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去。
“這已經是你第1066次說這句話了,康拉——”
呃——啊!
康拉德一個大叫,打斷了哈迪斯稱呼他的行為,夜之主不情不愿地被液體金屬凝成的腳銬綁在疑似液體金屬鑄成的沙發上,撇著嘴正在幫哈迪斯文件分類。
他不愿這么做,但若不這么做,哈迪斯只會微笑著用黑域包裹他。
這一切也都是夜之主咎由自取,莫塔里安原本打算放任這位夜之主去開拓邊疆,但隨后他們收到了來自基利曼的警告信,信上寫的很清楚,康拉德在用異族的尸體試著聯絡基利曼。
好吧,莫塔里安表示這就是他為什么放任康拉德出去。
基利曼給了莫塔里安兩個選擇,一是放任康拉德繼續下去,隨后基利曼將給莫塔里安安排雙倍政務——既然他如此愿意管理暴風星域,那么就順便也把暴風星域與極限星域接壤的部分星域也一同管理了。
那片區域原先是劃給安格隆的,安格隆雖然不甚理政,但紅砂之主所營造出的寬松環境反而讓那里欣欣向榮,只不過最近安格隆去發瘋了,因此這片星域的諸多事務重新壓給了基利曼。
二則是讓康拉德·科茲安靜下來——隨便他們怎么關押康拉德都行,但只要不讓基利曼在每天三小時的睡眠夢境里看見康拉德堆的那堆異族尸首,基利曼就允許莫塔里安回來多三天假期。
平心而論,三天假期多么?
并不多,這甚至有辱蒼白之主的尊嚴,但在他與康拉德寥寥無幾的同胞愛間,莫塔里安果斷用康拉德爆了三天假期。
一點猶豫都沒有的那種。
猶豫一刻,就是對莫塔里安的人格侮辱。
眼看著沉迷批文件無法自拔的哈迪斯又要低下頭審批機油佬的創新申請,科茲連忙再度開口。
我想見科拉克斯……
夜之主的聲音軟化下來,
我很久未同他交談了,我很擔心渡鴉的精神狀態,我想他可能尚未走出來——畢竟這次戰役的主力不是他的子嗣們。
這番話倒是令哈迪斯重新停下筆了,哈迪斯抬頭,若有所思地盯著康拉德。
他能說不愧是黃皮子的子嗣嗎?這話術都一套一套的。
康拉德真是想見科拉克斯嗎?怕不是借著科拉克斯的名義出去玩堆鈦鈦樂。
哈迪斯盯著康拉德,那毫無感情的黑瞳看得康拉德心里直嘀咕,他不知道莫塔里安究竟是為何對這家伙這么大包庇的——在沉默下來的時候,冥王的表情往往非人地可怕。
但還好這家伙很講邏輯與常理,是少見在康拉德這里性格評估在“正常”這一檔位的人。
“四天六小時十七分,這是科拉克斯拜訪你的時間。”
哈迪斯平靜地說,
“而且我想科拉克斯并不需要你,他正在跟莫塔里安收拾戰場——如果你擔心科拉克斯,那么我可以囑托莫塔里安轉告他。”
哈迪斯沉默地看著康拉德做了個作嘔的表情,隨后原體無可奈何地再度保持了不愉快的沉默,康拉德的坐姿很優雅,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糟糕。
見康拉德不再打擾他了,哈迪斯繼續低下頭看圖紙,有鈦族科技助力,機械教們提出了不少很有新意的設計,即便是哈迪斯看了也眼前一亮。
你永遠可以期待一幫改造自身,注射藥物的學術瘋子們,他們總不缺狠活。
還好現在可以自主研發創新了。
一切都重新安靜下去了,只有紙張沙沙的聲音,但突然,哈迪斯仿佛聽見一聲極其小聲的抱怨。
工作瘋子……
敵軍在彌漫的毒氣間猙獰著尖叫倒下,隨后再度被后方的遠程火力湮滅為虛無,死神心情頗好地噴出了一口毒氣,他身旁的科拉克斯則沉默地稍稍往邊上挪了挪。
莫塔里安沉默片刻,偏了偏頭,科拉克斯聽見死神通訊頻道里傳出的嘶啦。
電流聲結束,莫塔里安開口,
近來可好,科拉克斯?
一個問號緩慢而詭異地在科拉克斯心中升起,渡鴉之主不明白為何莫塔里安會問他這件事,也不明白為何他會挑這個時間節點問候。
遠方,空中的鰩魚列群被無人機連鎖爆擊中,搖晃著跌下天空,劃出道道濃煙。
科拉克斯偏過頭,他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康拉德——只有康拉德會主動提起他,在他的兄弟們之間,存在感并不高的科拉克斯只會被基利曼或者康拉德提起,但基利曼最近太忙了,忙到沒空理任何人。
還好,有什么事嗎?
科拉克斯問道,他在心中過了一遍自己的軍隊,以及近來的戰況——他的確沒有發現不尋常之處。
莫塔里安并不看他,只是繼續欣賞遠處敵軍的慘狀,仿佛某個對死亡極其感興趣的變態,死神對科拉克斯也一直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們之間的交集并不深。
康拉德……比較擔心你。
莫塔里安啞聲說道,莫塔里安的聲音一直都很怪,科拉克斯能夠想象到死神的聲音在他那擠滿了毒氣的面罩間震動,隨后被污染成陌生的模樣。
這樣一來一切都清晰了,科拉克斯舒了口氣,康拉德一定是又要他去解救自己——
在回歸的諸位原體間,也的確只有康拉德的位置比較尷尬,不過原體們也都默許了康拉德一心想要當個擺王的事實。
科拉克斯不認同康拉德的做法,但在情感上,原體卻輕松下來。
我會去看望他的。
科拉克斯實話實說,
在結束這場戰爭之后。
這下莫塔里安回頭了,死神的眼中別有深意,事情似乎又變得麻煩了起來,正如莫塔里安敬而遠之他一樣,科拉克斯也不怎么喜歡跟這類兄弟們打交道——
他們的思維太敏感,思路又太扭曲。
不論他們怎么待人接物,他們的本質都極其敏感,這會讓渡鴉不得不小心翼翼。
其中的典型或許就是荷魯斯、莫塔里安,哦,還有圣吉列斯。
跟他們待在一起并不怎么舒服,科拉克斯更喜歡跟正常人待在一起,哦,康拉德是個例外。
你的軍團長賽維克斯怎么樣了?
莫塔里安突然問道,科拉克斯有點驚詫,他以為莫塔里安不會在意這些來著。
傷勢已經好了,
他實話實說,
但我并不打算讓他繼續當軍團長——賽維克斯是個很好的戰士,但他有些暴躁,并不適合領導軍團,渡鴉群需要經驗老道的智者來管理。
你打算自己上?
莫塔里安慢吞吞地說道,科拉克斯倒是一笑,
不,我沒想做特例——我正在尋覓我子嗣中的佼佼者。
實際上,由于該死的基利曼所制定的《圣典(修正版)》,莫塔里安現在并不是死亡守衛的軍團長,死亡守衛的軍團長另有他人——
猜對了,就是現在正在泰拉跟賽維塔互毆發泄的卡拉斯。
而其余原體回歸后也沒有急著走軍團職務調度流程,所以理論上,各軍團還是二把手是名義上的軍團長。
這樣。
莫塔里安說,把目光瞥到一旁,似乎又對鈦族那些被炸毀的蜂巢建筑感興趣了。
如果你想要找你在萬年前的子嗣們……你可以去找帝皇一趟,我想他知道不少老兵們的下落。
這令科拉克斯感到驚訝,他的確懷念他曾經的子嗣們……沙羅金……科拉克斯睜大眼。
……或許我該說謝謝?
莫塔里安搖搖頭,
這是我們應得的——那個老東西藏了不少老兵在他那里服役。
尤其是伽羅。
尤其是伽羅!
該死的人類之主!!!
還有……
莫塔里安沉默良久,再度開口,
哈迪斯準備在這里就地利用鈦族的工廠流水線生產新式裝備與載具——但我并不想讓死亡守衛裝備這批裝備,結合鈦族的設計偏向空中與機動類,跟我軍團的定位偏差太大。
死神并沒有說完后面的話,科拉克斯眨眨眼,他想起曾經康拉德的那番話,是康拉德告訴哈迪斯與莫塔里安了,還是他們自己發現的,亦或只是一個巧合?
不過不論如何,
那么便讓渡鴉們試試吧,
科拉克斯笑起來,
我想我的子嗣們很愿意飛起來。
莫塔里安應了一聲——隨后他們再度開始欣賞遠方的毒霧了。
另一條分支 你看起來經歷了不錯的一場戰斗,伯勞鳥。
平淡的聲音自蒼白瘦削的莫塔里安口中吐出,科拉克斯瞥了眼莫塔里安,這個瘦削中帶著些許憂郁的家伙正望向他。
承您吉言。
科拉克斯說,他笑起來,盔甲上淋漓的鮮血尚未干涸,又再度被濺上敵人的汁液,其間不乏細碎的肉塊與臟器碎片,粗大的脊柱骨裝飾自他盔甲后的雙翼間蜿蜒而下,科拉克斯鮮少清理自己的盔甲。
莫塔里安依舊平靜地看向科拉克斯,科拉克斯感到有些無趣,這個家伙總是一副平淡的表情,仿佛將他的脊梁扯出來,他都不會有什么反應。
聽說這個家伙私下卻玩的很大,聽狂欲者安格隆所講,在眾人所窺視不見的陰暗角落,莫塔里安會在私下自己一個人戴著毒氣面具呼吸致死量的毒氣。
饒是色孽的寵兒安格隆,在通感了此時的莫塔里安后也會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地倒下去。
莫塔里安嘆了口氣,他相當真摯地問道,
我想我并沒有讓你不快?
科拉克斯搖頭,巨大的惡魔王子后退幾步,看向莫塔里安。
他認真地說道,
我只是看一切你們這種平淡的人不爽——但不是針對你,莫塔里安。
這倒是真,血主的賜福讓科拉克斯對任何表現平平淡淡的家伙都感到不爽。
那么我待會兒匯報完跟你去血斗場打一會兒?
莫塔里安說,這個脫了甲寬度還沒有科拉克斯三分之一的瘦家伙。
科拉克斯笑著搖搖頭,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莫塔里安脖頸上的形似鎖鏈的紋路,金色的紋路散發著暗淡的光芒,看起來像是皇冠被拆了一半,隨后倒置著鎖了上去。
基利曼會生氣的。
崇尚戰役與鮮血的惡魔難得讓步了,
我還好說,你會被針對,莫塔里安。
那個加班狂魔還沒有小氣到這種地步,連一天都不愿施舍給他手下兢兢戰戰的奴隸。
莫塔里安隨口說道,他再度抬眼看向皇宮深處,在那里,金與藍交織的光芒永不褪去——弒君者、帝國之主羅伯特·基利曼正在等他。
與渾身重甲的科拉克斯不同,因為基利曼的惡趣味,莫塔里安不被允許穿甲攜帶武器進入皇宮,但這個做什么都淡淡的家伙似乎對這點并不氣惱。
莫塔里安只是穿著他在巴巴魯斯上的便服,因為禮節問題,原本是半兜帽半斗篷的服飾,莫塔里安并沒有戴著衣服的帽子,反而是露出白發與面龐。
科拉克斯再度后退了一步,似乎對皇宮深處的存在很是忌憚,
他在呼喚你。
科拉克斯謹慎地說道,隨后自知基利曼已然察覺到了他們,鮮血伯勞鳥不得不先一步離開,在走之前,科拉克斯給了莫塔里安一個略帶同情的眼光。
莫塔里安卻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在目送科拉克斯離去后,他只是沿著皇宮的長廊所行走,墻壁上盛大的燈火映照著他,也映照著墻壁上金碧輝煌的浮雕,那些輝煌而宏大的帝國歷史與帝國現在。
基利曼就愛這么干,這些東西是他為數不多稱得上沒有任何用處的愛好了。
莫塔里安平靜地想到,一堆丑東西,難看。
隨后他來到那兩扇緊閉的門扉面前,耀金的大門正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那上面用咒言、巫咒、星神的密語雕刻出復雜而令人眼花繚亂的畫面。
莫塔里安面無表情,他剛打算伸手去推門——沒有任何驚訝的,門在他的手觸上前一刻便自動打開,向他展示了那之后的存在。
在那里,帝國之主羅伯特·基利曼正坐在他的王位上,無數傳輸絲線自虛空垂下,連接在他金發上那頂閃耀的皇冠中。
你終于來了,我的朋友。
羅伯特·基利曼朝著莫塔里安露出了一個熱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