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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四 雄關橫阻奈何,大智挑諸邪

  詞曰:御風游走競天長,閱青蒼,謁明堂。未曉云宮,運日作鸞皇。虺蜴推杯鳩送盞,肴似火,酒如湯。

  回身直下履其黃,月昏光,照牙床。難解交歡,不是自家郎。且莫逡巡歸故野,天與地,盡荒唐。

  一篇江城子,原是后數千年一道人,號淡癡,那日修得飛天之能,欣喜登空,要叩閶闔,一覽穹宮,與仙人游。

  孰料殊勝天境,竟是靡歡之所;清靜仙家,原是獐鼠之輩,頓覺瓊漿難醉,玉肴似火。那道悵然下地,果見人間眾生亦復如是,貪歡逸樂不能自已,哪里得見上真?此罷憤然歸山,不復出也。

  少見多怪者,豈獨后人如是?回溯萬年,天地俱是一理。不然,且看那孫木由如何得過奈何之險。

  木由自得玄龜指引,來至橋邊,其身浩瀚頗長,如烈火燒成,通體焦黑烏暗,橋上雄關一道,匾書篆曰:群生一徑,兩旁對聯:

  稱吾幽冥鬼主,橋上豈無章式;

  縱爾六道神魔,關前敢有虛言?

  此稱“鬼門關”是也。

  木由隱于眾隊之間,瞧見群魔皆畏首縮尾,面對鬼王盤問,無不唯唯諾諾。那關口所問,無非生時作何營生,可有惡行,稍回得遲些,便拳打腳踢,小鬼莫敢忿怒,更不敢言。

  猴娃心中暗笑:暫不過去,且做些智巧,戲他一戲。

  原來那時別了老龜,竟然不知何往,自恨忘了問路,正張望間,看岸邊一凌亂草叢后有二鬼祟祟,縮頭相笑,嘰喳呾噠。那時還不知正是今日關前兩鬼王,只是好奇,便躲于暗處觀察。

  這倆鬼靜候不多時,叢中忽現一青牛,又個飄然恍惚,脫了畜生軀殼,變作昂角亮牙鬼王模樣。二者諂笑:“上仙緣何耽擱,叫小的們相待多時也?”

  青牛化作之怪道:“怎地?不耐煩候著乃父!”

  鬼王貼耳賠笑言:“哪里的話,只是卑奴兩個偷跑出來,若誤了點卯,上頭怪罪下來,吃消不起,還望大仙體諒。”

  青牛又言:“汝等須得小心,那煉藥老兒如今正惱呢!只道靈山一幫驢眾無禮,個個通做了長臂羅漢,這頭也要插上一手。前日道士奏了玉帝,當整肅天庭,防小蟲滲透,昨日便找老朱密談。要我忖度,莫不是他背地里的事大了,或要運動運動。”

  二鬼面色如土:“上神明察,那元帥本是天庭重宿,令我等做事,在下縱有百首,不可當其一刀,凡此種種,非小的之孽也!”

  坐騎眼瞪如鈴大,喝斥:“有罪無罪,不在做與不做,而于智與不智。汝等把那女脩之事鬧得聲色蜚傳,豈能脫得干系!將來若連累了老朱,你道奉命而行,必然無惡,那有司是在你還是在他?”

  倆鬼色慘,渾身顫抖,失聲啜求哀嚎:“望上仙救命!如今怎生得好?”

  這牛皺眉哞啼:“茲事體大,若被靈山獲知,散布開去,必得諸天大亂,老朱勢危。爾等若識時務,該作何打算,還用我說?”

  二鬼相視點頭,跪拜如搗蒜:“今若能救我兩個,必牽馬墜蹬,赴湯蹈火,唯大仙是從!”

  青牛一轉骨碌目,拉來兩者,附耳暗說:“不必多言,只每月孝敬些靈株即可。”

  兩鬼卻不止攤手:“天神明鑒,靈株有數,而眾鬼相爭,各仙家亦監督嚴格,此事卻不易。”

  青牛聽聞大笑:“有多難?只比牽馬墜蹬、赴湯蹈火難些?”

  一言訖,化做幽光不見,獨留二鬼惴惴不安…

  …木由既知了這層內幕,當下便勒一勒拖地褲腰,提一提沖天膽氣,大搖大擺行在眾鬼叢中,似鶴立雞群。

  倆二貨鬼王見狀,一記窩心腳便襲來:“哪里來的狂徒,見本王還敢昂首?果真不知規矩!”

  木由朗聲嗤笑:“規矩?我須知甚么規矩?是老耕蟲的規矩,還是煉丹頭兒的規矩?是某朱的規矩,還是那女脩的規矩?”

  他說及“女脩”二字,有意提高了音量,巴不得眾耳皆聞。果然看見那家伙臉色微變,冷汗直流,但立時收住,用余光掃清左右,看看可有誰察覺。

  一鬼王立呼左右:“此獠新死,狗膽囂聒,必得瘋癲,速速拿下,老爺過后要細細問上一問!”

  于是,不待木由多言,一班小嘍啰擁簇著他,匆忙離了鬼門關,直奔奈何橋尾。過了后,兜兜轉轉,不知去向何。良久,只道眼前一花,地府隨之亮堂起來。

  見那處洞天福地,修有華屋百間,金梁如畫,檐出深邃,四角翼飛。全鋪琉璃青瓦,鑲銀剪彩,雕鏤細膩,浮萍掛滿地。眾鬼齊將他推入一暖閣,無匾無聯,不知是何所在。

  木由入得樓宇內,四下探察,自覺呀然一驚,此處裝點,無下天宮寶境。榻上蚌軟香枕,鋪著軟蠶冰簟;桌存殘煙氤氳,吃食奇珍繁多。掛鐘涔涔,叮咚輕響。有道是:

  七寶妝成穹頂香,明珍凝作肉蓯長。

  牙床橫亙瑤姬臂,更有鳴鸞化衾幢。

  主人醒夢唇舌燥,蓮婢抱甑阻茶涼。

  此地歌吟諸景備,太荒窮盡更無雙。

  少年納悶,怎將我帶到這番樂園來?欲思索,有一輩撞門而入,立撲于地,正是鬼王之一,匍匐不起,口中哀求:

  “仙俠饒恕,不知玉蹤臨至,未能迎迓,粗俗沖撞,原是拙目難解真容,還望慈悲垂憐!”

  猴娃知其中計,佯怒道:“吾奉上諭,查察幽冥,你好膽無禮頂撞!爾等背上營私,縱情欲樂,可有半點神格?還敢偷交天眷,陰謀結黨,既然正于九幽之地,更好剔去靈根,受那地獄苦楚,又待怎講?”

  鬼王聽罷直打哆嗦,頓時兩袖一擺,將身一躬,老淚縱橫,簌簌滑落:“您若從黃泉底下官道入關,焉能不識?可奈卑奴不知上仙存微服之意,雜于眾魂而入,故釀成大錯,還望仙家留機補救!”

  木由冷笑:“若如此,竟是我的不是了?”

  這鬼慌忙磕頭,幾乎出血:“不敢不敢!”

  少年裝模作樣,把手叉腰,搖頭自胡編:“吾本靈山會眾,又往忉利天宮侍主多年,宮父感我赤誠,表得靈霄,充任巡游暗使。只因我是位新面孔,不宜設防,如今一沖,果然逮住兩只小蟲,哼!怎就你一個來了,那廝呢?”

  它立稟告知:“此時正是守關之際,我等不敢分神,恐出禍亂。小的那位兄弟,待不輪值時,必會來拜,還望上主體察下情吶!”

  木由心中知道,自己假稱靈山來使,必然中其軟肋,見火候已足,便頷首揚言:

  “你且將爾等罪孽,如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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