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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諸人就位

  怎么?你感到了什么?

  瘦削的原體慢吞吞起身,莫塔里安耷下的手間流下巴爾如血般的干涸細沙,

  干旱貧瘠的巴爾不適合耕作,萬年來這一事實從未更改。

  莫塔里安身前百米的艷陽中,是正在與巴爾上人員交涉的基利曼,帝國攝政王的殷紅披風瑟瑟同風起,閃耀的點點星光在他周身聚攏,幾近令靠近他的凡人與星際戰士們失神,他們下意識就要跪在基利曼面前,臣服于他。

  而在如同恒日般閃耀的基利曼身后,是陰暗扭曲縮在高聳建筑物陰影中的剩下兩位。

  哈迪斯跟莫塔里安一致決定推基利曼去外交,沒有什么別的理由。

  人們亦不愿接近他們,蒼白之主宛如墓間爬出的白骨怪物,冥王則散發著令人無法直視的氣息。

  “很……難形容?”

  哈迪斯沉吟片刻,繼續蹲著用手戳沙土。

  在進入巴爾大氣層的那刻,哈迪斯便立刻用黑域開始了勘測。

  他從未見過如此怪的靈能場。

  巴爾的地殼幾乎全部被金黃的信仰靈能覆蓋了,純粹而耀眼的光芒如同蛋殼般嚴絲合縫地包裹住了每一處空隙,一時間哈迪斯只能看見滿目金黃。

  這些信仰靈能來自巴爾地表上的教堂群們,如同毛細血管般的靈能細密地自每個信徒腳下生出,隨后灌注于巴爾,為這個大蛋殼抹上厚厚的金色。

  在初步探測后,哈迪斯聚攏黑域,將漫無邊際如同荒原般稀疏的黑域聚攏,隨后他將黑域凝聚成長刺,向下扎。

  在厚重到幾乎難以想象的厚度后,靈能終于開始變化。

  耀金的靈能染上鮮紅,隨后越發鮮紅,哈迪斯繼續向下探——但為了不驚動可能關押在地牢里的大天使,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在混亂的靈能幾乎紅到發黑時,哈迪斯停止了繼續深入。

  “信仰之力強行拘禁住了墮落的力量,但兩者并非你我不容,在一定深度上,信仰之力在緩慢轉化為混沌的力量。”

  哈迪斯抬起頭,不再注視地面,他看向遠方的基利曼,視線卻再度朝遠望去,直至天際線。

  “我能說這里的天穹也很混亂嗎?”

  哈迪斯眨眨眼,巴爾絢麗的天空映在黑瞳里,這里的靈能場太混亂了,一大團靈能突兀消失,另一大團靈能又突兀出現。

  完全沒有規律,也無法預測,這讓哈迪斯有些憂慮。

  但在接近地面的位置,這些混亂的靈能又被地面上教堂的力量所驅逐了。

  莫塔里安搖了搖頭,嘶啞開口,

  這里的靈能兩極并不穩定,常規方法亦無法測算此處的混亂。

  在登上巴爾的那一刻,在場的兩位靈能原體都同時察覺到了不適。

  那是一種極強的排他感,巴爾不歡迎他們,不論是哪一面的巴爾。

  莫塔里安又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前方,看見了那朝基利曼——不,是朝基利曼身后莫塔里安怒氣洶洶走來的圣吉列斯之子。

  撕肉者阿密特。

  還有他身后試圖阻攔他的但丁,可惜阿密特的腳步太快,而但丁則看起來些許狼狽,他們之間又有一段距離。

  莫塔里安瞇起眼,他嗅到仇恨的味道,原體隨意伸出一只手,鐮桿開始自掌間浮現。

  “不是吧,老莫?”

  哈迪斯打趣著,他似乎能理解發生了什么,圣吉列斯之子,加上千年前的封印,哈迪斯能想到莫塔里安當年究竟得罪了多少人。

  “你真跟別的軍團子嗣置氣?”

  我僅僅希望他能夠理解當時發生的一切,這是一種尊重。

  莫塔里安淡淡地說,但他們前面的基利曼卻立刻做出了反應,攝政王步出人群,以一種隨意而自然的姿勢直接將手放在了阿密特的肩甲上,讓撕肉者不得不停下來。

  莫塔里安嘖了一聲。

  好久不見,阿密特,最近還好嗎?

  基利曼關切地問道,順便讓自己身旁的人們暫且離開,他仿佛一點不在意撕肉者眼中朝莫塔里安燃起的怒火,以及他身后已經握住鐮刀的莫塔里安。

  阿密特感到扼住自己肩甲的力氣是如此之大,他幾乎寸步難行,但基利曼的語氣依舊是關切之情,星際戰士感到一股喘不上來氣的壓力——似乎在勸說他服從。

  舌頭舐過牙間,血珠滲出。

  他不。

  “非常糟糕,大人。”

  阿密特惡意地說道,

  “讓子嗣跟他們痛苦的父親共眠于血土,我時常聽見他的痛苦與不甘。”

  幾乎是下一時刻,金光在阿密特眼前閃過,他的直覺直接告訴他他已經被看透了,但接下來一切又恢復如常,只有身后但丁狼狽的腳步聲。

  我對你的遭遇感到抱歉。

  基利曼繼續說,金焰在他蔚藍的眼底燃起,這讓他的面龐頓時非人起來——阿密特相信莫塔里安那個骨蟲子是放不出金色靈能的。

  但我們正是為此事而來,希望你理解。

  基利曼繼續說道,他的視線移向遲遲感到的但丁,眼前似乎一亮,

  我想你剛剛為你的新生代戰友科普了些歷史……他的狀態看上去不怎么好。

  基利曼悄聲說到,他似乎感到有些無奈,

  我希望你們可以和睦相處。

  阿密特咧起嘴,看著但丁,全盔的血天使身上一股血氣。

  “我只是為他講述了我們的父親是怎么被遺棄在巴爾地底的。”

  我想圣吉列斯沒有教過伱禮貌用語,又或許是因為他死的太早了,沒來得及教。

  基利曼深吸一口氣,皺著眉盯著莫塔里安。

  別這么說,莫塔里安。

  攝政王回頭看見一張蒼白驚悚的臉,莫塔里安瘦高瘦高的身軀彎下,雙目一眨不眨地自上空盯著阿密特。

  阿密特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得通紅,血管遒勁,雙目凸出,卻迫于蒼白之主的靈壓,絲毫無法動彈。

  沙沙的腳步聲響起,阿密特瞳孔收縮,余光中他瞥見一個面帶微笑卻面龐蒼白的黑甲人從身側走過去,隨后黑暗涌上來,包裹住他身后喘氣的但丁。

  “疑似黑怒。”

  陌生的聲音響起,那是冥王?!

  阿密特想要回頭,但莫塔里安的靈能壓地他瀕臨昏厥,白霧自毒氣面具中噴出,噴到阿密特臉上。

  “我不能確定——但確實是相似的靈能。”

  哈迪斯說,收回黑域,在但丁淡金色的靈魂邊緣上,剛剛如同火焰尾翼般燃起了紅黑色的靈能。

  你想要告訴我們……你主子萬年的怒火與痛苦至今存在?

  莫塔里安嘶啞著說,他更加聳下身子,背景則是正在安撫剛剛自半混亂狀態恢復但丁的哈迪斯。

  我想如果他的子嗣依舊同你這般惡劣……那么他并沒有被救贖的機會。

  阿密特咧開笑,

  “你——你們真打算救他?”

  愚蠢——

  “時間緊迫,我想你們可以將敘舊放到一邊。”

  莫塔里安的話被無情打斷,原體不滿地起身,扭頭盯著那些金光璀璨的傲慢家伙,他討厭他們。

  禁軍統領康斯坦丁·瓦爾多無情地說道,日神之矛的光耀在他掌間閃爍,他身后跟著一隊跟他一樣黃的家伙。

  瓦爾多的目光只緊緊盯著哈迪斯,卻并不看向莫塔里安。

  莫塔里安張開手,

  怎么?

  他譏諷地問道,

  我們忙碌而總有自己任務,實際卻什么都沒有做的禁軍終于也認為時間緊迫了?

  還是安格隆與圣吉列斯的事重要——剛剛吞世者與金血教堂已經通知我了,事不宜遲,我們可以抵達教堂后再做商議。

  這時偉大的基利曼終于跳出來了,在哈迪斯蚌埠住笑出第一聲前,基利曼打哈哈地領著眾人離開接待港口。

  “你還好嗎?”

  哈迪斯問道,他能看出但丁出于極度憤怒與驚愕后的虛脫態,哈迪斯壓低聲音,

  “他對你究竟說了些什么?”

  “我對他訴說真相。”

  阿密特的聲音自莫塔里安的左手邊響起,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八點,背對恒日的金血教堂朝他們投下陰影,將眾人籠罩于群影之下。

  一路上,吞世者的隊伍都在護送他們,但由于千年前與阿巴頓的一戰,加上吞世者并無心經營軍團,這些年內第十二軍團并未出現足夠杰出之輩。

  莫塔里安冷笑一聲。

  他們的正前方,渾身金色的天使浮雕自大教堂外側的墻體上俯瞰著原體,它雙目空洞耀金,居高臨下地握著長矛。

  他當時也是這么看莫塔里安的。

  真相?那么讓我來為你們講述我是如何看著他在我身下慘叫流血的。

  莫塔里安咯咯笑起來,有時,他的確會感到與悲痛無異的幸災樂禍。

  早上8:00

  人聲鼎沸。

  以國教教宗圣吉列斯為首,帝國攝政王基利曼于右位,帝國統帥安格隆于左位,三位于帝國水深火熱間撐起大梁的原體出現在人們視線間。

  朦朧的金暈是神明賜予他半遮面龐的輕紗,以祝福他的完美不必刺傷世人,恒日在他面前不得不羞赧地移開光芒,因為他自身遠比這一輪金圓更加熾熱溫暖。

  金飾與紅鉆在蓬松的雙翅間時隱時現,此刻卻是反襯羽翼的綠葉,最奪目最璀璨的血鉆都在那一根根單純的白羽下黯然失色。

  無暇,單是這樣一位神明站在你面前,你便知他即是神明,神之子。

  他即是眾人矚目處。

  他即是……太陽。

  歡呼!一輪又一輪狂喜的歡呼!人們的喝彩幾乎沖破云霄,甚至有人在看見圣吉列斯的第一眼便激動地昏厥過去,又或是認為自己渾濁的雙目玷污了天使,尖叫著扣下眼珠。

  這讓圣吉列斯身后的兩位原體幾乎是相形見絀了,在真正的大天使面前,兩位原體與他之間的差距遠比原體與凡人間更加巨大。

  但基利曼與安格隆亦無暇顧及此。

  基利曼維持著得體的微笑,朝著民眾報以微笑,接下來的演講與流程也在他的心中過了一遍又一遍,同時,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安格隆則眉頭皺起,他噴出響鼻,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些什么,他的左手一直徘徊在腰間的戰斧前,仿佛下一刻就會抽出。

  早上8:30

  沿著喜馬拉雅山陡峭的山脊一路蜿蜒,在一處高臺之上,棕褐的禿鷲徘徊在那密密麻麻擁擠在一起的眾人頭頂。

  血紅、蔚藍、耀白、耀金的四大支隊伍整齊地排列于山坡上,貴族重臣與虔誠的信徒一同翹首,被裝飾為小天使的浮空攝像頭與擴音器正于天臺前飛舞。

  基利曼的演講終于告以段落,在不知第幾次歡呼后,人們再度歡呼起來。

  遠方,就在那諸人抬眼便可看見的純白山巔上,耀金的皇宮此刻仿佛攏上一層浮金,模糊龐大的金色輪廓出現在天邊。

  “還沒到時間嗎?”

  諸人腳底之下,嘩嘩水聲之中,拘謹的聲音響起。

  莫塔里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現在距離機械教修建的排水口只有七十七米遠,他看見朦朧的光在涌入的水流上揮舞。

  這并不容易,需要我們耐心。

  原體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卡在地下河道內,莫塔里安實在是太高了,以至于他現在不得不用一種骨折般的姿勢固定自己。

  他聽見人們的歡呼,歡呼圣吉列斯,歡呼基利曼,歡呼安格隆,歡呼……神皇。

  帝皇不是神,卻無人承認,真相早已泯滅于昏暗不見光的角落,為現實服務——但為了彌補謊言,莫塔里安不得不同他們一樣犯錯。

  人們依舊在歡呼。

  歌頌他們的美德與功績,歌頌他們莊嚴英俊的外貌,歌頌他們粉飾過的現實,怎么除了死亡守衛外,從未有人對莫塔里安表達過如此感謝?

  莫塔里安對此感到困惑。

  這股龐大而癲狂的信仰之力擠壓著泰拉上的一切,幾乎讓莫塔里安喘不過氣,他感到些許的壓抑與焦躁。

  蒼白之主的力量并不來自帝皇,不與其同源,他僅是他自己。

  他將再一次更改歷史。

  這次他為人類而戰。

  蒼白之主垂眸,聽見陽光照射處號角陣陣,天使登上高臺,迎接諸人歡呼。

  細碎的咔咔聲響起,他再一次生長,徹底釋放本質,機會只有一次——否則人間將化作地上神國。

  這一次的救贖依舊來自黑暗。

  早上8:59

  萬眾敬仰,諸人踮腳仰頭之焦點,自凡人間選出的圣徒端起冠冕,朝天使緩緩步去。

  與此同時,白骨化作的蛾群自無人在意的腳下飛起。

  帶上冠冕,那巨人高高躍起,高空的寒風呼嘯而過,天使似乎垂手星辰。

  圣吉列斯的目光內,彼時泰拉之上的天空瑰麗而璀璨,太陽好似永不落下,他的金瞳中晃過巴爾的天穹,如此美好,如此單純,過去總是值得回念。

  恍惚間,圣吉列斯認為自己依舊站在巴爾之上,只身一人欣賞著巴爾的夕陽,任由狂風撫亂他的雙翅。

  他沒有意識到一滴鮮紅至黑的血淚自眼角溢出,他沒有意識到嘴中長起的獠牙,他只是恍惚了片刻。

  在帝國被撕裂開后,大天使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一抹微笑。

  他想念巴爾了,

  那時很開心啊。

  隨后,幾近充斥整個天空的太陽朝他轉身,露出了漆黑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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