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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決絕

  天剛蒙蒙亮起,盧米安就在圣羅伯斯教堂傳來的鐘聲里睜開了眼睛。

  這一晚,他是睡在金雞旅館的。

  他抬起右掌,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發現濃密的頭發又回來了。

  盧米安隨即翻身下床,望向房間內的全身鏡,看見了既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自己。

  那是還在科爾杜村時的他,頭發尚未染上金色。

  清晨的光芒里,他對自己笑了笑,心情比前段時間好了不少。

  至少,至少他不是每件事情都會遭遇失敗,殺人和報仇還是沒有問題的。

  用過買自街邊小販的早餐,盧米安正打算去天文臺區或者紀念堂區找一家理發店,給頭發重新染上金色,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往上,由遠及近。

  就在他以為對方會一腳把門踹開時,冬冬冬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來的人是芙蘭卡,很少這么早起的她剛想說點什么,就看見了盧米安那頭純黑的發絲。

  “你染回來了?”她愕然問道。

  “算是吧。”盧米安看著芙蘭卡走入207房間,并順手關上了房門。

  芙蘭卡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惡狠狠說道:“于格。阿圖瓦的助理秘書是你殺的?

  “你昨晚就急沖沖晉升了“縱火家”?”

  盧米安站起身來,笑了笑道:“是的。”

  芙蘭卡沒想到他這么痛快就承認了,一時竟有點語塞。

  隔了幾秒,她才“嘶”了一聲道:“你小子啊,你小子啊,一邊答應我會忍耐,一邊直接就莽了上去,真是仇恨不留到明天是吧?

  “你要是一直都這樣,我深刻地懷疑你活不過今年,不,這個月!”

  盧米安簡單解釋道:“我其實沒想過昨晚就干掉那個叫提伯特的家伙,只是打算蹲守一下他,多搜集點情報,為后續找你一起對付他做準備,但機會一下出現了,而且非常好,我沒法說服自己放棄。

  “嗯,我有做各方面的準備,包括反占卜反追蹤。”

  芙蘭卡一口氣泄掉,好奇問道:“那個家伙是不是很弱,你得手的好像很輕松?”

  “他的主要能力是通過接觸傳播疾病,正好被“縱火家”克制,如果不是為了反占卜反通靈,我十秒鐘內就能干掉他。”盧米安回憶著說道。

  芙蘭卡感嘆道:“你啊,運氣真的好,就沒想過目標很厲害的情況嗎?”

  “我初步判斷他不會特別厲害,如果超過一定限度,我會直接用我那把刀。”盧米安轉而問道,“你怎么這么早起床?”

  “我被加德納弄醒的!”芙蘭卡咬牙切齒地說道,“他讓我發動你們這些頭目,找出殺死于格。阿圖瓦助理秘書的人,我一聽詳細情況就覺得是你干的!昨晚才和你講調整了狀態再調配魔藥,你轉頭就喝了“縱火家”。”

  盧米安誠懇說道:“我是感覺我這段時間的狀態特別適合晉升“縱火家”,所以才趕緊調配了魔藥。

  “老大會不會懷疑我?”

  “暫時不會。”芙蘭卡搖了搖頭,“除了你自己,沒誰能想到你昨晚會服食魔藥,而且,你還很聰明地嫁禍給了“極光會”,嗯,在加德納心里,你明顯缺乏必要的動機。”

  說到這里,芙蘭卡望了盧米安的腦袋一眼:“來吧,我幫你染回之前的顏色,這種時候盡量不要有改變,免得被人懷疑。”

  “好。”盧米安為省了一筆錢而高興。

  上午的病房比夜晚熱鬧了很多,有人在哭喊中被抬走,有人被親屬架回了家里,有人面對一片哭聲堅持要離開醫院。

簡娜和再次醒來的艾洛蒂面對這一幕幕場景都保持著沉默,因為她  們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背負大筆債務給至親治療,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因為自己讓家庭墜入深淵。

  有的時候是病人放棄,家屬堅持,有的時候是家屬放棄,病人無從選擇,只能接受命運,有的時候是病人和家屬無需言語,默契地同時離開病房,彼此相看時,眼淚忍耐不住,或哭或喊。

  等到病房恢復了一定的安靜,勉強靠坐起來的艾洛蒂低聲問道:“我還要在這里治療多久?”

  簡娜想了下,決定坦白告訴母親,畢竟這事也隱瞞不住,醫生查房、治療或者做進一步檢查的時候,或多或少會透露一些,而艾洛蒂再待個幾天,也能憑身體狀況和一直不出院的事實判斷出真相。

  簡娜組織了下語言道:“醫生說得在這里待好幾個月,甚至半年,你外傷不重,但身體受損很厲害,不徹底治好,情況可能會惡化。”

  不等艾洛蒂反應過來,她露出了笑容:“我已經弄到治療費用了,從芙蘭卡那里借的,她不缺這么一點錢,答應我和朱利安可以用兩到三年分期歸還,到時候,爸爸的事故賠款肯定已經下來了,你的說不定也有希望。”

  艾洛蒂神情恍忽了一下,隔了好幾秒才道:“怎么要這么久……”

  “那么大的爆炸,還有化學氣體,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簡娜順勢問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艾洛蒂想了一陣,略顯疲憊地做出回答:“我不知道,爆炸一下就發生了,我當時就昏迷了過去。

  “我感覺是從金屬大罐附近開始的,哎,工廠很多設施都很陳舊了,經常有地方壞掉,需要維修,老板又不愿意出錢更換,哎……”

  這么聊了一陣,簡娜見媽媽精力有些不濟,讓她休息一會兒,自己則前往走廊盡頭的盥洗室。

  看到她走出病房后,艾洛蒂掙扎著下床,拔掉輸液瓶,扶著墻壁,兩步一喘地來到斜對面病房——那里有醫生和護士在挨個檢查傷者。

  艾洛蒂找到醫生,報了自己的病房和床號,開口問道:“我還得治療幾個月?”

  醫生翻了翻記錄道:“檢查結果還沒有全部出來,目前看得五到七個月。”

  “每個月要花多少治療費?”艾洛蒂追問道。

  醫生斟酌著說道:“看檢查結果怎么樣,好的話,每周大概兩三百費爾金,到了后期,還會更少,但要是情況不太好,那一周得四五百費爾金,之后,你即使出了醫院也必須注意休息,絕對不能再勞累。”

  艾洛蒂頓時失去了語言,被護士攙扶回病房,重新插上了針頭。

  快到中午的時候,特意趕過來看母親情況的朱利安走入了病房。

  簡娜和他聊了幾句后道:“我去醫院的附屬餐廳給你們買吃的。”

  說完,她腳步輕快地出了病房,沿樓梯往下。

  經過盧米安三番兩次的教育,她真正認識到了自己是非凡者,已不同于普通人,只要愿意承擔一定的風險,有的是辦法賺錢。

  所以,治療費用和大額債務都不算什么,媽媽能救回來就值得開心,值得贊美太陽!

  病房內,艾洛蒂看著坐在旁邊的朱利安,目光柔和表情溫柔地問道:“你快23歲了吧?”“是啊。”朱利安笑道,“早就是可以承擔起一個家庭的工人了,只是在你的眼睛里,我始終還是沒有成年的孩子。”

  艾洛蒂淺笑道:“那是因為我對真正成年的標準和別人不一樣,我一直覺得,只有掌握了一項可以持續賺錢的本事才算成年,你還差一年,切莉亞還有一年半。

  “這幾年,你們真是太受罪了。”

  “辛苦的是你。”朱利安頗為感慨地說道,“在我能真正幫上忙前,你有整整一年,每天都做三份工作,從早上六點出門,一直要到晚上12點才能回家。”

  說到這里,情緒激蕩的他脫口而出:“我們一定會治好你!”

  艾洛蒂高興地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亞麻色的頭發:“可惜啊,我的假發沒了。”還有你妹妹,之前騙我們說劇場需要,把自己的頭發給染成了棕黃色,就為了去舞廳唱歌的時候不被人認出來,真是拿她沒有辦法。

  “哎,我真的不希望你們再背負上更多的債務,那又要浪費你們好幾年,到時候,你們都不再年輕了……”

  朱利安連忙寬慰起媽媽,說自己學習鉗工技術很出色,明年肯定能漲薪水。

  絮絮叨叨了幾分鐘,艾洛蒂捂住胸口,對朱利安道:“我有點不舒服,你幫我找醫生過來。”

  “嗯。”朱利安勐地起身,沖向外面。

  艾洛蒂當即扯掉輸液的針頭,扶著其他病床,蹣跚但堅定地走到了病房的窗邊。

  圣宮醫院的一樓。

  簡娜提著一個木制的餐盒,從附屬餐廳出來,往樓梯口走去。

  忽然,她眼角余光看見大廳外有一道人影從高處墜了下來,發出砰的聲音。

  簡娜心中莫名一慌,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么般轉過身體,沖出大廳,來到那個跳樓的人附近,擠過了圍住現場的人群。

  下一秒,她看見了流淌開來的血色液體,看見了那張帶著細細皺紋的親切臉龐。

  啪的一聲,她手里的餐盒掉在了地上,她的眸子變得茫然又空洞,映出了刺眼的鮮紅。

  那個死者是她的媽媽艾洛蒂。

  跳樓死去的那個人是她的媽媽艾洛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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