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真的能聽見我跟她說的話？”
回去的路上，暖暖依舊問個不停，擔心爸爸又在騙她。
“當然是真的，你沒看見剛才那燃燒的紙燼被風卷向了天空嗎？那就是把你的對她的思念，你的聲音，傳遞到天上。”宋詞低著頭耐心解釋道。
“跟打電話一樣？”暖暖天真地問道。
“對，跟打電話一樣。”
“那我為什么聽不見她的聲音？”暖暖又問道。
“呃……”宋詞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
“是因為電話壞了嗎？”暖暖再次天真地問道。
這一次，宋詞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彎腰想要把她給抱起，但是卻被暖暖小手給推開。
“我自己走，我都已經是大孩子了。”她說。
然后他松開宋詞的手，獨自一個人向前走去。
“一定是電話壞了，才聽不見。”
她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暖暖”宋詞叫了一聲。
“怎么了？”暖暖回過身來，有些不解地問道。
宋詞這才注意到，她正在揪路邊的一根狗尾巴草。
“沒什么，我就想說，要我幫伱揪下來嗎？”
“好呀。”正感到吃力的暖暖一臉欣喜。
宋詞走上前，很輕易地就把這根狗尾巴草連根扯起。
因為快要進入冬季，狗尾草已經滿是枯黃，但是暖暖把其捉在手里，依舊滿臉開心，并且在宋詞腿上不停掃來掃去，說是要撓他癢癢。
看她如此開心的模樣，宋詞也不由舒了口氣。
宋詞剛從茅草山上下來，迎面就遇見了上山而來的宋海濤，他嘴里還叼著一根煙，一路上吞云吐霧。
“海濤……”
宋詞趕忙招呼一聲，有些欣喜，又有些生疏。
“小詞？”看到宋詞，宋海濤也有些意外。
宋詞看向他手上拎著的紙錢，有些疑惑地道：“你這是？”
“我明天就出去打工了，我上山給我奶燒點紙。”宋海濤不以為意地道。
“你奶？”宋詞聞言有些驚訝。
“嗯，半個月前摔了一跤，人沒扛過來。”宋海濤深吸了一口煙，在空中吐了一個圈。
“抱……抱歉……”
宋詞聲音有些生硬，他完全不知道這事，也根本沒人告訴過他這事。
宋海濤和宋詞一樣，都是留守兒童，從小是爺爺奶奶帶大，不過他的爺爺很多年前就已經去世，可以說，宋海濤是她奶奶一手帶大的，所以兩人的感情自然很不一般。
宋海濤搖搖頭沒說話，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香煙道：“要來一根嗎？”
宋詞搖了搖頭，低頭看向正仰著脖子，好奇地看著他們的暖暖道：“我已經戒了。”
宋海濤看向暖暖，有些感慨道：“都長這么大了，真是可愛。”
宋詞這才想起，趕忙讓暖暖叫人。
“叔叔好。”
“你也好。”
宋海濤在口袋里掏了掏，有些尷尬地道：“我身上什么都沒有。”
“你跟我還搞這些？”宋詞下意識地道。
宋海濤聞言愣了一下，然后展顏笑道：“對，跟你有什么好客氣的。”
他說著，把煙頭丟到地下，然后用腳使勁碾滅。
“我跟你一起去祭拜一下奶奶吧。”宋詞抱起暖暖就往回走。
“不……不用。”宋海濤趕忙道。
“你不用攔我，你也知道我爸媽都去了我那里，所以沒人告訴我這事，要不然我怎么也要回來一趟。”宋詞有些難過地道。
宋詞和宋海濤是發小，自然和宋海濤的奶奶也很是熟悉，記得小時候，還經常在他家，吃他奶奶做的飯。
“可惜，我兩手空空，什么也沒買。”
“你能來，我奶奶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高興了。”宋海濤笑著說道。
“不說這個，你現在怎么樣，做什么工作？”宋詞轉移話題問道。
“做地板生意，跟一個老板身后跑業務，你呢，你現在在做什么？”宋海濤反問道。
“我，我開網約車，有的時候也會去送送外賣。”宋詞道。
宋海濤聞言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這是什么表情？”
“哈哈，你說你，好不容易考上個大學，現在卻跑去開出租車，送外賣，你想要把你爸媽給氣死嗎？”宋海濤大樂。
看他開懷大樂的模樣，宋詞卻并未生氣，一般人在聽聞宋詞近況之后，都會出言安慰。
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嘲笑。
兩人一路說著話，繼續往前。
暖暖很乖，一直玩著手里的狗尾巴草。
“現在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你怎么可能有個這么漂亮，這么可愛的女兒？”
“滾。”宋詞沒好氣地道。
“你呢，你準備什么時候談對象。”宋詞反問道。
“對象？沒房沒車，誰愿意跟你啊？還談對象，對象還差不多。”
宋詞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稍微愣了一下神，才明白過來，目光不由得落向他的下半身，人悄悄往旁邊移了移。
“靠，我只是隨口這樣一說，你什么意思？”
“哈哈”
隨著兩人的互相調侃，那種生疏似乎在漸漸淡去。
宋海濤奶奶的墳塋與云楚遙的墳塋正好在相反的方向，難怪宋詞之前過來沒有看到。
要不然出現一座新墳，肯定會引起他的注意，畢竟這里的墳地，埋的都是宋家莊的人，都是他認識的人。
“奶奶，我來看你了”
宋海濤大大咧咧走到墳前，點燃手上的紙錢。
“唉”
看著墓碑上老人熟悉的面容，宋詞忍不住暗嘆一聲。
宋詞并未看到她的靈魂，想來她應該是回歸了靈魂之海。
燒完紙，祭拜過老人，兩人這才再次回轉下山，不過這一次兩人心情都沉重了許多，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快到山下路口的時候，宋海濤忽然開口道：“你還記得我小時候，我經常偷我奶奶的錢嗎？”
宋詞點了點頭，這事他當然知道，當時還跟在后面沾了不少光。
“后來我問過我奶，知不知道我偷她的錢。”
“你知道我奶怎么說？”宋海濤看向宋詞。
宋詞搖了搖頭。
“我奶說她知道。”
“我說，你知道我偷你的錢，你為什么不換個地方藏。”
“她說她換個地方藏，怕我找不到了。”
宋詞聞言，心中很不是滋味，宋海濤眼眶也泛紅。
“可現在，我找不到我奶了。”
宋海濤揉了揉眼睛，轉過身。
“走了。”他很是痛快地道。
但是宋詞還是聽出他聲音里的哽咽。
“再見。”宋詞沖著他的背影大聲道。
宋海濤頭也不回地招了招手。
他雙肩聳動，宋詞知道他在哭，只不過不想給他看見。
“我們也走吧。”宋詞把暖暖給抱起。
“叔叔好像很傷心呢。”暖暖忽然說道。
宋詞愣了一下，然后笑著道：“嗯，他想她奶奶了。”
宋詞帶著暖暖，在老家待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在幾位老人的依依不舍中，帶著小家伙回了江州市。
隨著車輛漸漸遠去，見爺爺奶奶都沒上車，暖暖開始追問起來。
“爺爺奶奶呢？他們怎么沒上車……”
“你不要再開啦，爺爺奶奶還沒上車……”
“快點把車子開回去，讓爺爺奶奶上車……”
宋詞從后視鏡看了一眼，見坐在兒童座椅上的暖暖一臉焦急，努力掙扎著身體，無奈地道：“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爺爺奶奶要留在鄉下照顧太爺爺太奶奶。”
小家伙聞言愣住了，她之前雖然聽宋詞跟她說過，但是根本就沒在意，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么事。
可此時和爺爺奶奶分別，她卻切身感受到了。
她小嘴巴開始抖成波浪，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見宋詞車子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然后瘋狂地在兒童椅上扭動著身子。
“我要爺爺奶奶……我要爺爺奶奶……哇……”
宋詞只能無奈地把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
“那就這樣說好了，不哭了哦。”
“嗯。”
暖暖應了一聲，但是心情看起來，依舊不是很好。
宋詞哄了半天，許諾明天下午帶她去游樂園，平日里還有外公外婆，她這才慢慢止住了哭聲。
大概是哭累了，宋詞的車子還沒過花橋鎮，小家伙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白皙的小臉頰上還掛著淚珠。
宋詞把車載音樂關掉，車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等到江州市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太陽快要下山。
橘色的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帶來一股暖意，讓一直開車的宋詞微微有些犯困，不過他還是強打著精神。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車后傳來暖暖小聲的嗚咽，讓他精神一振，徹底清醒過來，趕忙從后視鏡望去。
暖暖并沒有醒，想來是做噩夢了，以至于下意識地發出嗚咽聲。
宋詞想了想，還是決定出聲叫醒她。
“暖暖，起床了，我們就快要到外婆家了哦。”
宋詞一連叫了幾聲，她這才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爸爸，我要尿尿……”
宋詞：……
宋詞麻爪了，早知道不叫她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哪里有廁所給她尿尿。
所以等車子到了外婆家門口，剛一停穩，宋詞就沖下了車，把暖暖抱下來，急匆匆沖進屋內。
留下在門口準備迎接他們的云時起和孔玉梅在風中凌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