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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本性

  “咚咚咚……”

  沉悶的聚兵鼓再一次響起,正在熱火朝天訓練的潞州營士兵們頓時一凜,便在各級官長的帶領下,快速的向著校場集結而來。

  李征黑著臉立于游擊大旗之下,一言一發,只是盯著快速集結的部下們。

  營門口的物資車輛,李征已經查點過了。

  雖然銀子并不是上好的雪花銀,糧食更是粗糧居多,但數量卻是與自己要求的分毫不差。甚至給的量還是按李征說的千人規模來算的,足有銀一千五百兩,糧食八百余石!

  這他娘的就尷尬了。

  盧懷真這物資和開撥銀運來的時間不早不遲,在魏可星剛剛開始膨脹,就將東西送了過來。若是時間早一點,李征這兩百人馬可以輕松的將魏可星打的懷疑人生,若是時間再晚一點,等到魏可星真的成了氣候,李征也有借口對方人數眾多,野戰不利于官兵,從而愜意的退回長治守城。

  但這個時候催促李征出兵,卻是將時間點卡在了最精彩的地方。李征就算再神速集結,他到達長子縣也需要三五天,三五天之后,鬼知道魏可星已經膨脹到什么地步。

  估計一千變五千都有可能,甚至人數會多到李征絕望!到時候無論李征是贏是輸,他盧懷真都是贏家。

  李征輸自然是不用多說,只能說明其狂妄自大又能力不足。連烏合之眾的流民都打不贏,收拾起這種人估計誰都不會眨眨眼睛,估計圣上聽說這事都會龍顏大怒,他更可以輕松將李征收拾掉。

  若是李征真的創造了奇跡打贏了,那也沒有多大關系,幾千人的流民一擁而上,李征這二百人就算吃下來估計大牙也能崩掉。他這兩百人還能剩下幾個?

  到時候只要他上報一個李征以千人破三千流民,這種功勞根本就不會值得一提。而且這個啞巴虧,李征還不能不吃,他不可能上書說自己實際上只有兩百人,要不然他這功勞還不夠這吃空餉的罪名大。

  到時實力大損的李征,還想在自己面前翻起多大的風浪?要人沒人,要糧沒糧的李征,就算不情愿也得跪在自己面前搖尾乞憐!到那時候,自己受的這些鳥氣,還怕不能翻倍的找回來?

  若是李征此時按兵不動,那罪過可能更大。一旦流民勢大,所有的罪責都會被蓋在自己頭上。錢糧開撥銀都已經到位,你卻死活不出兵,最后失去戰機導致流民席卷,這鍋你這個地方軍隊最高指揮官不背還有誰背?

  在集結整隊這片刻工夫,李征已經將盧懷真的小九九分析個清清楚楚。但明白歸明白,他依舊沒有任何辦法去改變,因為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任誰都說不出話來。

  你若說盧懷真耽誤戰機,那給你湊這么多錢糧和開撥銀不需要時間么?至于情報問題,那就更賴不了府尊大人了,你身為游擊將軍,鎮守一府,居然連敵情還需要知府給你通報,那你還當什么將軍?!

  雖然很不爽,但李征卻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前進一條路可選。

  “報大人!潞州營集合完畢!”

  正在這時,下面的隊列已經集合完畢,李悅一馬當前,高聲匯報道。

  “長子縣有亂民滋事,府尊大人有令,潞州營即刻出兵蕩平亂民!”李征定了定神,靜等下面官兵弄明白情況,他再次揚聲喝道,“王永何在?!”

  “標下在!”

  王永半膝跪地,高聲道。

  “命你帶上所有夜不收為大隊前導,探查敵情。同時負責襲擾亂民,令其不得有片刻安寧!”

  李征已經回過神來,不再為自己的失誤而動搖,聲音鎮定如恒。

  “標下遵命!”

  王永應了一聲,帶著自己的夜不收隊伍二十余騎當先沖出營門。

  “李悅!帶本部兵馬先行,直奔長子!”

  “陸平、蘇浩、張大井!帶本部兵馬隨本將為中軍,急行軍長子!”

  “陳五帶本部為后隊,召募夫子軍運送糧草輜重!”

  “全軍午時食飯,午時三刻全軍開撥!”

  一連串命令下來,原本平靜的潞州營頓時喧嘩起來。出乎李征預料的是,這些士兵們臉上并沒有多少懼意,相反個個都興高采烈,看來這兩個月來不間斷的艱苦訓練,已經讓他們焦燥不安已久,如今能有幾日休息時間,他們無不歡欣鼓舞。

  是的,包括李征自己在內。

  數個月艱苦訓練之下,李征都覺得自己有一股子戾氣,有一種渴望殺戮的欲望。否則他也不會這幾天因為盧懷真沒了動靜,而有些坐立不安。

  潞州府衙。

  盧懷真此時正在招待幾位長子來的縉紳代表,這幾位都是長子地界的泰山北斗,不僅家大業大,家族中讀書種子更是綿延不絕。

  “諸位員外,想必此時錢糧已經送抵那武夫營中了吧。那武夫絕對囂張不了幾天了!”

  盧懷真滿面春風,這或許是這數月來,心中最為暢快之時。

  李征你這粗鄙武夫,不敬府尊,毫無禮數,今日終于有報應了吧?老夫這一計推波助瀾,必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府尊大人果然好計,這等跋扈武夫,若不及早鏟除,日后必為大患!”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手扶著胡須,附和著笑道。

  “陽謀最難破解,至少學生這里,完全想不出如何破解!學生現在才懂什么叫做學富五車,謀略過人!”

  另一個中年人也是爽朗一笑,舉杯向著盧懷真致意。

  “這也多虧了幾位員外出面組織募捐,這才解了本官最大的難題,讓這匹夫自蹈死地!痛快!”

  盧懷真哈哈一笑,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十分愉悅。

  幾人陪笑了一陣,相互對視之際,眼中卻是另有深意。幾番對視之后,頭發花白的老者微不可察的點點頭,似乎這一番對視之中,幾人已經商議好了協議,這默契程度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幾人的異動自然瞞不過久經‘沙場’的盧懷真,不等老者開口,他便從袖中取出幾張銀票,客氣的道,“此番募捐幾位出力不小,些許心意,還請諸位不要嫌棄!”

  幾人一愣,對于府尊大人如此善解人意也是大為贊賞,當看到銀票上五百兩的字樣時,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燦爛了。尤其是那老者,臉上的皺紋似乎都減少了許多。

  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潛規則,官府有什么募捐,則會提前通知當地大戶。由大戶出面組織,作為表率當先捐銀,一般他們當場捐出的數量都比較大。這樣帶動了其他中小地主們投身其中,在募捐到足夠的錢糧后,幾個出面組織者所捐錢糧自然原封不動退回,官府還會多付一些錢糧作為感謝。

  如今還只是崇禎三年,大明朝的中小地主還沒有被大批量的禍害,因此一旦組織起來,那力量絕對強大。

  在地方大戶的帶動下,其他中小地主或痛快或肉痛的捐出數量不等的錢糧。雖然每個人捐出來的并不多,但集合在一起時,數量還是不少的,原本需要的兩千兩銀子一千石的糧食,最后已經收到近五千兩銀,和一千八百石糧食的驚人數字。

  這一次,盧懷真從中分潤極多,因此給予這幾位組織者的數量也極為驚人。

  總之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游戲,幾人不動聲色的收好銀票。酒宴之間的氣氛頓時更加的熱烈起來,一片杯籌交錯之間,渾然如同進入了太平盛世,五六十里外的長子縣亂民之變,竟然似乎完全沒有發生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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