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在高平縣的舉措,很快便如同風一般吹遍澤潞二州。
許多人都抱怨李征對于舊部過于苛刻,小小的錯誤就要毀了別人的前程。
而且更重要的是,這些傷殘士兵,如果沒了這份俸祿,日后的日子又該如何過活?
更有不少人,添油加醋的述說著那些被奪職的保甲長們的苦楚,還有其家人是何等的無助。
也有人不無擔心,要是這般泥腿子真的有了這種權利,那他們的差事還如何去做?不能打,不能罵,難道還得陪著笑臉跟這些泥腿子們商量著辦?
這不僅僅是差事難度幾何式的增加,更是臉面威嚴都得掃地的問題啊。
更有人擔心,一旦有事令這些人不滿意,自己就會直接丟飯碗,那誰還敢管事?長此以往之下,這些刁民們還不得上天啊!
這些人自然大多是既得利益者,李征如此嚴格的反腐,自然是觸動了大家的利益。
而且李征還不同于之前歷朝歷代那般,在內部組建反腐團隊,反而開創性的將監督和彈劾的職務交給了普通百姓。
他們要伸手的便是這些百姓,做哪件事能瞞的過這些當事人?
但是在民間,卻是清一色的叫好。
以往民告官,還得過針陣,走火路,才能證明自己確實是冤情滔天,民憤極大。
但如今只要家門口,就可以定一個官吏的罪責,那主事的官吏還敢肆無忌憚的欺壓自己么?
地方上雖然怨聲載道,但民間卻是歡欣鼓舞。
原本李征還擔心軍隊中可能會有人不滿,覺得自己這是過河拆橋。但隨著地方上的家書入營,人人夸贊李征為民作主,更要求自己的子弟好好報效李征云云之類,原本還有些許的雜音頓時消失的干干凈凈。
這讓原本還準備好好向士兵們開一次大會,講講其中利弊的李征十分意外,事情意外的得到圓滿的解決,卻也省了他四處奔波的辛勞。
軍隊來自于民間,自然與民間不可分隔,家中的信件更是遠比李征口若懸河的演講更令他們信服。
雖然事情已經平息,但軍中還是需要進行講解李征的意圖與利弊,不過這已經不需要李征再親自前往各個軍營了。
只需要將李征的意圖詳細給各地駐軍將軍介紹過,就可以通過他們向全軍傳達下去。
軍隊快速穩定下來,也令得地方上保甲長們報怨的聲音一下子小了許多,沒有來自軍方的支持,這些人根本翻不起任何風浪,說不定還會有秋后算帳的嚴重后果。
高平縣試點算是成功的,其中需要總結地方也有不少。
不過李征尷尬的發現,除了他自己以外,他能商量的人并不多。
人都不是無私的,尤其是在這個千里為官只為財的時代。能夠參與到這種討論的,都是既得利益者,或者說是被損害利益者。
與這些注定要受損利益的人討論方案,如何更讓他們利益損失的更徹底一些,李征覺得自己還是獨自慢慢思索整理為好。
好在李征有后世的經驗可以借鑒,這個任務雖然繁重,但卻并非不可完成。
崇禎六年八月底,當李征終于整理出一套完整的大綱之時,北地也開始風譎云詭起來。
在漠南草原上,與土默特蒙古人對峙了數月的林丹汗,于也等待不下去了。
從朵顏草原逃竄而出,他極需要一塊可以休養生息的草場,以休整他的察哈爾部族。
這個條件在之前的談判中,土默特人已經做出了讓步,愿意劃出一半的草原給察哈爾人入駐,并依舊在名義上承認林丹汗為全蒙古人的大汗。
這種退讓的態度,也曾短時間內令草原的局勢緩和了不少。就在眾人都覺得也許事態已經開始平和之時,局勢卻又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但是這種讓步并沒有令林丹汗同意,他接受了這些條件之后,不久又提出了要求土默特人立即歸于自己帳下,交出族內的所有統治權力。
這種直接將所有貴人的權利收空的作法,直如完全將土默特汗的尊嚴踩在了地上,更是用腳尖狠狠碾了幾碾。
若是土默特汗能夠接受這種條件,那他根本就不是男人了。
因此事態在稍稍平和之后,便突然間爆發開來,受辱的土默特汗直接鞭撻了前來傳訊的察哈爾人倒霉,開始瘋狂的調集所有能戰的土默特族人,準備著即將而來的決戰!
事實上林丹汗也很無奈,因為后金方面數月來不斷的集結大軍和物資于東線,明顯是正準備著屠刀向他砍來。
在后金沉重的軍事壓力之下,土默特人這一個曾經抵抗過他統治的不安分份子,他是說什么也不能放心將之留在側后的。
而土默特汗之前軟弱的表現,讓自大的林丹汗以為可以輕松的,壓迫來土默特蒙古人的統治權,方便他整合內部統一應對咄咄逼人的后金。
但現實卻是打了他一個嘴巴,而面子上他又不能一見對方硬了,便退讓一步,要求對方和自己統一戰線。
這個不僅僅是面子問題,還有能不能成的問題,萬一使者再被羞辱一番而回,那他這大汗可就威嚴掃地了。
雙方之間沒有再溝通的后果,便是十數萬騎兵在漠南草原來了一次團戰。
察哈爾人這些年在與后金戰爭中很是鍛煉出來一些精銳,再加上黃金家族唯一繼承人的身份光環,土默特人在這場戰爭中,處處束手束腳,打的那叫一個稀里糊涂。
張壩草原一戰,八萬余土默特騎兵被五萬不到的察哈爾人打的潰不成軍,部眾投降者甚眾。
但任憑鄂木布楚琥爾如何收斂人心,肯和他并肩御敵的族人還是不多。很多底層蒙古人平日就不服他向后金稱臣,如今草原上最正統的統治者,黃金血脈后嗣林丹汗前來,投奔的人自然絡繹不絕。
這種趨勢下,鄂木布楚琥爾根本就敗的收不住腳,開戰不到一個月便被察哈爾人攻占了草原明珠——歸化城。
部眾星散的土默特汗鄂木布楚琥爾,在向東求援無望的情況下,只能帶著千余汗帳鐵騎敗兵,向南請求入關并要求明廷調停。
對于鄂木布楚琥爾這種曾向后金稱臣的貨色,鼠目寸光的大明朝廷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好插手草原的機會,反而嚴詞將之堵在關外,更是人人快意其這般如同喪家之犬。
走投無路之下,土默特汗鄂木布楚琥爾只能冒險穿越沙漠,投靠喀爾喀蒙古表兄了。
當進一步消息傳來之時,已經是大明崇禎六年的九月底了。
朝廷在邸報上報道了土默特人遭受的苦難,然后洋洋得意對內宣稱這便是背叛大明的代價。
對于這些豬隊友,李征看完也覺得整個世界又灰暗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