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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狐求活貓知死,一奮生或絕

  明秋水潤王家女,秀臉舒霞,且將那壓箱綾羅肩上飄。

  傍晚孤寂,日暮怏怏。尋了村長,默退至其身旁。裴老哀吁幾聲,上手告了一歉,遂推開房栓,給女孩請了進去,悄然合門。

  小敏背后一暗,烏黑中只見得那瓷黃笑齒一閃寒光,官爺炕上悠坐。她曉得難逃此劫,內心生出坦蕩,桌上放下茶水,沖赤漢輕柔作揖,掩面羞答答、秋波轉,欲停欲走、探步陰實,撩的顓大人難耐性子,便要起身把衣還。

  小娘子清靈淡笑顏如玉,伸直蔥臂,溫軟香風入鼻。男人如癡如醉,手指不由扣上細腕回拉,少女嬌哼連連,一把縮進漢子胸膛里去了。

  “噫!長夜漫漫今宵爽快,趁此明月還虛,何不與我促膝把歡?”

  言罷,就欲上榻,王小敏哪敢讓他如此?羞忙抽身而出,狐媚臉蛋兒汗津津,一時痛哭哀嘆:

  “大人且慢!女有一事相告。茲事體大,尤關諸君之泰命!…小敏貧賤爛命,斗膽懇請仙師,待今夜除害歸來,順遭攜上草民共同入城。便是做牛做馬,但求一條明路!”

  顓臾沉沉不語,黑瞳緊盯女孩,壓迫逼人。片刻、“嗤”一聲,拍腿笑道:

  “你無懼我?反而怕村中人…”

  “好哇!世人皆知俺重情重義,助我一臂,咱又豈能讓你吃了虧?小娘子有膽氣,只要說出個緣由,我便是喚那衙門官吏允爾換個戶籍、與吾同住,帶挈你些,又有何妨?”

  王家女起身再俯伏,磕了一頭,如梨花帶雨,短嘆長吁,哽咽凄凄:“顓老爺英明神武,草民叩服。”隨即指向桌前精美瓷碗,眼珠一轉又道:

  “小女于適間凈身時見著屋頂趴一少年。約莫七尺高,生的唇紅齒白,瘦若清風。一躍高丈起,許有真功夫。他叫我拿此毒藥下在茶中,不然就要當場斃我!小敏莫敢不從,只想等他走了,再向您仔細稟報。”

  一語末了,王家女垂眉瞧見那上師面目變化、陰晴不定,嬌羞喚了喚,幽蘭素手輕攬赤漢,蛾眉魅挑,屈屈偎偎,扭腰便作倒。

  顓臾懷中入寶,香艷撲面,食色大開,自然不再細思,猙獰一笑,雙臂如龍直探綃頸,嚇得王小敏手軟腳麻,咬唇嚼齒,又怎敢動彈?且閉上雙眼,任由他去了…

  紅鴉棲霞,烈陽化陰;寒蟬谷道,空幽人心;水溶夜色,玉翹枝頭;神龜蛇盤,九轉歸一。

  墨蔽穹頂,殘月猩照。荒天野地,煉獄冥火,麥田人頭攢動。燒灼著焦氣,“噼啪”碎響。

  “魔何在?”

  顓臾亮堂釤刀,油光滿面,迎風佇立。背后,是清一色的驅魔人。

  只見妖風颯颯,一位背扛釘耙的壯士偏倚頭顱,壓嗓低聲念咒,雙掌擦呼著揣作一串,一來二去,手心竟冒出生生火花,灑在西北方,似在引路。

  男人與夜融至的炯眸驟然堅定,肺腔孕出一口正氣、朗聲長嘯!眺望山河地廣,吒喊沖散云霄:

  “顓大人,請君斬妖!”

  “好!!”

  此時群星璀璨閃耀,皎月騰空。

  仙師邁一大腿,烏黑綾巾飄逸,劍指沖天,鐮刃橫于胸前,劈開攔路麥穗,如風火般去了。

  約莫三息間,一行人伸頭眺望,只聽“嗷”的一道刺骨嚎叫,詭異滲耳,森然可怖,自那聲后,田中遂沖出個飛快影子!

  “唰!!”

  顓大人強扭腰身,凌空閃過突兀襲來的寒芒、鋼牙一咬,鐵桿上頂,火花交錯,牢牢抵御掉那悄無聲息的幽然利爪!

  猩月慘白如皮肉,眾人趕至,奉上星光燭影,叫那怪現了原形:

  身瘦體長若病鬼,躬腰駝背,不辨眉目,一嘴森牙占滿豆藿菽糜。塌軟皮囊,五官扭曲,烏毛遍體,稀疏髯須掛于臉旁。肉眼空洞如鬼火,血淋目袋似漏斗。長指利爪,粗尾盤腰,雙腿像那豎著的閃電,肌群密布。

  顓臾且看這怪物眼生迷茫,知曉是開靈未久,心里有底,又瞧它似是黑貓所化,殘忍冷哼,不足為懼。

  妖精耷拉雙耳,赤瞳恍然對上怒漢,霎時齜牙咧嘴,脖頸倏地探出三分!叫那伶牙一吐,血口大張,瞬朝這仙師吼去!

  他抽出雙手,腳掌后移,一個滑步避勢,躲開兇狠撲咬;更是嗤笑幾聲,小腿前橫,順勢一刮,那怪重心偏離,卻毫不在意,半空靈巧翻轉,足下彈射而起,爪印如風,接連襲來!

  桿身遍布傷痕,然未殃及肉體。貓妖自知難逃,更舍命相搏,自損八百,攻擊愈加密集,只求一條生路!

  危機關頭,漢子稍賣破綻,趁怪彈爪之隙、先是一甩釤刀割頭,右臂同時穿其腋下鎖死,左手丟鐮,抽出腰系匕首向前一遞,剎那穿透于黑影腹部,打叫它化成彈弓狀!

  誰知竟余威不減,二次發力,將怪物挑翻上天,螺旋亂踅,直愣摔在地面,血灑月空,久久難起!

  顓臾撿起釤刀,腳踏妖魔,瀟灑收手。

  一旁愣神眾人皆醒。誰知不過須臾,自家大人便已然清掃孽畜,氣血沖天,怪物伏誅,實乃真漢子也!

  于是田野間,遂傳起一通響雷掌聲,同仙師那粗獷巨笑,蕩澈寰宇…

  “貓妖知死,悲鳴沖霄,一奮而絕。”

  孫木由心忖幽嘆:它開智不久,哪曉得人世間的倫理道綱,故而偷吃了莊稼。然…那怪分明五谷清凈,不沾肉食,想來并未吃過人。此番戰斗,實則也被逼無奈,搏條生路罷了…

  這幫道貌岸然之徒,不問因果,只知是妖,便要提刀殺絕,屬實可憎。我娘兒當初枉死,更同今日!

  該殺!該殺!

  高秸障目,聳立的麥稈如隔絕人間的獄門,將男孩和驅魔眾驅散開來。

  只是…他心生疑惑。照說藥效已起,為何沒見此人乏力?反而愈戰愈勇,不似吃下…難道,那女孩暴露,被逮正著不成?

  正尋思,卻見場中顓臾一摸腦門,突軟起步子,細汗爬身,慘喲喲喝道:

  “不好!我且內急,得找地出個恭兒才好…”

  人群一陣稀拉笑聲,仙師怒罵連連,腳上不停,捂腹便朝他的方位走來。

  原是這廝體質太好,現如今才發作…

  木由駭喜,再探頭看時,卻不見顓臾身影!

  揉眼又探之,場內空曠,唯剩幾道燃燒火把,竟無人在此?!

  他心揪驚詫,土腥彌漫鼻翼,詭異的月灑著血紅的彩,腳底更欲發軟。

  朦朧地火幾乎消絕,月光忽離忽現,他終明白不對,罔顧衣裳,卯足勁力,扒拉開無窮無盡之麥稈,瘋一般朝深處逃去!

  叢群在余光外向后傾仰,周身冽冽呼涌,星光似那遮天棋盤,轉來滾去。他如若江上浮萍,迍邅躊躇,撥倒之秸稈又再度回彈上去,火辣辣劈打在倉惶臉頰上,更有十余道摩擦異響自四面八方而來———

  遭了!中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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