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體驗，盧米安曾經有過，而且不止一次。
芙蘭卡每天向那尊白骨制成般的“原初魔女”神像祈禱時，他偶爾會在附近，即使隔著房門和墻壁，隔著“靈性之墻”，也會不可避免地產生一點躁動。
“這是朱莉在向‘原初魔女’的神像禱告？”盧米安雖然依舊閉著眼睛，但對當前的情況有了相應的猜測。
這不一定是對方特別虔誠，這屬于魔女教派每天的固定任務，芙蘭卡這種“愚者”先生的信徒也得按時去做。
沒過多久，空氣里流淌的曖昧因子逐漸消散，盧米安的狀態隨之恢復正常。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朱莉哪來的“原初魔女”神像？
被流放至摩羅拉的過程中，盧米安注意到列斯和朱莉等人應該都未攜帶私人物品，也就是說，除了他自己未被搜過身，有特殊待遇，其他流放者都是按正常程序處理的。
所以，朱莉當前不該有魔女教派分發的制式神像，她就算想自己制作一個，也得購買材料，布置儀式才能推進，而盧米安今天跟蹤的結果是，她暫時還未做這方面的準備。
“那么，她的‘原初魔女’神像是從哪里來的？或者，她直接用能撬動自然力量的語言念出了‘原初魔女’的尊名？但這樣的話，外溢力量對我造成的影響又太弱了，即使不如芙蘭卡那次神力殘留的結果，也不至于只是有些騷動……”盧米安整個人變得異常清醒。
他很快有了一個推測：
莎莉絲特來過！
是這位已經成為實驗人員的“魔女”給了朱莉“原初魔女”的神像，或者類似的物品！
“我為什么沒有察覺到？
“我一直在監控朱莉那個房間的動靜……”
想到這里，盧米安猛然坐起，將目光投向了臥室內那面全身鏡。
莎莉絲特很可能是通過鏡中世界來的！
她也是在鏡子中和朱莉完成交流的，所以我才完全沒有發現異常，直至朱莉開始禱告！
魔女教派有類似“鏡扣”的物品實屬正常！
盧米安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走到了自己房間內的全身鏡前。
他覺得是時候使用“鏡扣”了。
他戴上玻璃制成般的袖釘，將手按在了玻璃鏡面上。
那枚扣子般的飾品頓時亮起微光，盧米安的身影一下就穿透鏡子表面，來到了深邃黑暗的鏡中世界。
那一條條如蜘蛛網般密布的幽暗虛無隧道前，盧米安較為清晰地感應到了自己于外界留下的三個鏡像印記和提前在朱莉、列斯他們房間內布置的幾個鏡像印記。
他沒急著穿梭到朱莉房間的鏡子后方，反手從“旅者的行囊”內拿出了一封還未寫完的信。
這是給芙蘭卡、簡娜和安東尼的信。
盧米安隨即激發右肩的黑色印記，嘗試著向芙蘭卡和簡娜公寓內那面全身鏡“傳送”而去。
那仿佛遙不可及，又像是有無形的屏障，而即使穿透了屏障，也還有一片幽邃無垠死寂空洞的黑暗，盧米安直覺地相信那里面隱藏著難以言喻的危險和恐怖。
“這代表那個特殊的鏡中世界？
“想從摩羅拉脫離，返回外界，必須穿過它？
“連天使都會覺得危險吧……”
盧米安思緒紛呈間，只好伸出握著信件的右手，借助已然激發的“鏡扣”力量，讓紙張染上玻璃反射光芒般的色彩，飛了出去。
這道流光貼在了無形的屏障表面，就像外界那三個鏡像印記的信息能夠傳遞進來般，緩慢滲透了出去，落入那片死寂的黑暗，落向位于遠方的目標鏡子。
“可以……”盧米安松了口氣，依靠“靈界穿梭”這個契約能力，轉向了朱莉房間內那面鏡子。
鏡中一片幽黑，沒什么痕跡殘留。
盧米安抽了抽鼻子，嗅到了還未完全消散的一點香味。
那像是來自人類的某種激素，又附加了神秘學力量的影響，淡中顯甜，曖昧溫暖。
“不是朱莉的體味……”盧米安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莎莉絲特確實來過。”
現在的問題是，莎莉絲特用來穿梭鏡中世界抵達朱莉房間的物品是當初瞞過知識教會搜查，偷偷帶進來的，還是利用鏡中世界能溝通內外的特殊，借助儀式送進來的。
“或者，布置儀式，向‘原初魔女’祈求來的？或者，她其實已經不是原本那個莎莉絲特，而是對應的特殊‘鏡中人’？這能解釋她成為實驗人員后還能保持一定自我的原因，但不是唯一的解釋……”盧米安已是處理神秘學事件的老手，掌握著許多隱秘，很自然就聯想到了那些特殊的“鏡中人”。
他沒透過前方的鏡面窺探朱莉現在的情況，他擔心莎莉絲特有給這位“魔女”一些鏡中世界相關的物品，讓她對來自鏡中的注視更為敏感。
而且，朱莉剛完成祈禱，“原初魔女”神像帶來的特異還有一定的殘留，盧米安無從知曉這是否會對自己的窺視造成什么影響。
當然，他也大概能猜到朱莉在做什么。
因為他隔著鏡子聽到了朱莉竭力壓制的、細細的呻吟聲。
“情人重聚，東西拿到，確實可以放松一下，慶祝慶祝。”盧米安點了下頭，無聲笑道，“嗯，還有向‘原初魔女’神像禱告帶來的躁動，她沒有出去添置收藏品已經算是相當克制了。”
盧米安“傳送”回自己房間那面全身鏡，走出玻璃鏡面，重新躺到了床上。
特里爾。
“空虛，寂寞，冷啊……”已養成早睡早起習慣的芙蘭卡唉聲嘆氣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她覺得自己還需要再適應幾天。
這時，她有所感應，坐了起來，走出房間，來到客廳。
她將目光投向了客廳內那面全身鏡，看見玻璃表層透出水波般的光芒，映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信紙。
“盧米安的，還是‘黑之魔女’的？”芙蘭卡走了過去，將手按向玻璃鏡面。
她的右手微微一冷，如同穿透混雜了冰塊的湖水，觸碰到了已然虛幻不再有實感的紙張。
那紙張迅速“散開”，化作一行行因蒂斯語單詞，呈現于全身鏡表面：
“我已抵達摩羅拉……”
盧米安將自己的經歷和實驗的結果大概講了講，但未提摩羅拉的具體情況。
這是一種污染！
芙蘭卡等人很可能無法承受的污染！
信的末尾，盧米安叮囑道：
“我已提前告訴我的信使和‘海拉’女士，要是有人寫信給我，卻無法找到我，就轉交給你，由你全權處理，對，說的就是你，芙蘭卡，現在你暫時有信使了。”
艸，最后還要嘲諷我一句！芙蘭卡又好氣又好笑地罵了一句，磨了磨牙齒。
她想了想，開始書寫回信：
“其他沒什么好說的，只是提醒你一點：
“‘黑之魔女’告訴我，以顏色為稱號的‘魔女’偶爾會獲得原初的神諭，有非常強的自主性，她們是這樣，被派入摩羅拉執行重要任務的‘痛苦魔女’們會不會也是這樣，也能得到原初的神諭，甚至可以借助神像直接獲得一點神力的加持？
“你得重視這方面的問題，還有，考驗你‘苦修士’忍耐能力的時候到了，你要是被她們魅惑到，失去了男人的象征，即使伱每天早上都能重新長出來，我也會嘲笑你一輩子。”
寫完，芙蘭卡折好紙張，從“旅者的行囊”內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如同寒冰鑄造而成的長方形護身符。
這護身符通體透明，內部像是有氣泡般的花紋和圖案在不斷流淌和聚集。
它是“黑之魔女”給芙蘭卡的“冰之護符”，可以完成鏡中穿梭七次，如果只是借此傳遞信息，數量是十四次。
芙蘭卡戴上了這枚護符，拿著書寫好的信件，走回了全身鏡前。
隨著晶瑩的寒光一閃，她將信件按入了玻璃鏡面，讓它墜向剛才傳遞來消息的地方。
摩羅拉。
盧米安看完了鏡子表面顯現出來的書信內容，再次躺回了床上。
他期待起可能發生的意外。
那就是“達德斯農業公司”的老板瓦納克趁夜來擊殺他。
這位摩羅拉最危險的罪犯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查清楚下午和他對峙過的流放者是誰，他肯定已經知道盧米安殺了“食肉動物”酒吧的老板，接管了這里。
而以他當時表現出來的態度，他恨不得當場就干掉盧米安，既然查清楚了目標，鎖定了他的下落，那必然會盡快動手。
盧米安今晚一直沒睡，只是假寐，除了要監控朱莉的動靜，這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現在，他希望瓦納克早點來，到時候，他會“傳送”逃離，把朱莉這個“魔女”留給對方，讓他們來一場激烈的決斗，那樣他就可以窺探朱莉有什么底牌，從莎莉絲特那里拿到了什么物品了，以及瓦納克是否可以進一步借用“0—01”的力量。
讓盧米安感覺可惜的是，瓦納克整晚都未出現。
“有必要這么謹慎嗎？還要彎繞迂回一下，直接來啊……”盧米安咕噥著翻身下床，沿樓梯走至大廳。
烹飪家列斯已經起床，正在利用廚房內的食材準備早餐。
“今天中午就可以恢復營業。”列斯望了盧米安一眼道，“但我們還沒有儲備牛羊豬肉。”
“我會給你一筆啟動資金。”盧米安正要轉身離開廚房，忽然聽見了朱莉緩步下樓的聲音。
他心中一動，故作不經意地對列斯道：
“對了，我告訴你幾個需要小心的人，千萬不要招惹到他們。
“一個是‘達德斯農業公司’的老板瓦納克……”
盧米安將古辛的介紹全部轉述給了列斯，末了道：
“還有一個，叫阿不思.梅迪奇……”
剛說完這個名字，盧米安就聽見朱莉的腳步聲出現短暫的停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