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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結束在霧中

  那個名叫陳伯符的老頭子就是一個“活體天災”,這是[圓桌議會]高層在幾年前就得出的共識。

  之所以陳伯符在永夜市逞兇多年也未被正義制裁。

  也正是因為如此。

  沒有人愿意去得罪一位“活體天災”,也沒有人能夠承擔得罪天災之后的惡果。

  就譬如陳伯符之前用來威脅序夜的話。

  敢動他孫子。

  他就讓整座永夜市陪葬。

  事實上他并不能做到,甚至連在場的玉虺都很清楚,這只是一句夸大其詞的威脅。

  他最多只能做到一半……

  是的。

  幾年前[圓桌議會]高層就推算過,那個老而不死的瘋子其實“能力有限”,他在被殺死前,最多也只能埋葬永夜市一半的生物。

  “好像真的鬧大了……”

  陳景面色凝重地緊握著陽臺扶手,纖細修長的指節幾乎捏得發白。

  此刻,他已經發現事態有些超出預計了。

  本以為這只是一場舊裔之間簡單的打斗,可看這局勢……這是要世界末日了?

  想到這里,陳景心中有些發慌。

  這才剛來里世界沒幾天。

  萬一世界末日了……那還考個屁的試?

  此時,那些詭異的迷霧已經從小區里涌了出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在城區彌漫開來。

  從地面至高空。

  這些布滿“眼睛”的迷霧,甚至都遮住了祀月期那足以令無數舊裔發狂的月光。

  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逐漸被這些迷霧所吞噬。

  放眼望去。

  天上地下都是那些不斷從迷霧中睜開的眼睛。

  “你爺爺會毀了這座城的……”玉虺不知所措的低聲喃喃著,那些早已被他強制忘卻的恐怖回憶,在這一刻又不速之客地涌入他的腦海。

  那是幾年前治安部的一場執法活動。

  也是在祀月期。

  太平區出現了一只失控的強大舊裔。

  為了避免那只舊裔對城區造成更大的傷害,前來執法的治安員們選擇將某小區直接夷為平地……而“陳景”恰好就在那個小區里補課。

  之后的事。

  玉虺已經不敢回憶了。

  當時的他也不過是一個高級治安員,而且那次的執法活動他并沒有參與,所以……他很幸運。

  那一夜。

  是屬于陳伯符的殺戮之夜。

  先是參與執法的上百位治安員被他殘忍殺死,之后又是趕去支援的“鳶尾治安官”被他活生生撕成了碎片,連那些被臨時調去的十五個“贖罪者”都不曾幸免……

  老瘋子真的瘋了。

  所有人都這么認為。

  在殺死現場的所有議會成員之后,他又從太平區一路殺入議會總部,所有敢于前去阻攔他的人都消失了。

  或許那已經不能用舊裔之間的戰斗來形容了。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屠殺。

  是一面倒的大屠殺。

  “是你們害死我孫子的?”陳伯符在一腳踹開議會總部的大門之后,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不過還沒等在場的人來得及回答他就出手了。

  因為陳伯符根本就不在乎答案。

  他瘋了。

  從未瘋得那么徹底。

  一切都只因在那場執法行動中……

  “陳景”死了。

  陳伯符的親孫子,死了。

  他的胸腔被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心臟更是被近距離的沖擊絞得粉碎。

  那種傷連陳伯符都無能為力,甚至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在這次從議會總部爆發的大屠殺中,身為高級治安員的玉虺也在場。

  不過他命好沒有出現在阻擊陳伯符的第一梯隊,否則第一批死的人就是他。

  當玉虺帶領第二梯隊前去增援時,他能夠看見的只有無處不在的殘肢碎塊,以及那個渾身浴血猶如惡魔般屹立在戰場中心的老瘋子。

  至今他都無法忘記那個畫面,還有那個沉重沙啞的喘息聲。

  簡直就像是驅之不散的詛咒一般,時常出現在玉虺的噩夢之中。

  那是玉虺從未見過的強大與蠻橫。

  那種可以無視秩序與規則的力量,幾乎超出了玉虺想象的極限。

  甚至他都懷疑老瘋子的實力是不是被低估了。

  就老瘋子表現出的戰斗力來看……根本不比[圓桌議會]的任何一位議員差!

  如果那位老人愿意的話,玉虺毫不懷疑他能毀掉這座存在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古老城市。

  那個老瘋子,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天災!

  至于那場暴亂最后是怎么解決的。

  其實玉虺也不知道。

  哪怕他最后的職位已升至太平區治安官,他的權限也依舊不足以支撐他去了解真相。

  玉虺只知道最后是議員出面了。

  沒錯。

  那位永夜市[圓桌議會]僅剩的議員,是他出面阻止了陷入瘋狂的陳伯符,也是他主動遣散了所有趕來支援的治安員。

  最終還是他。

  想辦法讓“陳景”活了過來。

  其實玉虺事后想想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因為以他的經驗來看,一個連舊裔都不是的普通人,短時間內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絕不可能有半點活下來的機會。

  更何況現場的工作人員也查驗過,“陳景”確實已經沒有了呼吸,肉身徹底失去了活性……

  可就算如此,議員還是讓他活了過來。

  但具體是怎么操作的,這點玉虺確實不清楚。

  不過事后他倒是聽說,這件事與一位來自于[大佛母寺院]的阿羅漢有關。

  當時正值[大佛母寺院]與[月光隱修會]的“蜜月期”。

  這兩個天南地北的教派來往甚密。

  那位不知名的阿羅漢便是從“極晝都”遠道而來,聽說是要與隱修會的修道士們面談教派之間的深度合作,沒想到正好就遇見了陳伯符發瘋這事……

  作為[圓桌議會]的內部成員,玉虺看過不少關于[大佛母寺院]的絕密資料,所以他很清楚這種傳言有一定的真實性。

  說不定……

  那個阿羅漢真的有本事能讓人死而復生。

  可這具體是怎么操作的,確實讓玉虺想破頭都想不明白。

  因為生與死的界限可比普通人想象的大多了。

  死了就是死了,除非是那些誕生于舊日的存在,只有祂們可以超脫生死以及生命的基本定律……而陳景?

  一個普通人罷了。

  所以直到現如今,玉虺都還在時不時的琢磨,那個阿羅漢究竟是怎么讓陳景活過來的。

  是動用了傳說中[大佛母寺院]的那些秘法?

  還是他們借助了更高,更古老的……

  那些古怪的僧侶應該沒這么大的膽子。

  他們不可能猜不到接觸那些古老存在的后果是什么,除非他們都做好了應對大災變的準備!

  “他們打架怎么沒聲?”

  忽然,陳景的聲音在玉虺耳邊響起,回頭一看,只見陳景一臉疑惑地指著下方的小區廣場。

  “不知道。”玉虺如實答道,將腦海中的那些畫面給壓了下去。

  陳景皺了皺眉,沒再多問,心中愈發擔憂。

  由于那些迷霧出現后便擋住了視線,所以自始至終陳景都不知道迷霧內部發生了什么。

  不過就玉虺的反應來看,老爺子應該是不會有問題……

  “霧要散了。”

  玉虺突然眼里閃過一絲惶恐,似乎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畫面……

  或許是四分五裂的序夜,或許是一地無法辨認的肉泥。

  總而言之,玉虺不相信序夜能站著從霧里走出來。

  雖然玉虺認可序夜的強大,但可惜的是她的強大并不足以支撐她與那個老瘋子為敵。

  玉虺十分理智。

  他很清楚,在永夜這座古老到歷史都變得模糊的城市中,能夠殺死那個“活體天災”的或許只有那幾位……

  而序夜。

  絕不是其中之一。

  此刻,天空上的霧氣逐漸開始回縮,就像是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吸塵器,正在全功率運轉不斷吞噬那些詭異的黑霧。

  與此同時,那些潛藏在黑霧中的“眼睛”也開始逐個閉上。

  它們的輪廓被拉扯得幾乎失去了“眼睛”的雛形,像極了一幅畸變扭曲的油畫。

  “你們把‘贖罪者’也叫來了?”

  在黑霧逐漸回縮的過程中,陳景也看見了那些之前被迷霧遮擋,正在逐步靠近小區的“贖罪者”。

  也不知它們是什么時候開始往小區走的。

  當迷霧逐漸消失,距離小區最近的一個“贖罪者”就站在大門外的街道上。

  龐大的身軀幾乎可以用頂天立地來形容,陳景抬頭望去都看不見它的腦袋……

  猛地一看,就像是小區外面忽然出現了一座由無數生物的頭顱所組成的山丘。

  撲面而來的夸張壓迫感,讓陳景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這!這應該是總部那邊調動過來的!”玉虺急忙給陳景解釋,生怕他誤會,“議會不想跟你爺爺開戰,除非……”

  “除非那個叫序夜的女人死了?”陳景問道。

  玉虺沒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陳景也能猜到答案。

  陳景不由得皺緊了眉頭。

  雖然他對序夜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但說實話,他還是打心底里不想看見序夜死這個女人在老頭子手里。

  畢竟雙方都沒什么你死我活的大恩怨,為了口角沖突的小矛盾就惹上麻煩,這筆買賣是真的不合算。

  “要不我們上去勸勸?”陳景試探著問道,看似還帶著些許稚氣的臉上是一種堅定的表情,“有我在,我爺爺應該會……”

  先前擴散出來的霧氣這時候也已經散去了九成左右,只在小區廣場上留下了一個直徑十米左右的“霧球”。

  此刻,陳景與玉虺就站在陽臺邊緣,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巨大的球狀物,而小骷髏萊恩則躲在陳景身后不敢多看。

  對它這種出生于廢土的低階舊裔來說,空氣里彌漫的高階舊裔氣息簡直說不出的可怕,甚至讓它都有了種隨時會被殺掉的錯覺。

  “停下了。”

  玉虺突然說了這么一句話,隨后整個人都像是在瞬間垮掉了一般。

  緊繃的神經在放松下來之后,他的雙手卻依舊還在不自覺地抽搐著。

  “真的停了?!”

  陳景只是個普通人,感覺不到下方戰場中那些氣息微妙的變化。

  所以在這一刻他也不清楚發生了什么,只能模糊看見那個巨大的“霧球”還在不斷收縮。

  直到半分鐘后。

  那些恐怖的霧氣徹底消散。

  或是說……重歸于老人體內。

  直到這一刻陳景才得以看見,這場莫名其妙的戰斗究竟是什么結局。

  事實證明,陳伯符的實力遠勝于序夜。

  這也與玉虺最初的猜想相符。

  在這座永夜城里,唯一能夠壓制住這個老瘋子的人,只有那位僅剩的偉大議員,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是這老瘋子的對手……

  “搞不明白你了。”

  陳伯符忽然開口,沙啞的嗓音里透著無窮的疑惑。

  雖然他身上的衣服破得跟爛布片一樣,但卻看不見任何受傷的痕跡。

  與他相比,序夜可就狼狽得多了。

  序夜身上有多處極為明顯的血跡,尤其是用來內搭的白襯衫幾乎都變成了血色,右臂的骨骼出現了一種恐怖的彎折弧度,而她的左臂則不翼而飛。

  是的。

  從序夜的左肩以下,整條手臂都不見了,但衣服卻完好無損。

  只有那空蕩蕩的袖子能證明之前這里有什么存在著。

  “雖然我們之前沒有打過任何交道,但我看過你的個人檔案,包括那些未脫密的資料……”

  序夜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那張精致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溫柔到極點的笑容,就像是自然而然的水一樣讓人難以生出惡感。

  “我知道這幾年你心里憋著火呢……再不給你個機會撒撒瘋……你遲早會在永夜鬧出大事來……”

  序夜說到這便停下,抬手伸出纖細修長的食指,不動聲色地指了指那只空蕩蕩的袖子。

  “誠意,我給足了。”

  “面子,我也給了。”

  “所以……”

  序夜望向陳伯符,那雙帶著溫柔笑意的眸子里,像是透著一種急切的請求。

  “陳老先生,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

  “想聊什么?”陳伯符不由得警惕起來,只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城府卻深不見底。

  “你的未來,我的未來,議會的未來……”

  序夜抬手輕輕在俏美的臉頰上點了點,溫柔的眸子里突然亮了起來。

  “還有這座城市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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