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的灰霧和黑色的怪風中,銀黑色的虛幻液體從那里流了出來。
不知什么時候,盧米安忘記了疼痛,忘記了眩暈,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站在曠野之上,拉開了手里的木弓,往天空的獵物射出了一支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長箭。
隱隱約約間,盧米安還記得自己是誰,只是覺得這一切都無比真實,都是正在經歷的。
那支尖頭幽藍的利箭劃破長空,貫入了一只灰黑禿鷲的腹中。
劇烈的疼痛一下涌入了盧米安的腦海,他看見自己正撲棱翅膀,帶著差點射穿腹部的利箭,向地面墜去。
不對,我怎么會變成一只禿鷲……模模糊糊中,盧米安閃過了這么一個認知,沒有被當前的場景和身體的情況完全同化。
他重重摔在了地上,只覺骨頭一根根折斷,劇痛鉆心。
盧米安險些直接暈厥,看見一條鬣狗撲了過來。
溫熱腥臭的血肉充塞了他的口腔,他發現自己正在啃咬灰黑禿鷲的軀體,而泛著幽藍光澤的箭頭已斷折在這只猛禽體內。
好難吃……我又不是路德維希那個小怪物……盧米安忍不住在心里腹誹了兩句。
他沒徹底地將自己當成鬣狗,卻不受控制地繼續撕咬啃食著獵物,沒放過已染上毒素的部分。
突然,他背部一陣刺痛,被利爪按在了地上。
來襲者是一頭身體多處腐爛流淌著血黃色膿液的怪異獅子。
盧米安一口咬斷了鬣狗的喉嚨,叼著它躲到了附近的草叢內。
他一邊帶著些許抽離感地用旁觀者的視角看著這一幕,一邊飛快將鬣狗拆散入腹。
又滿足又惡心的感覺里,盧米安的腹部開始疼痛,本就接近失去控制的超凡力量被毒素徹底激發,帶來了異變。
他迅速喪失了理智,變得瘋狂,只剩下摧毀眼前一切生物和肆意破壞的渴望。
不,不能這樣……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完成……盧米安嗅著混雜了灰琥珀淡雅清甜香味的氣息,沒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那種瘋狂里。
宣泄般的狂奔中,他看見了一個獵人,猛地撲了過去。
拿著木弓的盧米安聞到了濃烈的腥臭味道,看見了一只身體處處腐爛、肩膀長出兩個頭顱般肉瘤的獅子。
那掛著絲絲鮮紅血肉的嘴巴張開到了極限。
盧米安悚然一驚,終于找回了完整的自我認知,發現獵人的“身體”和禿鷲、鬣狗、獅子一起虛化,變成了一個個銀白帶黑的復雜文字和詭異符號。
這些文字和符號首尾相接,連成環形,猛地縮入了人體。
盧米安刷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靜靜搖晃的銀白帶黑燭火,看見了那個充當祭壇的半米高石頭。
剛剛的體驗好真實……就和分別當了一次禿鷲、鬣狗、獅子和別的人類樣……盧米安揉著脹痛的腦袋,緩慢站了起來,邊回味之前的經歷,邊消化著腦海內多出來的知識。
他已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痛到在地上打滾的。
呼……短暫的平復后,盧米安確認自己已獲得新的恩賜,成為了“受契之人”。
他飛快收拾好祭壇,解除了“靈性之墻”,提上電石燈,隨時準備著離開這處采石場空洞。
與此同時,盧米安審視起自身的變化和“受契之人”的能力:
他的靈性增強了不少;
他來自“舞蹈家”的柔韌性和“托缽僧侶”的忍受較極端環境能力都有了一定的提升,但不多;
他感應運勢的直覺也有少許增強,但發現忒爾彌波洛斯能影響自己的命運和判斷后,他就很少再使用這個能力,提防著對方;
“招攝之舞”能影響的范圍更大了,可以通過它強制附身的怪異生物位格也更高了;
“受契之人”只增加了一個新能力,那就是和招來的生物簽訂契約,直接借取某個特質的能力。
而和盧米安預想的不同,這種特殊契約在晉升時就融入了他的身體和靈魂,沒法轉授給別人。
也就是說,他本身就相當于契約的組成部分,并且還是最主要的部分,之后必須依賴這點才能書寫出契約剩余的部分,交給目標生物“簽署”。
經過一段時間的琢磨,盧米安大致把握住了“受契”這個能力的具體情況:
必須得到目標生物同意,才能簽訂契約;
簽訂契約后,可以憑自身意志挑選想要的特質;
每簽訂一份契約,獲得的不僅是一種能力,還有來自契約生物的一定影響,它們位格越高,造成的負面影響越大;
簽訂契約的數量取決于本身的承受能力,位格較高或者非常厲害的特質也許只能承受一個,較為普通的、和自身層次相當的確定是三個,那種特別弱的、位格足夠低的,可以更多;
簽訂契約的時候,需要付出代價,這里面一部分給契約生物,另一部分給簽約的見證者,代價可以是生命、肢體、血親、愛人、祭品、靈性的上限、部分的理智等事物,具體是什么得看契約生物想要什么。
所以,盧米安通過這次恩賜獲得的知識絕大部分是相應生物的資料,這包括具體的能力特質和對方想要獲得的“報酬”。
但這些奇怪生物大部分都邪惡詭異,需要付出的代價同樣如此,盧米安不是太想從它們之中挑選。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這些包含在宿命力量自帶神秘學知識內的生物也許和以宿命為名的那位存在有一定的關系,盧米安擔心與它們簽訂契約會遭受隱蔽的影響,導致自身的命運滑向深淵。
基于這方面的理由,盧米安也不打算在簽訂契約時以那位存在為祈求的對象和契約的見證者。
他有更好的選擇:
“愚者”先生!
根據盧米安在“愚者”教堂聽到的圣典內容,這位偉大存在是靈界的主宰,祂神座旁邊的圣靈天使正代替祂掌管靈界。
即使這有夸大的成分,也足以說明“愚者”先生在靈界有很強的影響力。
這種情況下,頂著“愚者”先生封印,以“愚者”先生為祈求對象和契約見證者的盧米安試圖以靈界生物為契約目標時,很可能會有不小的加成和隱性的好處,就像別的“受契之人”與恩賜自帶知識里的怪異生物簽訂契約一樣。
盧米安將剛才收獲的知識又快速梳理了一遍,發現其中部分描述得非常模糊,似乎蘊藏著多種可能性。
比如,“必須得到目標生物同意,才能簽訂契約”這點并沒有限定以何種方式取得同意,靠祭品賄賂,讓對方答應,是同意,毆打至完全臣服,也是同意的,類似的,后者索取的“報酬”應該可以商量。
另外,“契約生物會帶來一定的負面影響”和“本身承受能力有限度”這兩個知識結合在一起,就排除掉了盧米安靠靈界之主“愚者”先生的封印作弊,用足夠的代價找高位格生物簽訂契約,獲取神性力量的可能。
但不管怎么樣,能在一定范圍內任意挑選能力組合這個特點讓“受契之人”上限很高,當然,下限也低,要是選錯了能力,付出了錯誤的代價,甚至還不如普通人里的佼佼者。
盧米安收斂住精神,心情愉快地低語道:“忒爾彌波洛斯,你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坦白地講,在進入地底時,盧米安最擔心的問題其實是忒爾彌波羅斯會不會趁這次祈求恩賜的儀式做點什么,嘗試破壞,畢竟他獲取到的恩賜力量層次越來越高,真正開始危害到這位宿命的天使,即使祂被死死封印著,也會想辦法搗亂,不太可能坐在那里等著被削弱。
而舉行祈求恩賜的儀式時,封印肯定會稍稍打開,以便宿命的力量流出,這就會給忒爾彌波洛斯一定的機會。
盧米安原本預備的是在正式祈求恩賜前,請求下庇佑,沒想到莫尼特的詭異出現和他背后那位天使的存在,讓庇佑這件事情提前了,忒爾彌波洛斯則變得較為安分,后續未做出明顯的干擾行為。
忒爾彌波洛斯嗓音依舊恢弘地回答道:“礦洞入口。”
礦洞入口……什么意思盧米安提著電石燈,疑惑地走向了當前采石場空洞的出入口。
隨著染上些許藍色的偏黃光芒照亮那片布滿碎石的區域,他看見了一張剪裁整齊的硬紙。
我進來的時候沒有的……盧米安精神一緊,緩步靠攏過去,看見黑色紙張表面畫著一個近乎拓印下來的單片眼鏡,寫著四行粗大鮮紅的因蒂斯語單詞:
“與眾不同’歌舞廳“戀人之夜“每月最后一天晚上七點 “邀請你參加。”
“與眾不同”歌舞廳……單片眼鏡……戀人之夜……盧米安腦海內瞬間浮現出了右眼眼窩內戴著單片眼鏡的莫尼特。
他明明祈求來了“愚者”先生天使的庇佑,還做了很多次反跟蹤,都沒有甩掉那個奇怪的詐騙犯 “不,‘愚者’先生的天使庇佑有很高位格的反占卜反預言效果,除非莫尼特一直就藏在我周圍,始終沒被甩掉,否則他不可能再次追趕上來!”盧米安心中一驚,近乎本能地環顧了一圈。
采石場空洞邊緣的黑暗里,一切安靜到死寂,可盧米安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仿佛空氣中都藏有無數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