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太霄眼前的女子,正是曾經被認為是四御之中最為弱小,也是三清四御尊神之中最弱的一尊,是代表著千山萬水之祖脈的執掌者,也是而今已叛出天庭的后土皇地祇,太霄一瞬間感覺到了心底的寒意。
自己和勾陳聯手,對地祇和后土出手。
這是死仇!
絕對沒有絲毫轉圜余地的死仇!
后土皇地祇淡淡道:“太霄?”
“勾陳的盟友,對我地祇宣戰的妖族之首?”
語氣平靜,卻令太霄心底的那一股寒意更甚。
但是瞬間,太霄就已經切斷了這寒意,瞬間用出了匹敵道門咫尺天涯的手段,拉開距離,掌中一口神兵戰刀似因為戰意而劇烈鳴嘯著,他沒有離開,因為面對著御的時候,逃跑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而太霄的心中,雖有一絲絲震動,卻也有著更為濃郁的戰意升騰而起。
是啊,是死仇……
可是,那又如何?!
一尊最弱的御!
最弱的尊神!
亦或者說,至少是最不擅長殺伐征戰的御!
而且還是剛剛完成了和勾陳的爭斗,太霄可以看到,后土籠罩在袖袍之下的左手不斷流淌下金色的神血,似乎受到了相當棘手的傷勢,縱然是以后土皇地祇之手段,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痊愈。
后土是久戰之軀,身軀負傷。
而自己已休養了許久,更兼是蓄勢數日。
乃可稱之為以逸待勞!
若是先要逆斬伐御的話,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也再沒有比現在更好的對手!
太霄感覺到了危機,感覺到了那種面對更強境界者的壓迫,但是素來惜命的他此刻卻是選擇了直面眼前的強敵,將諸多雜念,疑惑,擔憂,謹慎全部壓下,于是此心便只剩下了最為澄澈的戰意和道心。
謹小慎微了足足萬年之久!
取命寶,奪先天,破四正,參三元,聚五氣,踏八難。
終至于大品之境界。
卻又蟄伏此心,愿為龍皇佐使,而后斬龍皇,裂萬靈,以合縱人間,對酒勾陳,愿以蒼生之命而謀大局,也確確實實幾要成就大局,出身不凡,道心穩固,步步破局,歷經萬年之久,無數磨礪,無數的險死還生,終究有所成——
一步一步修持到了大品的極限。
而今自始至終渴求之物,就在眼前。
或許有危險,或許有危機。
但是這天下萬物,大爭之事,什么事情不需要爭!?
又有什么事情沒有危險?!
還要退嗎?
不退了。
太霄決意,放下了背后那和自己有大恨,有大仇的齊無惑,直面眼前的后土,坦然笑道:
“萬萬沒有想到啊,那個區區的齊無惑,只一介真人,竟然打亂了勾陳大帝的儀軌,讓祂遭遇到反噬,竟然讓后土你成為了勝者,更不曾想到,本座為了斬殺那齊無惑而做的準備和蓄勢,竟然會應在你的身上。”
“原本以為此番行事,可謂是損失巨大。”
“卻不曾想到,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卻有機會,領教一番四御的手段!”
“說起來,倒還應該要感謝一番那齊無惑,若非是他,本座怎么可能遇到此刻重傷時的后土皇地祇?如此,幾可以說是大恩一件了……”
太霄握住了掌中神兵,刀鋒鳴嘯不已,乃是太一神鑄造其法寶神鐘之時剩余的材料所化,其殺氣縱橫,在鑄造完太一法寶之后,竟然化作飛鳥盤旋于長空之中,為太一神所擒拿,化作一刀,極富傳奇特色,又因為和太一鐘為一體鑄造,材質之上已臻至極致。
不遜于尊神道兵!
此刻似乎是意識到,前面的對手乃是曾經導致太一隕落的尊神級強者。
這一柄神兵竟然爆發出了超過往日極限的神韻!
刀的嘶鳴聲爆發,撕裂蒼穹,整個天穹都仿佛化作了赤色的云霄,那刀光映照大千世界,仿佛可以自其中一窺當年盛世的太一古天庭之景,群仙畢至,氣勢恢宏,而其一切都化作了刀芒,更為浩瀚霸道。
太霄吐息。
現在這一戰和之前與北帝的交鋒不同。
他不用再顧及自己的容貌和形象。
不必如之前那樣,必須在臣屬的面前維系住那種雍容華美的姿態,于是身軀膨脹,身上浮現出了猙獰的鱗甲,就連原本俊美華麗的臉龐之上也有鱗甲刺破皮膚,雙目是血色豎瞳,一頭墨綠色的長發狂舞如同蛇一般,氣勢暴漲,冰冷注視著后土皇地祇。
“等我敗你而成御。”
“彼時我對那齊無惑下手的時候,會給他一個痛快。”
“用伱的力量,殺死齊無惑,也算得上是一句,有始有終!卻也不知,當他發現殺死自己的,正是自己保全的后土之力,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欲要以言語震動后土的心神。
只是他在那柔美女子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而下一刻,太霄已竭盡全力地出手了,天地被凝固,在這一方世界內的規則似乎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大地開始朝著天空浮空,天空則是朝著下面,水可以燃燒,火變得溫柔,萬物萬類失去其原本概念。
道之混亂。
于此混亂的世界之中,太霄以四御之下,大品之境的極限爆發。
他的一切,他的萬年歲月,他的無數苦心積慮的力量,全部都在這里了。
萬物寂然。
在這一刀斬過的時候,似乎直接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線。
那線如此的幽深森然,似乎可以吸收一切的光,而萬物在接觸到這一條黑線的時候,竟然像是毫無分量一般的粉碎,被吸收,化作了煙塵,太霄放聲長嘯,將一切都熔鑄入一招之中——
法天象地!!!
于是大日為陽,太陰為月,為精氣神虛空中流動的炁化作身軀。
轟!!!
仿佛天地都被震動。
最頂尖的法天象地出現。
頭頂三十三重天,腳踏十重幽冥!
高數萬丈,頭如東岳,腰如峻嶺,眼如閃電,口似血盆,牙如劍戟。
仙神見那太霄赤發如火,雙目就如日月,只驚得朝后跌坐,千里眼雙目流出血淚,順風耳直接昏厥,就只聽了一下,元神幾乎被震碎了,漫天仙神的坐騎齊齊癱軟在地,哪怕是九靈元圣也同樣身軀酸麻,動彈不得,心中升騰無限恐懼。
陰司幽冥之中,酆都城晃動,黃泉水都要掀翻。
這等層次的法天象地,比起尋常的真身千丈,強大何至于十倍之上?
九天云海盡蕩平,十方佛國斷經聲。
太霄只是震怒之咆哮就引動了千里風雷之氣,邁步,便是萬里的地動山搖,一剎那之間,就已經是一念超過十萬里急速,只身軀帶著的狂風就直接撕裂蒼穹云海,而后那一柄刀光,倒影三千世界,過去未來的神兵朝著后土劈斬而下!
這一招,幾乎抵達了大品的極限!
打敗她,不要退了,不要退,所有的忍讓萬年的積累,全都是為了此刻!
太霄咬碎了嘴巴里面的上古丹藥,是最初的時代里面,在那血腥殺戮的第二劫紀之前,萬物祥和的時代,太一邀請太上親自煉的那一爐丹里面最后的一枚,實力再度暴漲,雙目猩紅,燃燒精血,自這樣的層次下,已經確切超過了三清首徒的全力。
萬年積累。
只求一招!
斬!!!!
神兵長鳴,朝著前面那到現在都平和的女子劈斬下去,這神兵都在歡呼著,但是卻沒能斬下——
亦或者說,已經斬下了。
但是那刀,那和太一神的兵器材質一樣的刀,卻斷了。
自三分之一處被砸斷,有著森然鋒芒和銳利弧度的刀鋒在虛空中轉了個圈,也在太霄的眼底劃過最后的弧度,而后,虛空中一道錚然聲音。
太霄本體微微一頓。
就像是急速的前行時候,被某種細而鋒利的東西掠過了,他的身軀一頓。
那張狂霸道,為求最后一戰爆發出全力的法天象地緩緩散開了。
太霄忽而明白了。
皆說,三清首徒聯手可以制衡一位御一段時間。
原來如此……
能制衡御的,不是他們三個啊……
而是,
他們三個背后的那三位。
御,真的是不同啊。
太霄最后想到了八千年前,那位也已經大品境界,不求長生,戰力舉世無比的太上玄真,就是這樣,在斗敗了諸多的強敵之后,戰意強橫,選擇了正面應劫,也死于勾陳的兵戈之下。
只是,一招。
這就是御。
就是尊神。
無論是我,還是其余人,亦或者齊無惑,都只是在輔助御的發揮而已……
轟!!!
四御之下最強者,需要六名大圣借勢才可以逼退的妖皇太霄緩緩倒下。
失去了意識的身軀無法控制,雙膝重重跪地。
頭顱已經消失不見。
沉渾的破空聲之下沉重霸道的轟天锏猛地一震,暗金色兵器之上沾染的鮮血振飛出去,在地上留下了刺目猙獰的弧度,這兵器被一只白皙柔軟的手掌握住,袖袍翻卷落下,眉宇平和。
妖皇,太霄。
神魂俱滅。
死因——正面強攻后土。
為轟天锏擊碎泥丸宮。
一招隕滅。
方才一招直接震斷了太一鑄造的兵器,而后去勢不停,以千山萬水一切大地山川的力量,揮舞不周山所化的兵器,將一切力量匯聚于一點,而后——
輕輕點在了太霄的額頭。
萬物寂寥,仙神面色蒼白,卻又想起來那位大品的瘟部之主,其對戰北帝,三招之內,北帝讓了兩招,而后出手,只是一招就將瘟部之主斬殺,在勾陳落敗之后,后土皇地祇以最為直接的方式,重新證明了御的恐怖壓迫力。
第二劫紀時代的巨大陰影重新覆蓋在天地萬物之上。
唯獨尊神,可以制衡尊神。
而現在,
后土,已經不再是御了。
不必再遵循和昊天的諸多約定和限制!
“和勾陳聯手,已是道敵。”
“對地祇出手。”
“以及……”
“你不該對那個孩子動殺機的。”
后土皇地祇五指松開,不周山所化的轟天锏消散無形:
“與我為敵我未必要殺你,但是另外兩個理由,我須得要討回一個公道。”
“妖族萬靈而爭斗,第二個理由,我會將你鎮壓于山岳之下五萬年。”
“另一個理由,卻是私人些。”
“我不能讓那孩子為我而動,卻因我的原因,惹來如此多的殺機。”
后土皇地祇緩緩踱步而行,袖袍微微翻卷,黑發如墨,神色溫和悲憫,太霄的身軀緩緩散開,沒入了大地之中,最終連帶著這萬年的野心,萬年的殺戮,萬年的決絕和謹慎,齊齊消失不見,唯獨女子平和聲音回蕩落下。
“愿你于大地之下。”
“終得安眠。”
“怎么回事?方才那一股殺機,不像是假的,怎么忽而消失了?”
龍圣心悸不已,先前的殺機森然,他和齊無惑都能感覺到,而后更是見到了法天象地,齊無惑,龍圣,乃至于是諦聽和器靈都齊齊動容,器靈直接扛起自己的本體就要跳云逃命去了。
他本體再堅硬。
被當世絕頂開了法天象地揮舞太一鑄造的兵器劈斬下來。
也得當場碎成八瓣兒。
諦聽更是倒抽一口地域,大品極限的強者開法天象地全力出手,這事情放在第二劫紀都是極難得一見的恐怖事件,更不必說這樣,但是不知為何,那招式竟然沒有奔著龍圣和齊無惑來,少年道人似乎意識到什么,但是龍圣卻是瞬間抓住機會。
直接化作真龍,抓住齊無惑的肩膀。
剎那之間化作遁光,只瞬間就掠過了極漫長的距離,眼前所見的風景,方才還只是山岳峻嶺,可再一轉眼就已經化作了蒼茫渾厚的東海波濤,龍圣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沖入東海之中,如是方才松了口氣。
瘋狂跳動的心臟這才穩定下來。
心中甚至于驚懼不已,未曾想到,妖皇太霄竟然還有這樣的手段,但是,這等手段之前從未用出來過,莫不是搏命的時候才用的招式?
他在面對誰?
入東海之后,夜叉等諸水官見到一條大圣級別真龍,又有齊無惑在,自不會阻攔,一路順順利利地下去了,卻見了那蒼龍大圣都在外面等待,神色凝重模樣,齊無惑心中松了口氣,引見了龍圣見面,蒼龍眸子掃了龍圣一眼,言簡意賅道:
“……修為還行,根基差了點。”
那一眼讓龍圣身軀僵了下。
心中隱隱有一絲絲驚懼之意,終是知道了能在上古年代闖下赫赫兇名,得要三清插手才鎮壓得住的兇悍先祖之可怖,此刻倒是有些慶幸自己選擇了同意齊無惑的要求,否則的話,此龍之兇悍,鎮殺自己只是簡單之事。
之后便只剩下后土皇地祇娘娘那邊的糾葛了。
蒼龍道:“你們身上這氣息……是逃來了?”
“在躲誰?”
齊無惑將方才事情,盡數說出,蒼龍微微皺眉,道:“妖皇?”
“吾曾見過他,以他實力的話,吾可以護得住你們,他絕對殺不得你。”
“不過現在怕是不必了。”
“不必?”
“是……”
蒼龍看了一眼齊無惑,道:“先前后土皇地祇娘娘已自三十三天外歸來。”
“持轟天锏,一擊轟殺了太霄。”
“那妖皇,也已神魂俱滅了。”
一招,神魂俱滅!
龍圣面色瞬間驟變,剎那之間一股寒氣在背后升起——足足六名大圣只能逼退太霄,而太霄全力之后,竟然被一招轟殺!這等實力的差距之巨大,簡直是令他感覺到了一種絕望之感。
何其恐怖!
這就是天庭之御!
就是足以和三清比肩的尊神!
幸好,幸好……幸好選擇了齊無惑的條件。
龍圣更是有無比慶幸之感,卻在此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陣喊聲,卻見到巡海夜叉面色蒼白狼狽,扛著一把鐵叉子狂奔而來,原本的黑臉夜叉幾乎成了個白臉兒,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一個踉蹌趴在地上,跑的速度太快,直接嘩一下子擦著白玉地板就劃過來。
眾龍女水官見狀忍不住笑起來。
夜叉也不惱,只是面色蒼白拱手行禮,結結巴巴道:“不好了,不,不是,是,是太好了……”
東海龍王道:“好還是不好,你卻說個清楚!”
那夜叉喘勻了氣息,行禮道:“是,是好事。”
他穩住神色,深深吸了口氣,道:
“萬山之祖虛空地母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祇娘娘來訪!”
“眼下,就在外面!!!”
群龍皆變色,有喜悅浮現出來,而那龍圣則是大驚失色。
自己剛過來東海。
剛剛一招轟殺了太霄的后土娘娘出現在這里?!!
一股說不出的驚懼浮現,龍圣忍不住失去了往日的鎮定,這不是他的心境不夠,委實是這一招轟殺太霄太過于恐怖,當即有些慌亂,一把抓住齊無惑手臂,壓低聲音急急道:“真人!后土娘娘莫不是沖著我族來的?真人你可有什么辦法?”
“我族皆是被那太霄裹挾,和娘娘為敵并非本意啊真人!”
“嗯?真人?”
“你的身子怎么僵住了?”
“臉也有點白?”
齊真人?
龍圣口中的聲音落入耳中,那一路狂奔著前來回報的夜叉眨了眨眼睛,終于自先前的狂喜激動之下回過神來,想起了什么,連忙補充道:“啊,對了對了,齊真人,娘娘讓小的來通報時候,還有一句話要帶到。”
眾皆好奇看去。
夜叉將軍捏了捏嗓子。
而后變化了聲線,用了雍容平和的聲音。
一開口,卻是念出了那位的三分語氣,尤其最后三個字,幾有三分抑揚頓挫之感,讓少年道人的身軀僵硬了下——
“此番就在那里好好待著。”
“聽到了嗎?”
“齊,無,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