就有壞處。錢莊不同于街頭的錢攤或者只有一間門面的兌換鋪,各家最少也有幾萬資本,幾萬的存款,撬動著數十萬的生意往來。一旦倒閉,但凡有來往的同業都會蒙受損失。

  雖說同業是冤家,但是在銀錢業里,卻頗有些休戚與共的味道。

  也正是因為這種關系,公所的資格很難取得,不但有大本錢大門檻,還得有公所多數同業的認可。當時京師里的銀錢行當主山西幫勢力最大,資本最為雄厚。其余便是江浙幫、兩湖幫。他一個孤零零的廣東幫,連門都摸不著。

  當初德隆進入公所就頗為不易。好在他本錢門檻都很充分,關鍵是能辦兩廣的匯劃,速度快,金額大,這對于京師的同業來說頗為難得,他又通過趙引弓的關系,拉攏了江浙幫。這才得以入會。

  但是山西屋子對他這個新來的,原本只是“排斥”的態度,雖然因為吸收存款的關系,多有摩擦,但是總得來說并沒有要死要活的地步,一來他們的生意范疇多不重合,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二來他有楊公公的門檻,大太監的勢力,一般官員縉紳是不敢不愿招惹的。

  但是這次綁票案件前后,山西屋子的態度卻耐人尋味。說明其中有人牽扯甚深,只是到底是某家山西屋子牽扯進去,還是整個山西幫都牽扯進去,其中的關節還搞不清楚。

  眼下所知的,就是夏記山西屋子的喬管事深涉此事。一個管事不可能有如此大的魄力,夏記必然深陷其中,

  “以小的來看,山西屋子落井下石有可能,但是意圖置老爺于死地倒不至于。”烏開地道,“縱然他們低價買入了大量的德隆銀票,若是不能足額兌付就是廢紙一張。德隆一倒,各家都有損失。何必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沒錯,所以綁票案子,除了夏記之外,其他各家應該是不相干的。若能趁勢讓德隆倒閉,他們也是樂見其成。”冷凝云嘆道,“只不過,他們都是冷眼旁觀,等著打太平拳,真要出力未必愿意。所以我猜,低價收票預備擠兌的主力是夏記,其他各家用不著專門來兌,把年前積攢下來的德隆票子都拿過來就夠了。”

  “夏記愿意干這虧本的買賣,大約是有人指使……”

  “這還用說!必然是石翁集團,搞不好還有其他大佬。”

  他現在安然回來,其余七家山西屋子大約心存忌憚,不管夏記的背后的人對他們說了什么,又許了什么愿。他的歸來已經是充分證明了德隆的實力。

  落井下石是一回事,要真刀真槍廝殺又是另一回事了。這也是他認為山西屋子尚可爭取的原因。

  “除去八家山西屋子,江浙幫、兩湖幫同業六家,亦是可爭取的對象。只是他們的實力遠遜于山西幫。但是有總比沒有好。”

  烏開地心領神會:“我這就去見這幾家的掌柜。”

  “話你不妨說得明白一些,現在德隆有困難是真得,但是只要能穩住陣腳,大家都有好處;二,山西屋子在京師中已然是勢力最大,若是這次被他們擠倒了德隆,以后他們必然得寸進尺。所以這件事上,務必請他們多調寸頭過來。”

  “是,唇寒齒亡的道理他們還是明白的。”烏開地道,“只是他們幾家資本都薄,請他們調銀子過來只怕很難……”

  “能調多少調多少,按去年最高的同業拆借利息翻倍算。”冷凝云道,“你與他們說,不必調銀子過來,請他們開票子過來。”

  “這六家每家大約能拆借兩千兩,再多大約便無望了。”

  兩千兩就是一萬兩千,比起十八萬的口子還是差了許多。何況現有的十五萬里還有十萬楊公公是聲明一開門就要提走的。這么一算,還差將近二十七萬兩。

  二十七萬兩,在明末是個駭人聽聞的數字了,萬歷天啟朝廷修三大殿工的花費也不過二三十萬兩。

  但是再一想其實也沒有這么多。去掉楊公公肯定會來提的十萬兩,剩下的十七萬中大多是開出去的票子。德隆全國聯號,信譽好,匯款迅速,許多票子都沉淀在旅途中或者外地,京師市面上票子最多也就是十萬了。

  “山西屋子那邊,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大約是指望不上他們來雪中送炭了。”烏開地嘆道。

  “倒也未必。”冷凝云道,“只要德隆不倒,他們能掙錢就行了。這幫老西兒建奴的錢都要掙,我們的錢賺不得?夏記是上了賊船下不來,其他七家大可爭取一下。弄個十萬兩銀子來。”

  “光是拆借加倍的好處,大約是說不動他們的。”

  “光有好處怎么行,還得有壞處才行。”冷凝云嘿嘿一笑,“特偵隊這幾天就要到天津了。這么好的機會不用怎么行?”

  烏開地雖然沒去過臨高,但是也聽說過特偵隊的故事。聽他說起,不由笑道:“是了,有他們在,我們也來請財神!”

  “是了。他們乖乖配合就好,不配合,只好撕破臉皮上手段了。”冷凝云道,“不過,真要鬧到這一步就很難收場了,咱們是紅線盜盒,讓他們知道厲害就行了。”

  “是,是,這就足夠了。”烏開地這時臉上開朗了不少,“只有這七家不來擠兌,咱們就不礙事了!”

  “這么一算,就差不多了。”冷凝云道,“謹慎起見,我們還是要多預備些現銀在手里。你與我備一封名帖,我兩天我要見一見李洛由。”

  “您要見他?”烏開地吃了一驚,“他人倒是在京師,可是這個人出了名的難見。您老幾次請他,都被他回絕了的……”

  “現在德隆是在生死存亡的關口,他非見我不可。”

  烏開地瞠目結舌,以常理來說,過去順風順水尚且吃了閉門羹,現在德隆在危難之際,對方更不會理睬了。

  他當然不知道李洛由有個軟肋在髡賊的掌握之中。只有他顧念妻侄,這個時候就非得幫忙不可。真要鬧到德隆倒閉,冷凝云落荒而逃或者被捕入獄,顧葆成在臨高也就別做什么生意,到符有地那里挖沙子還差不多。

  冷凝云見他詫異,也不多加說明,只是說:“你放心就是,危難之際,李老爺決計不會不管。”

  見他如此胸有成竹,烏開地道:“我這就去安排。他在京師不住在自家宅邸,另有一個門頭。”

  “備一份厚禮,全要最新的澳洲貨!給姨太太也備一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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