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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姆與霧先生(下)

  熟悉的人死在眼前。

  如果拋開倫道夫議員那個剛認識不久的老人不談。

  那么這種感覺陳景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記得上一次還是奶奶走的時候。

  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氣味至今還能想得起來。

  還有那些慘白的床單被罩,床頭柜上的醫療儀器,不停重復的電子提示音……

  那段記憶對陳景而言難以忘懷。

  就像是一根不大的鐵釘扎在心臟上。

  時間越久。

  上面的銹跡就越多。

  想拔出來已經不太可能了。

  到如今更是銹跡斑駁,與心上的肉長在了一起。

  也是因為如此,陳景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不是一個擅長與生活和解的人,也不是一個可以與自我和解的人,有些事對他而言沒那么容易釋懷。

  所以。

  他不想再遇見第二次這樣的事了。

  “還有辦法……”

  陳景像是在欺騙自己,也像是在欺騙喬幼凝,但這話說出來他自己卻都信了……是了,我是深空的王,也是那位力壓一個舊日時代的黃王后裔。

  這些月光怎么可能殺死我。

  怎么可能……

  “沒事的……我不疼……”

  喬幼凝還是那副不想讓人擔心的性子,見陳景紅了眼睛她便有些著急,抬手想去摸一摸陳景的臉,卻發現已經沒了抬手的力氣。

  “我現在已經與深空斷聯了……沒辦法召喚眷族……也沒辦法使用那些權能……但我還有一個能力……”

  陳景說話的過程中,臉龐上白皙的皮膚已經悄無聲息地碎裂開來,像是不斷將外殼剝離本體的瓷器,掉在地上的碎片一碰便化為齏粉。

  在這一刻,他的身體已經開始了“深空化”的轉換,體內殘留的深空能量開始不斷翻涌。

  雖然這些殘余的能量不及他全盛時期的百分之一,但多少應該有點作用……哪怕只能擋住那些月光幾秒也是好的。

  格赫羅能將自己的心臟當做炸彈。

  陳景也可以。

  但他在此之前從未想過這么做。

  因為一旦將體內的深空能量散盡,他的這具肉身也會頃刻間消散,畢竟他已經是序列4的深空裔了,整個身體都是由深空為他重鑄的。

  “我不知道這些能量還愿不愿意聽我的話……如果不聽話……可能自己就散盡了……”

  聽著陳景的聲音,喬幼凝不停地搖著頭,溢滿淚水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一種悲痛的神色。

  她不知道陳景要做什么。

  但她能感覺到陳景的氣息正在迅速潰散。

  “真他媽丟人啊……”

  陳景臉上的表情有些苦澀,笑容里滿是自嘲的意味。

  在這片逐漸被月光填滿的空間里。

  一個人只剩下半截了,另外一個跟蜘蛛俠似的……這種狼狽的情況是陳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霧先生那個狗東西……老子死了做鬼也不放過祂……”

  “霧先生?”

  喬幼凝一愣,不明白陳景為什么會忽然提到那位主考官。

  “祂怎么了?”

  “我跟你說實話吧,這次是祂……”

  就在陳景準備向喬幼凝吐露實情的時候。

  一瞬間。

  陳景忽然發現自己身體內不斷外泄的深空能量止住了。

  不僅如此。

  那些不斷在這個空間里肆意侵蝕的月光也停下了……

  好像時間在這一刻陷入了暫停狀態。

  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了。

  包括喬幼凝也是。

  此刻的她就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溢滿血絲的眸子像是寶石般猩紅,連呼吸乃至心跳都止住了。

  “你怎么知道是霧先生做的?”

  就在此時,陳景聽見身后毫無預兆地傳來了一個聲音。

  這聲音他不是經常聽到。

  但聽過一次也足以記住一輩子。

  “姆?!”

  陳景回頭看去,只見消失已久的上一任主考官“姆”,此刻就站在距離他不到兩米遠的地方。

  自始至終。

  陳景都沒有察覺到祂是如何出現的。

  當然,這也可以理解。

  畢竟這個穿著灰色棉麻長袍的瘦削巨人,可是他媽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之一……

  與上次出場的時候一樣。

  祂穿著一身密不透風的厚重長袍,在遍布刺繡花紋的兜帽下,不可名狀的陰影遮住了祂的面目,只留一雙隱隱發光的眼睛在外面。

  說實話。

  姆的這造型陳景怎么看都覺得眼熟。

  也是這時他才意識到……

  這怎么跟我穿黃衣長袍的造型這么像?!

  祂的長袍除了顏色跟質地與自己的黃袍不太一樣,其他的地方區別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區別。

  “你們沒完了?”

  陳景一時間都忘了對方的身份,連面對造物主最起碼的尊重與禮貌都顧不上了,如果不是腿腳不方便,他非得上去拽著姆的衣領問問這是怎么回事。

  “陰我一次還不夠!?”

  “還帶追殺的?!”

  “我他媽到底怎么得罪祂了?!”

  “來,伱讓姓霧的出來,我跟祂聊聊!媽的就算是要我死也得讓我死個明白啊!”

  姆不記得已經多少年沒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了。

  但祂卻也沒有生氣發怒的跡象,安安靜靜地聽著陳景歇斯底里的“親切問候”,差不多過了五分鐘才重新開口。

  “你是怎么知道‘霧’對你出手了?”

  “我還想問你呢!”陳景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霧先生對我下手了!”

  “剛聽見的。”

  姆攤了攤手,無奈地說道。

  “你剛罵祂狗東西的時候我就聽見了,雖然我認為這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臟話,也不該用在造物主的身上,但我覺得你罵得有道理。”

  陳景不知道說什么好,一下子被姆給整懵了。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這些身為主考官的造物主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當然也有可能是霧先生給他留下的印象太差……總而言之,姆一出場就表現得如此平易近人,確實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首先,我需要承認,你所經歷的這一切,的確是‘霧’造成的,所以我替祂向你道歉。”

  “道歉?”

  陳景愣了一下,心中余怒未消。

  “你也不看看祂把我們都折騰成什么樣了!”

  “一個掉進海里生死不明!”

  “一個跟蜘蛛俠似的連皮都沒了!”

  “再看看我這個只剩下半截的!”

  姆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然抬起手來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張無法用語言來描述其美貌的精致臉龐。

  祂就像是從某種宗教壁畫里走出來的人類女性神靈。

  那是一種超凡脫俗。

  甚至讓陳景都覺得有些過分刺眼,是一種極致的美。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姆說話的聲音才開始轉變。

  從那種模糊性別不分男女的聲調。

  逐漸變成了一種充滿女性特征的聲調。

  成熟之中。

  又透著一絲威嚴與無奈。

  “所以,我為祂向你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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