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里世界的舊裔千奇百怪，長什么模樣的都有，但陳景一直都覺得他們與人類沒有兩樣，或是說……當生物的智慧與思想到達某個程度后，其實都有類似的發展趨勢。
至少大部分情況是這樣。
當年。
極樂城中盡是舊裔。
毫不夸張的說。
整個里世界的舊裔至少有四成都在極樂城。
“那個時代，極樂城就是世界上最大的舊裔聚居地，也是唯一一個可以無視任何教派規矩，甚至能因為一言不合便要對外發起全面戰爭的勢力。”
“極樂城的城主是一個極為強大的舊裔，也是所有極樂城舊裔的精神領袖，他們最初是想創建一個純粹由舊裔構成的城市，在這座城里萬物平等……”
“這個理念我好像在別人嘴里聽過啊。”陳景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腦海里不由閃過了李默白的身影，隨即又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那是序夜。
“反正他們最開始是這么想的，也確實著手這么干了……但他們城市內部具體發展的過程，可以參照任何一段時期的人類文明。”
喬幼凝笑了笑，似乎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
“從穩定繁榮人人充滿了希望，到掌權人士無意識地割裂了階級，然后整個城市就開始墮落了，像是陷進了泥沼里……所有人都在里面掙扎，所有人都爬不出來。”
在喬幼凝講述的過程中，陳景一直都聽得很仔細，或是說在場所有人，包括那只黑毛老鼠也是，聽得耳朵都豎起來了十分認真。
“那座城市最初是與外界相通的，但后來因為高層的一次會議，那座城市便封閉了大門徹底與世隔絕，只有少部分忠誠的衛士可以獲得出入極樂城的資格，去外界搜尋資源物資……”
“除了那些衛士之外，其余的底層舊裔都變成了高層的所有物，他們活著的意義便是榨干自己的生命，以此換取相應的價值為高層們做貢獻。”
“運氣好的人，變成了高層的‘玩具’或是‘工具’，運氣不好的人就變成了城市的‘燃料’，余生都在拼命壓榨自身的價值來維護他們腦中這個完美的世界……”
“沒人反抗？”隗楠皺著眉問道。
“沒有。”
喬幼凝搖了搖頭，平靜地敘述著這一段歷史。
“那些底層的舊裔始終都活在高層權貴構筑的迷離幻夢里，他們堅信這座城市是世界上最美好也是最安全的，外面的世界才是野獸橫行沒有秩序可言……”
說罷，喬幼凝忽然笑了一下。
“但你們也知道，謊言總是有被戳破的一天，在被戳破之后，有些人就再也不會受其欺騙了。”
“從極樂城燃空祭典爆發的那次兵變開始，城市內部就徹底亂套了，那是一場舊裔之間的內戰，也是極樂城沒落的開始。”
“戰爭持續的時間并不算長，畢竟極樂城的頂尖戰力都是站在權力的那一方，所以很快就鎮壓了那些參與兵變的舊裔，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來……”
“在逃脫追捕的那些舊裔里，有一位名叫‘諾拉’，雖然他的實力遠不及極樂城中那些強大的存在，但他卻直接將整座城市推向了毀滅……”
據喬幼凝說，那位名叫“諾拉”的舊裔，其實力恐怕只有序列3左右，甚至是序列2，在極樂城中算是最標準不過的底層人。
是的。
一座由無數懷揣著美好夢想的舊裔聚居建立起來的城市，在并不算漫長的歲月中竟然也逐漸劃分出了三六九等。
而就是那么一個處在第九等的底層人。
在逃離追捕的過程中。
因為某個巧合。
他在地下城的最深處發現了一個古老的儀軌。
“那套儀軌是舊日時代便存在的，按照我們寺院內部的記載，儀軌旁應該有一塊石碑，那上面清楚記載著儀軌的作用以及如何操作……”
“石碑上說得很清楚，那是一個‘降神的儀軌’，一旦有人將儀軌啟動，便會瞬間從蒼白歷史中召喚出那位幸免于難的古神，而啟動儀軌的人則會成為祭品徹底湮滅。”
聽到這里的時候，陳景已經猜到了后面發生的事。
其實也沒有那么復雜。
只是一個飽受壓迫的普通人，忽然有一天不想活了，正巧又撿到了一個能讓世界末日瞬間來臨的按鈕……那這還用想嗎？他肯定直接按爆了！
“諾拉啟動儀軌之后，極樂城瞬間就被那位古神給侵蝕了，沒有任何人來得及逃離，連那幾位最強大的舊裔也在剎那間被古神吞噬……極樂城也就此變為死地，成為了一段模糊的歷史。”
聽喬幼凝說出最后這一段話，眾人的表情都不由變得復雜起來。
隗楠是覺得解氣，臉上寫滿了痛快，言雀則是若有所思地發著呆，像是在思考“諾拉”這么做是對是錯。
而陳伯符則是默不作聲地抽著煙，對他而言，什么狗屁被人壓迫要臨死反抗，這都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是古神來源于地下城的淪落……
至于陳景。
他的表情算是最平靜的，因為他覺得諾拉做的這一切并不出人意料。
說到底。
諾拉只是一個普通人。
一個疲憊到極點的普通人。
一個觀念并不高尚也不算低俗的普通人。
他只是不想活了而已，或是說，他已經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在接連不斷的斗爭中他的理想被澆滅，他的精神也早已被榨干成為空洞的枯骸。
所以遇見了一個可以毀滅掉一切的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他只是想毀了一切。
包括自己。
僅此而已。
“剛才耗子精說的‘冥河’是什么東西？”陳伯符皺著眉問道。
“古神降臨之后遺留的液態物質，它們淹沒了整座地下城市，甚至將地下城所處的那一片廢土地表，都變成了一條悠長看不見頭的河流。”
“據寺院記載，那條河流里有許多來自于極樂城的尸骸，應該是被古神吞噬之后吐出來的殘渣，直至如今，所有人都還飄浮在那條散發著沖天惡臭的河流里。”
喬幼凝單手托腮，笑呵呵地望著眼前的黑毛老鼠。
“高層人，底層人，所有人都在一起腐爛得發臭了。”
“或許這才是極樂城早已遺忘的……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