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爾,植物園內。
“萬物終滅會”的希格頓看見兩位“魔女”消失,立刻抬起右手,抓撓了下臉龐表面的黑褐色老人斑。
那斑塊瞬間潰爛,爬出了穿行于腐尸內的那種蛆蟲,流下了青綠帶黃的膿液。
那惡心的膿液一遇到空氣,立刻滋滋蒸發,沒有痕跡地彌漫開來。
簡娜剛繞至希格頓側面,等待芙蘭卡發動攻擊,從旁輔助,突然有了種懶洋洋什么都不想做的感覺,就像罹患了名為“懶病”的東西。
這既仿佛相應的欲望被凋零,有了衰敗的跡象,又如同大腦的某些組織開始出現病變。
簡娜依循著自身的靈性直覺,毫不猶豫地主動使用了“鏡子替身”,沒去等待問題嚴重至被動激發。
喀嚓的兩道破碎聲同時響起,“隱身”靠近希格頓釋放“黑淚”瘟疫的芙蘭卡也做出了相同的應對。
兩人的身影先是勾勒而出,接著飛快變為鏡子。
這個過程中,芙蘭卡和簡娜的“鏡子替身”還未完全轉化時,可以看見它們的各個內臟都長出了明顯的、在自顧自汲取營養的腫塊,心臟周圍和腦部里面的多條血管也飛快變得脆弱不堪。
如果說“魔女”們是利用病原體,掌控疾病,那希格頓所在的途徑似乎就是病原體本身,就是疾病的象征。
芙蘭卡和簡娜要是沒有主動激發“鏡子替身”,等到身體各個組織真真正正地發生了病變,再想靠替身來應對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必須舉行儀式,向“原初魔女”或相應的天使祈求,才能將疾病轉移到預設的鏡子上去,或是一個人纏著目標,另外一個遠離這片區域,讓盧加諾用外科手術配合“醫師”的能力來治療。
另外一邊,疾病尚未傳播過去,金發泛著少許白色的瓦贊.桑松已是從代表路德維希的水銀色命運長河里找到了可以操縱的幾個片段。
只要不觸及天使最關鍵的部分命運,他不用擔心被反噬,當場失控。
同樣的,已具備神性的他若是不往蘊藏著危險場景和知識的命運片段里窺視,是可以觀察路德維希大部分命運的。
路德維希奔到一半距離,張開嘴巴,伸出手掌,想要剝奪目標的“環中人”能力時,早就抬起手臂的瓦贊.桑松輕輕一按,隔空放大了某條命運支流。
撲通!
路德維希這個小孩子絆到地上凸起的石頭,當場摔了個狗啃屎。
操縱命運的同時,瓦贊.桑松還將目光投向了盧米安化作的熾白帶青火焰長槍。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瞬間凝聚出兩道幽綠的射線。
這是瓦贊.桑松最近才契約到的一個能力。
——宿命途徑“受契之人”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契約能力的強度上限無法突破契約生物本身,也就是說,前期契約到的能力很難再成長,除非一開始契約的就是半神層次的生物,只是當前礙于本身的靈和肉無法將契約能力發揮到極致,才可能每提升一個序列,都讓契約能力獲得增強。
在序列4以下,沒有神性這個質變因素,哪怕序列7甚至序列8水準的契約能力,也是可以參與序列5層面戰斗,并發揮重要作用的,可一旦到了序列4,面對同層次對手時,其中大部分就很難派上用場了,需要重新再尋找合適的契約生物。
幽綠射線剛一迸發,就落在了熾白帶青的火焰長槍之上,沒給盧米安閃避的半點余地。
可是,那火焰長槍中根本沒有盧米安的身影。
熾烈長槍飛快衰敗凋零后,內里什么都沒有,只得一朵朵火焰。
兩位“魔女”的身影重新勾勒于木屋廢墟內時,盧米安提著“勇氣之劍”的身體也浮現在了瓦贊.桑松的背后。
“傳送”!
在“膿腫斷手”重新獲得完整身體后,盧米安的“靈界穿梭”能力也得到了顯著增強!
就在這時,瓦贊.桑松的背后爬出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
那身影和瓦贊.桑松很像,但更為淡漠和冰冷。
這同樣是瓦贊.桑松成為“環中人”后才契約的能力,屬于死亡領域。
他一直都防備著盧米安利用“傳送”偷襲自己的背部!
雖然這大概率會激發“環中人”效果,但還是得預防萬一,而且這也能作為陷阱來使用。
被冰冷淡漠的瓦贊.桑松虛影迎面撲來,盧米安的思緒開始沉淀,身體慢慢變冷,他手中的“勇氣之劍”上,熾白帶青的火焰也逐漸黯淡了下去。
“黑皇帝”陵寢所在的原始島嶼上,濃郁的白色霧氣內。
佩爾樂時而扭曲時而膨脹的臉孔將目光投向了其中三個光點。
接下來將是漩渦計劃最重要也最關鍵的部分了。
隨著“監督者”佩爾樂臉孔的注視,三個光點之二驟然變大。
一個映出了彌漫著白色霧氣,透著血紅身影,但又被神圣光芒籠罩著的別墅;
另外一個則朦朦朧朧,仿佛有道身影被懸吊于半空,那身影纏繞著發黃的綁帶,被數不清的棕褐色樹枝完全刺穿,而繃帶和樹枝間還有大量的荊棘和帶刺的玫瑰,它們雖彼此纏繞,但不斷地凋零掉落著。
此時,被懸吊的身影肚子時而鼓起,時而癟下,似乎有新的生命在里面翻騰。
這道身影的旁邊還有一株澆上了黑色瀝青般的巨大樹木,樹木伸展出了一條條怪異恐怖的手臂充當枝丫,表面有一個又一個布滿血絲的黑白眼珠到處滾動。
還有一個光點本身就已變大,里面是“美味學派”成員托普賽于大海之上啃咬無形封印的場景。
黯淡的“黑皇帝”陵寢內。
聽到父親的問題,貝爾納黛沉默了兩秒道:
“我會努力阻止這種事情的。”
羅塞爾看著長女,感嘆地笑了一下:
“每個人都會犯錯,我年輕的時候,不,直至我困在這里,不敢復活前,我都在犯錯,做了不少的錯事,有的甚至是壞事,等到住進這座陵寢,偶爾能獲得一定的安靜和清醒,終于能認真去審視過往的人生后,我才發現我有的選擇真是帶來了大量的、不必要的傷害,當然,我也做對了不少事情,很多還是好事。”
見貝爾納黛神情變得黯淡,又透著點倔強,羅塞爾略顯寵溺地抬起右掌,往下壓了壓:
“不用太自責,對于你的選擇和你做的這些事情,我其實很高興,也很欣慰,看到我的小公主為了救她的老父親,愿意違背她多年以來‘為所欲為,但勿傷害’的準則,愿意承擔墜入深淵的風險,我是發自內心高興和欣慰的,這說明我沒有白疼你,說明我的家庭生活也不是那么失敗嘛!”
巨大的鐵黑色座椅上,那道越來越清晰的身影站了起來。
他走下高臺,走到了貝爾納黛的身前,張開了雙臂。
貝爾納黛恍惚間像是回到了童年,本能就投入了父親的懷抱,感受到了那熟悉但不再溫暖的寬厚。
短暫的擁抱后,羅塞爾撫摸了下貝爾納黛的栗色長發,接著越過了她,走向黑色陵寢的門口,身影越來越大。
“爸爸?”貝爾納黛轉過身體,脫口喊道。
羅塞爾扭過頭來,微笑說道:
“漩渦儀式已經開始,以‘不定之霧’途徑的特殊,你很難再阻止后續的交易往下推進,即使想要殺掉那個女人,應該也難以辦到。
“但沒關系,爸爸會處理。”
貝爾納黛霍然明白了父親想做什么,她猛地邁開步伐,試圖追趕上去,可卻發現雙方之間的距離怎么都無法縮小。
與此同時,她急切地喊道:
“爸爸,你身上的污染還沒有平衡,一旦漩渦儀式被破壞,你想回到之前那種狀態都辦不到!”
羅塞爾停在了“黑皇帝”陵寢的入口處,笑著回應起滿臉著急、慌亂和痛苦的女兒。
他抬起了手臂,意氣勃發地說道:
“我當過好幾年的皇帝,站在過人類權力最頂峰的位置,我直面過真神,我搏殺過天使,我有一群愿意為我去死的部下。
“我還給那個時代帶來了文明的光輝,即使死去上百年,也有數不清的民眾在誦念我的名,我睡過很多漂亮的女人,我主宰過不知多少人的命運,而我落難,不再是皇帝之后,我的女兒還愿意舍棄一切來救我,幫我復活!
“我這一生還有什么遺憾呢?”
貝爾納黛聽出了父親語氣里的決然,眼眶一紅,嗓音變得哽咽:
“爸爸!”
她使用出各種能力,想要靠近自己的父親,可那段距離就像是天與地之間的分隔,怎么都無法縮小。
羅塞爾近乎完全清晰的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貝爾納黛,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爸爸經常給伱上課嗎?”
貝爾納黛鼻子一酸,眼前已是模糊:
“記得,你教我認識單詞,告訴我大量的知識,還給我講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童話故事……”
這位“神秘女王”的臉龐上,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滑落了下來。
羅塞爾滿意點頭:
“我也還記得。”
他帶著些許笑意地繼續說道:
“今天,爸爸給你上最后一堂課。”
羅塞爾的表情逐漸嚴肅,他望著貝爾納黛,擲地有聲地開口道: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
說完,羅塞爾轉過了身體,不再去看貝爾納黛。
他身前的“黑皇帝”陵寢大門瞬間敞開。
外面的光芒一下照了進來,照在了巨人般的羅塞爾身影上,照在了黑色的盔甲上,照在了華麗的披風上。
光明,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