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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三 再見舊離痕,朦朧頓回如昨

  孫木由干等了那些時,終挨不過,要出門走走,那院里倒有三兩忙碌的仆從,少年拉過一問,他們只說并不省得,再詢便只是行禮,言以冗務煩雜,匆匆告退了。

  猴娃也拿他們無法,只得任其各自離去了,自己一人立于原地思索,若是一味在這里傻候,那兩個夯貨擺明了是在故意打發我。我定不容他二人消遣,倒要瞧瞧這群鳥眾在搗什么鬼。

  他此處想著,真欲做起卻又十分為難,只因別看莊子里去了大幕平平無奇,找尋起來卻也是七拐八彎,曲徑通幽,終是那孫木由乃為外人,不諳路徑,三轉兩轉的,便徹底迷糊了。

  這時,莫說找心上刃兩個,就算回去,恐怕也難以擇道了,無法,便隨意行走,怕他作甚?少年如此打定主意后,遂用心喚住巨檑,女脩自然感應而來,以防意外。

  男孩自出了會客廳,即進一院子,與仆人談了幾句,不投機,順路行至一扇耳門處。他原以為過了耳扉即為主廳,而那里正高坐著而必莊之主,無料卻又是一串連綿的庭屋,又存各式奇美之樓。

  他怒意興生,只當被耍了,不由破口大呼:“心上刃!而邊寸!心上刃!而邊寸!”

  猴娃豈不知這般行事十分無禮?他反而就是要這樣激他們出來,且瞧瞧這驀然畢現的而必莊究竟是何所在,這里的主人又到底為哪方神圣。此處原先不過是荒山野嶺,破廟零星。許因他至,兀地便有了這怪象叢生的重院,那些于天運籌帷幄的神仙們,到底是要做甚呢?

  他離了烏鹮,回歸此間,本是為了究本查源,看看自己為何一路骯臟,終是無半分成就,縱敢翦除尼瑪袞之徒,猶未可得善美之感,心中惶惶若缺,焉能自已。

  他或以為原先諾了尊師孫闖,七日便歸,誰知偏就惹出那許多旁枝來,這是由整轉零,由專修于一道換為隨緣而動,既修緣無果,或為妄作,便要迷路折回,再謁達者,糾正前非,重歸恒道。

  他哪知曉那梅陽城郊早已大變了樣也,若只是隳敗了破廟,隱匿了孫闖,那無非就是舊道因其毀諾,也捐棄了他,如此或可再休提那道源,于濁世中做個無依者倒也坦然。可是,偏偏又有這而必莊一幕,他隱隱覺得孫大師或還在,只是暗察其心,以作定奪,因此愈發要見主人。

  少年于院內喊叫了多時,果看見兩人慌慌張張走出來,正是心上刃和而邊寸,只是那兩個出了大堂,本以為要朝他而行,怎料卻只是瞥了一眼,竟身子一折,往旁邊而去。木由哪里肯依?遂疾步去趕,卻瞅到這正堂走廊連通著兩側,盡頭各有一小扉,那兩個便是往西門去了,他也緊隨其后。

  出了西門再視間,卻又倏不見了二人,只是此處光芒晦暗,源于樹蔭密布,似乎漸要離莊院了。木由仍欲追喊,心中又覺既然他兩個明明聽聞,卻不直面相見,再喚也是徒勞。原以為他這般在別人院落里大呼小叫,總要被問責,那時自然免不得說出“且請你家主人出來,我好當面謝罪”之類的客套話,如今卻蔫了。

  既然來到這地方,總要細看,以免冷不丁竄出什么來,也好防備。他定睛細瞧,這里似一座占地百畝的后花園,遠離方宅之處,頗少人跡,僅有簇林幽深,淺花若盎,偶得幾聲鳥鳴,鼻中每生濕氣,便疑未遠處當存水跡。

  觀此處景色,自然與而必莊內部又有大不同,便是:

  東山有樹雜千草,西嶺多竹共萬芳。

  竹樹相從林故好,草花交映野才香。

  土中白玉殊難見,葉上明珠怎可鑲?

  若有生人知此境,當離莫顯壞元荒。

  那木由一入此景,便覺安逸,五官皆為靜謐,心田遂開緋紅,乃小心行進,莫敢留下足痕,驚擾了這方外化境,無憂妙處。他當下即生是念:此后再不能跟誰提起世上有這番所在,免得來人攪亂,污了世外桃源。

  他只因一時興起,便生那天真念頭,竟忘了此地竟也是而必莊的包攬,皆為定心主人的產業,他若愿引人入,又哪里能夠阻得?而他既然能輕易看見,或許這大好風光,從未設置藩籬,便有緣者,即得示現。

  木由靈根清明,再無障礙,不必人引,便沿著林中小徑一路前行,腦海也未想著通往何處,甚或忘了追尋那兩個閽子,定心主人之事更是拋之于后。他一路輕腳慢行,也未知行了多久,眼前樹木漸稀,逐步由暗轉明,竟是出了林子,復入山谷也。

  木由心生疑惑,造莊子的人因何設計這么一條小徑,直通此片梅陽城外的山谷呢?他一時無解,又是既來之,則安之,便就地于其中逸游起來。一番細觀后方明曉,峽谷并非全被群山包圍,而那最顯眼之大峰沉坐巍然,狀若洪鐘,峭壁千仞,崖首猙獰。

  一念至此,腦內陡然一怔,作一道驚雷襲過!

  繼而,少年壓下心悸,但循先前所想,再度尋路去瞧。未久,果聽得耳畔傳有潺潺之聲,舊憶如潮涌至,加之幼年猴母之相,躍然眼前,歲月如昨,一時弗能分別今昔。或以為自己仍不過為娘親膝下一赤子,并無斗法之事,洋洋若孩,安寧無限。

  便是:

  小風翕卷那年惜,

  卷那年惜乳子期。

  惜乳子期緣無定,

  期緣無定小風翕。

  他這里五內俱動,暗有悲生,便要尋昔年立冢之處,心中又難免懊惱:當日哪里有那些周全之策,匆匆豎了根桃木,這些時光侵蝕,恐怕早不見了吧?雖生此念,仍未甘心,總要細細搜尋,果若消失,那時再作區處。

  于是,他自在山間找了一時,想來若是連破廟也能不在,區區一新冢更無法長存,何況還只是以木為表,雜在荒草野地,太不顯目。雖是這般意識,但那鐘山猶在,清溪尚流,總還有些隱約的參照,如此便可有的放矢。

  故而,他萬念排空,卯足心氣欲尋到猴母之墓,如今歷久歸來,必然要拜,倘若可行,還須勒石為碑,付記于上,也便于再回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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