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還沒等大島和也說話,一旁的桌子就被敲的碰碰作響。
上野教授也是被嚇了一條。
原本黝黑的臉,肉眼可見的潮紅起來,眼神也是從原本的陶醉在一瞬之間變得驚恐萬分。
等到兩個人轉頭看過去,就看見大和田教授像是瘋掉一樣,手不停地拍桌子。
而其他人也是跟著一起拍桌子。
一幫老家伙把文人的風骨拋之腦后,也不知道是發了什么瘋。
上野教授猛烈的咳嗽了幾聲,直接開罵:“混蛋,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差點嚇死在你們的手里,發瘋了嗎?還是說癔癥犯了??”
想到上野教授似乎還有心臟病,大和田教授有點尷尬,訕訕的笑著賠不是:“主要是寫的太好了。”
“寫的太好了,至于在這里拍桌子嗎?這里不是學校,在人家編輯部的接待室!注意形象!!!”
看著好像與自己印象中的那些文學教授形象不太符合,大島和也短暫的懷疑了一下人生。
不過隨后他的腦海當中蹦出了一個詞語。
拍案叫絕。
也許讀到好的文章亦或者是故事之類的,真的會因為寫的好,而不停地拍桌子,即便是有著極深修養的教授也不例外。
而大和田教授迅速的回復到了狀態,轉而神情嚴肅的看著眾人問道:“如何?”
他問的是眾人的看法。
在來的路上,眾人對這本小說紛紛進行了猜測。
現在該是揭曉結果的時候了。
在經歷了短暫的沉默之后,安曇教授咳嗽了一聲,有點心虛的看了一眼依舊是怒火中的上野教授,弱弱的說道:“一種全新的流派。”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這遠遠不是當前文壇當中的任何一種文學流派。
“這種寫作,好像是更加側重于一種感覺。”
安曇教授皺著眉頭思考著如何將這種寫作形式用語言組織起來。
這番話倒是讓大和田教授眼前一亮,原本又想要拍桌子,但是看到上野教授的怒目而視,他把手縮了回去,轉而用拍手的方式表現心中的激動心情。
他蹦出了一個詞。
“新感覺。”
“什么?”
“既然是一種感覺,那么又是全新的文學流派,不如就叫做新感覺好了。”
“新感覺嗎?”
大和田教授拿過復印件,手指輕彈了一下。
“這樣,反正大家都看過這本書了,那么我們就確切的例子來看。”
“這樣的寫作手法,其實通過讀完書之后,能夠感覺,是通過人物的感受映像來描寫現實,不是捕捉現實中美的事物,而是賦予筆下的事物以美的特征。
小說中的世界,是小說人物眼中的世界。
因而小說中有實的描寫,又往往實中有虛,虛實相映。”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
而大島和也則是掏出了小本子,開始飛快的記。
這樣的交流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遇到的。
果然,一個烤紅薯就可以換來這番交流,從某種程度上來看,也是賺的。
大和田教授逐漸進入了狀態。
他翻到了一頁,然后對著里面的文字:
“這里面寫駒子面對群山,仰望雪天,凜然奏起三弦琴。
島村聽著悠揚的琴聲,
突然感到清涼……在茫茫的頭腦里三弦的琴聲不知所以的轟響起來,與其說這使他完全受了驚嚇,不如說他被征服了。
他為一種虔敬的念頭所感動,洗凈了悔恨的思慮。
他感到自己沒有力量,只好任憑駒子的力量隨意推動,愉快地讓身體飄飄然浮起來。”
安曇教授忽然之間接話:“這里的群山雪天,悠揚琴聲是實,而那種無限的感覺是虛,虛虛實實,一種朦朧的美、飄渺的美的感受。”
“對!是這樣的,沒錯。”
“所以,其實島村是小說里面的視點人物,他本身就是感覺敏銳,哪怕是極其細微的感觸,也能夠在他的心靈深處引起顫動。
而這種顫動也通過文字,從島村傳遞到了所有看書的人身上,毫無疑問,我們也是顫動的!”
“我忽然之間知道為什么一開始要用暮景的鏡這個名字了。”
上野教授忽然之間插話道。
“為什么?”
眾人看向他。
“島村已有家庭,但精神空虛,幾次到多山的雪國尋找藝妓駒子。
但小說不是從頭到尾娓娓道來,而是借助兩面鏡子中映現的景象展開聯想。
夕陽的映照下,火車的玻璃窗中偶然可以窺見島村和葉子的臉龐,揭開序幕,引起對以前駒子親密接觸的回想。
化妝鏡里白花花的雪中映出了駒子紅撲撲的臉,又一次喚起了火車上對葉子的回憶。
這里面全部都通過鏡子來表現出來,而這樣的一種手法也是沒有見過的,姑且稱之為意識流吧。
島村的家庭,葉子和駒子的關系,他們的整個內心世界,都在這樣一種意識流的聯想中得到了展現。
這樣省卻了冗長的交待,有效地突出主題,達到簡潔凝煉的藝術效果。
小說不僅整體結構上運用意識流,局部描寫也經常運用意識流手法。
在對比、映襯互為補充中,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
這種方法真的是……可以說是前所未有!!!”
“那既然這樣,我也多說幾句。”
看著眾人紛紛開始發表觀點,整個接待室當中的氣氛一瞬間暖和了起來。
“其實也不完全是另辟蹊徑。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小院老師也繼承了霓虹現代古典文學長期以來重視人物聯想和心理形象刻畫的優良傳統,在細膩地描寫人物的心理活動和形象方面,有其獨到之處。
他巧妙地運用自由聯想這種獨特的人物心理描寫和刻畫手法,把人物葉子的活動和形象清晰地放到了島村的腦海里。
閱讀下去,讓我們看到島村在自由聯想中,強化和美化了葉子的活動和形象,從而也就細膩地、真實地反映了島村本人的性格和精神品質。
只能說,小院老師的文學底蘊以及寫作手法已經到了一個爐火純青的地步,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扎實的底蘊。
有一種……把雪景釀酒,酒入腸中,七分化作月色,三分釀成筆墨,筆尖輕落,便是半個美景。”
原本大島和也覺得沒什么,但是經過這群大佬一說之后,不由得開始緊張了起來。
要是……要是當時自己拒絕了北島駒的投稿,那么……
是不是他會成為整個文壇的罪人?
想到這里,大島和也開始流冷汗。
有點恐怖。
可是還沒有等他過于緊張,上野教授就說出了一句讓大島和也瞠目結舌的話。
“我想,這本書也許……不對,是我們……也不對。
是這個時代,我們擁有了獨立于紙醉金迷之外的……屬于我們的桃源鄉。”
大島和也詫異的抬起頭的時候,正好對上了上野教授認真的眼神。
那一刻,愣是從業多年的他,在這般眼神之下,也是頭皮發麻,雞皮疙瘩聳立。
隨后只見上野教授深深的鞠躬,而其他的教授也是很恭敬的朝著大島和也鞠躬:“新潮的審美依舊是新潮,但是我想替整個霓虹對您說一聲謝謝。”
“謝謝?謝什么……”
“您手里握著撬動整個時代的作家!”
大島和也的眼神逐漸呆滯,手里的本子也是隨之砰然落地。
腦瓜子嗡嗡的。
耳朵依舊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了。
只是隱隱約約聽到。
“請保護好這位作家,霓虹需要他!!!”
似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群固執的通過新人獎出道的老梆子們認可了小院一樹。
他所創造出了時代的桃源鄉,庇護著一切想要逃離現實的人們,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人,會成為這個時代所獨有的精神領袖。
在送走老梆子們,大島和也走出了新潮公司的大門。
此時路燈熄滅,天色破曉。
自遠方傾斜而出的陽光,在雪地上鋪張開……
那一刻……
穿過長長的黑夜,就是新的霓虹……
一片白茫茫……
夜的底部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