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五千米比賽第一輪。
五千米一共四輪，選拔賽兩輪，然后是半決賽，決賽。
楚超再一次見到很多非洲選手。
這個項目，還得是肯尼亞和埃塞俄比亞人的天下，摩洛哥人，也還可以。
究其原因，主要還是……海拔。
東非高原獨特的地理環境，千萬年來的基因演化，造就他們強大的血氧飽和度。
就跟華人最擅長考試一樣。
其次，就是……窮。
長跑不花錢啊……
訓練成本最低啊……
最多一雙鞋。
鞋都能不要。
再者，吃的不好，肌肉長不起來，短跑也不行。
只能練長跑了。
五千米，算是自己的弱勢項目。
自己在訓練賽時，五千米的成績，就次于宗慶和董建，隊內第三。
節奏這個東西，還真不是好練的。
中間那個點，不太好把握。
速度和力量的加點，當真沒法徹底解決“節奏”問題。
而且……
五千米，也是最容易出黑馬的田徑項目。
自己不好把握，別人也不好把握。
不過……
這個比賽項目，目前的職業選手中，可是有著“超級大魔王”的。
約書亞·切普特蓋。
這哥們兒什么水平？
他是目前的男子5公里，10公里，15公里，三個項目的世界記錄保持者。
兩年前，鉆石聯賽摩納哥站，他在五千米比賽中，跑出12分35秒36，打破塵封十六年的五千米世界記錄。
兩個月后，他又以26分11秒00的成績，打破男子一萬米世界記錄。
半年后，他又在東京奧運會，男子五千米奪冠。
一年后，他又在世錦賽一萬米奪冠。
看著這些成績……
都讓人頭皮發麻。
超級天才。
超級變態。
哦，對了……
這哥們兒，還是歷史上第一位同時獲得鉆石聯賽總決賽冠軍越野世錦賽冠軍田徑世錦賽冠軍的選手。
而且，達成這個目標，只用了七個月。
其歷史地位，相當于馬拉松領域的基普喬格，以及短跑領域的博爾特。
這也就是……
這三個項目，都屬于細分領域，關注度沒那么高。
不然的話，這種超級天才，肯定是譽滿全球。
楚超當真感覺壓力山大。
不是人啊！
“哈哈，不要給自己過高的心理期待，就當是以賽代練了。”
“我就一個要求，不要受傷。”
賽前。
更衣室。
袁強表現的都很佛系，笑呵呵的對楚超交代道。
楚超已經是百米加馬拉松的亞洲第一人。
馬拉松更是世界第一。
五千米這種項目，即便沒什么成績，也正常，不必過于在意。
術業有專攻嘛。
更何況，國際田徑賽場上，這種項目，國家隊日常被按在地上摩擦，都習慣了。
習慣十幾年了都。
以前是萬米之王貝克勒。
貝克勒退役后，又冒出個切普特蓋。
除了這倆，還有一大堆非洲選手，數都數不過來。
而……
國內現在的五千米記錄保持者，還是在1997創造的，成績是13分25秒。
都上個世紀的記錄了！
現在都還沒有人打破。
可見這個項目，在國內慘成什么樣子。
而且，全運會，甚至都把五千米項目給取消了！
玩不過，那就不玩兒了唄。
這玩意兒，和鐵人三項差不多，都屬于雞肋，可有可無。
聽到袁強說著這些，楚超默默點頭。
心中卻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玩不過，就不玩了？
這叫什么話？
佛系躺平，雖然也是一條路。
但……可不是職業運動員的路。
斗志和精神意志這個東西，今天缺個角，明天裂條縫，那就離崩塌不遠了。
這個世界上總有比你強的人，打不過就不打了？
那最終會退無可退。
不過，這會兒，楚超也懶得跟他辯駁。
他也是好意。
直到……
站在比賽場上。
跑道上，楚超正在熱身，眼神好奇的看向切普特蓋。
他高高瘦瘦，抬頭紋很深，臉龐有點青澀，眼神懵不拉幾的。
就是那種非洲長跑選手的常見體型。
這場比賽……
或許是真的不受重視。
場上的觀眾和記者，都肉眼可見的少很多，去衛生間的去衛生間。
相當于一場大戲的“垃圾時間。”
片刻后。
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高呼。
西側的觀眾席中，生出些許的騷亂。
不少記者和觀眾，都紛紛朝那里跑去。
這……把賽道上的運動員們，都給整懵了。
什么情況？
楚超下意識看了一眼，不明原因。
或許，是觀眾席出現了什么超級巨星，把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
昨天的百米比賽，楚超也是事后才知道，博爾特竟然在現場觀賽。
賽后，被眼尖的記者認出時，他還贊揚了自己的表現。
他，功勛退役，現在是國際田協的活招牌之一。
今天，又是哪位大佬？
“誰啊？”
楚超靠向場邊，終于拉住一個朝那邊跑的記者，華人，不過不是央視的，搜狐體育的。
“姆巴佩。”
他自然認識楚超，隨口說道。
楚超：……
杰尼龜！
你不講武德！
你一個足球運動員，來這兒干啥！
心中正吐槽著……
而記者的下一句話，更讓楚超破大防。
“不是姆巴佩本人，是他弟弟，埃唐·姆巴佩，現在也是大巴黎的球員，中前衛。”
“這哥們兒跟伱同齡，也才十七歲。”
“在法國知名度已經很高了，類似于……呃，國民弟弟。”
說著，他就有點不好意思的，甩開楚超的手，匆匆朝人群蜂擁處而去。
楚超：……
都給爺氣笑了。
這叫啥？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果然，在大巴黎，姆總已經只手遮天了，連自己親弟弟都安排到了一線隊。
或許他弟弟實力也夠了，但關系，肯定也是一大因素。
豈止國內是人情社會！
天下烏鴉一般黑。
亂七八糟的想著這些……
楚超深吸口氣，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本場比賽。
切普特蓋眼神也看向那邊，眼中隱隱透露出一種失落。
縱然超級天才，世界第一人又如何？
比賽項目的弱勢，是天然存在的。
百米的熱度，都比不上足球。
更別說，五千米這種細分領域了。
助理裁判舉旗。
所有選手各就位。
這會兒沒法恨，也沒法興奮，因為要跑的還長，情緒支持不了那么久。
真要能支持那么久，估計……得腦溢血。
楚超莫名心中一動，想到上次在倫敦馬拉松賽場的“并肩”戰術。
這是自己的獨特優勢。
體能充沛，力量十足，速度爆發力也夠。
別的運動員，如果冒然跟隨高水平選手，很容易被拉爆節奏。
不過，自己，憑借強悍的身體素質，還是能撐得住的。
先并肩……
到了沖刺階段，再靠著百米水平，反超。
節奏……
自己本來就沒有節奏！
你的節奏，就是我的節奏！
只要我身體好，就相當于內力深厚，“并肩”戰術，就是賽場上的小無相功。
就這么安排！
發令槍聲響起。
切普特蓋一馬當先。
他習慣領跑。
于是，楚超也當即跟上。
這樣跑，反而一點不費力了。
啥都不需要多想。
五千米的比賽，其實成績能拉的很開。
像是宗慶，最好成績十三分五十四秒。
而，切普特蓋，是十二分三十五秒。
領先將近一分半。
這都夠得上“套圈”了。
跑道一圈才四百米，五千米要跑12.5圈，一分鐘一圈，差不多。
楚超頭腦放空，想著這些。
腳下頻率，始終和切普特蓋保持一致。
場邊的解說員，聲音不像百米比賽那樣富有激情，徐徐道來。
“比賽開始了！”
“切普特蓋領跑！這是他最擅長的節奏跑法！”
“哎……讓我們看看，新的亞洲百米記錄保持者，楚。”
“這次比賽，楚顯然采取了和他在倫敦馬拉松賽場上一樣的追隨戰術，他在嚴格模仿著切普特蓋的節奏……”
“很明顯，他在抄作業！”
“這是一種相對奇妙的跑法，但，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跑法，并非一般人能夠模仿的。”
“切普特蓋可是當前的五千米世界記錄保持者！”
“首先，你得能跟上他！”
“其次，你得能一直跟上他！”
“我舉個簡單的比喻，就像是一部汽車，以恒定的速度，開完五公里，人在后面跟著，你得一直跟著。”
“哦，年輕的楚，他看上去真像是一個跟著車跑的人。”
“我要期待一下，他還能跟到什么時候？”
五千米比賽，十幾分鐘的時間，電視轉播的畫面，給了解說員充分賣弄口舌的余地。
另一邊。
袁強也在看著這一幕，眼神微微一亮，卻也有點緊張。
楚超，還真是，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并肩”戰術。
這應該是這小子自創的戰術。
不過，確實挺適合，他那格外強悍的身體。
如果，能夠一直跟隨這樣的節奏跑下去，到了沖刺的時候，或許……還真有可能反超！
五千米的歷史突破。
國內的破天荒。
就算……拿不了第一，把國內那個1997年的陳年老紀錄給破了，也是挺好的。
在那一直放著，太難看了啊。
這玩意兒，可不興當傳家寶吶！
切普特蓋有點懵。
他眼神本來就懵懵的，透露著一種單純和傻氣。
這個時候，就更懵了。
他赫然發現，自從一開始跑起來，這個年輕的華夏人，就一直跟隨著自己。
竟然也能跟得上！
現在已經跑了十圈多，將近四千多米后，最后兩圈了。
華夏人竟然還跟著！
而且，似乎體力還很充沛的樣子！
還時不時，朝自己咧嘴一笑，很友好的樣子。
切普特蓋，一時間莫名有點慌。
這總歸不是什么好事。
正常情況下，到這個時候，他的成績，已然會大幅領先。
套圈是常有的事情。
今天的這場比賽，他感覺自己狀態很好。
然而……
卻偏偏冒出一個追隨者。
這個時候……加速？
不是很能加得起來。
常年累月的訓練，節奏都已經很穩定了，體力的安排就是，跑完全場，剛剛好用完。
況且……
這還沒到最后的沖刺階段。
他心中各種糾結，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楚超則是舒服的很。
這是自己有史以來，跑過的一場最輕松的比賽了。
沒有百米那么緊張刺激，也沒有馬拉松那么比拼極限。
就是跟著跑。
心肺瀕臨極限，但還沒到極限。
體力，更是充沛的很多。
最后五百米的時候……
楚超看了一眼切普特蓋，提前開始加速，拿出百米沖刺的勁頭，蹬蹬蹬的沖刺起來，像是一頭狂奔的獵豹。
切普特蓋本來沖刺距離沒有這么長的。
不過，看到楚超沖刺，他也忍不住了，開始提前沖刺。
目前的第一梯隊，就這兩人。
再不沖的話，距離真的不夠了。
第一將會不翼而飛。
不過……
掄起短跑，他哪里是楚超的對手？
只能眼神絕望的，看著那個壞小子，跟隨了自己十一圈，到最后，開始沖刺，獲得反超。
像是……坐了一場順風車。
終點線。
楚超毫不費力的率先到達。
甚至，在瀕臨終點前，還回頭望月，看了一眼。
這個小小的動作，傷害性沒有，侮辱性極強。
切普特蓋……
心態有點崩。
跟著沖過線后，他就忍不住的捂著臉，哭了起來。
晶瑩的淚花，從指縫中冒出。
這一幕……
把楚超都看呆了。
心中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于是走上前去，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切普特蓋擦了擦眼淚，吸吸鼻子，深深看一眼楚超，甩開他的手，轉身離去。
卑鄙！
無恥！
該死的小偷！
偷走了我的第一！
不過……
這話，他沒法說出口。
比賽已經塵埃落定。
楚沒有任何違規的地方。
他只是充分利用了身體優勢，選擇了最適合他的跑法。
偷師！
華夏人的腦子，是真的好用！
可惡！
“12分39秒28！”
“新的全國記錄！”
“干的漂亮！靚仔！”
“木啊！”
賽后，袁強直接抱著楚超的額頭，狠狠親了一口，笑得不亦樂乎。
這就很舒服了啊。
這傳回去，中心的領導都得獎勵自己。
塵封……呃，從97年到現在，塵封26年的全國記錄！
終于被刷新了！
雖然距離世界記錄還差一點。
這場比賽，切普特蓋也沒有跑出最好水平。
但，已經是很好了。
魯省。
ZB市。
一家企業的董事長辦公室里，48歲的夏豐遠抽著煙，看著電腦上轉播過來的比賽畫面，嘴角不由流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端起旁邊的枸杞水，喝了一口。
吐籽。
他現在大腹便便，身材魁梧，早已不復當年的青澀和神速，白酒能喝一斤半。
身體也日常造反，尤其是一到下雨天，就風濕關節疼。
只是，辦公室的墻上，卻始終掛著自己曾經的照片。
那一年……
是1997……
10月。
在滬市。
第八屆全國運動會。
那一年，滬市全運會的吉祥物，是卡通牛，圓圓。
后來，他女兒出生后，取名都叫這個名字。
那曾是人生最高光的時刻。
一直到現在，偶爾都還會夢起。
自那次比賽后，就退役了，下海經商，到現在也有了偌大身價。
只是，這個記錄，依舊是心中的一個牽掛。
自從全運會五千米項目被取消后，這個牽掛，就越來越大了。
網上現在流傳一個詞，叫做“有生之年”……
夏豐遠都覺得，自己有生之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有人打破自己的記錄了。
這……
想想，有點驕傲。
一輩子無敵。
全國無敵。
但，也多少會有點遺憾。
怎么沒有新人冒出來呢？
而現在……
傳承……
傳下去了。
他再次把這段視頻打開，看到楚超奪冠時那張年輕帥氣的臉龐，不由嘴角露出笑容。
這個小伙子，不錯，真的不錯。
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啊。
他一直就關注著田徑，最近，更是對楚超，格外關注。
網上都火瘋了。
打開哪哪兒，都是楚超的消息，一次次打破記錄。
公司有個小姑娘，把電腦屏幕的壁紙，都換成了楚超。
馬拉松世界第一。
百米飛人亞洲記錄。
確實，也應該有這樣的名氣。
現在……
今天……
楚超終于也把五千米的記錄打破了。
這些年，孩子們真的是，吃的越來越好了，長得也越來越壯……
自己的二兒子，才十六歲，身高就一米八五了……
想著這些……
拍了下桌子，夏豐遠長舒口氣，撥通個號碼。
“老王，走，出來，哈啤酒，吃嘎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