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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突破,突破

  眾生見佛,剝離佛門佛教之規矩,只以佛法而便傳天下。

  這是要回歸只有法,而無教派之最初佛理之姿態,眼前這道人所言,金蟬幾乎恍惚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如眼前所見,是有一碩大菩提樹,枝葉繁茂,沖天而起,無量廣,無量大,只是樹枝橫生枝節。

  樹枝越來越多,越多繁雜,越多茂盛,有飛鳥落于其上,令樹枝低垂。

  有毒蛇盤踞于樹干,令樹木樹枝枯敗,于是人不能近,而此道人,言辭如劍,如同提起劍,劈斬落下,驅散飛鳥,斬斷毒蛇,將那些駁雜的,紛亂的樹枝雜草盡數地斬去,于是令此菩提,復歸于原本的模樣。

  且道——

  何如?!

  金蟬恍恍惚惚,又覺得有當年聽講佛法之感,有這道人所言是一條未曾行走過之道路的感覺,卻又覺得此言過于荒謬,過于地離經叛道,讓久經諸佛之法的他一時間心神震動,不肯同意。

  蒼生諸苦,怎可成佛?!

  不斷五蘊,不去修行,只一念在心,怎可成佛?!

  不……

  不曾有諸大愿,不曾有諸大行,怎么可能有佛之覺悟?

  前面那個道人雙目平和,這個時間和狀態的齊無惑不可持續,但是身處于此狀態之下的他,其境界之高,心境之圓融,堪稱其至今最強,也是最契合道的姿態,隱隱竟給出身跟腳極高的佛前金蟬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讓他想要反駁,卻無言反駁。

  連一句佛爺都說不出口了。

  而那道人竟似是以佛門之他心通,通曉了這金蟬的心中所思,心中所想。

  道人指了指天空,道:“汝所言者,泥胎石塑,尋常之寺,怎比得上我這寺廟?”

  金蟬喝問道:“不出家,只在尋常紅塵中,哪里來的寺廟?”

  “自然是有的。”

  “寺廟在何處,是什么模樣?”

  道人笑著回答道:“我這寺廟,卻是和你的不同,是以天地山川為寺,以我之身為廟,以紅塵行走為香火供奉,以日常起居為修持,以吾之心清凈為佛,以吾之心中雜念為魔。”

  “方寸之間,便是佛國清凈。”

  道人頓了頓,看著眼前的僧人,想了想,道:“不若如此,你可愿意也入道門兼修?”

  哈?!

  心中陷入掙扎的金蟬抬起頭,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幾乎以為眼前這個道人是再戲弄自己,可看到這道人伸出手,看到他確實是似乎玩笑般道:“修道修佛,皆在一心之中,汝若愿意,也可入我方寸山,暫修一二。”

  道人注視著眼前輕狂僧人,道:“便也不必更易名號,只如我道門的規矩和風格一般,重新取一個道號便是,道門道號,有逍遙子,有長春子。”

  “汝為金蟬。”

  “道號便喚金蟬子。”

  “如何?”

  金蟬子?

  佛前金蟬不答,只是沉默許久,忽而大笑,道:“看起來真武蕩魔大帝所做所為,和那一十七脈也沒有什么分別,不過只是引人入你道門修行罷了,若此浩瀚大勢,無邊人間,難道就只有汝之道門,可以傳承。”

  “其余法脈,皆是要被伱們排擠打壓,不得綿延?”

  “若是如此的話,這所謂的浩蕩道門,不亦太過于霸道了嗎?!”

  “不,我不曾排擠真正的佛法。”

  眼前道人的回答讓抓住這一點而狂笑反駁的僧人不由一滯,旋即他見那真武蕩魔起身,朝著自己伸出手來,似乎虛邀,背后是天地,是萬物,是蒼茫人間,道:“人世間從不曾排擠真正的佛法,倒不如說。”

  “你,亦是這人間氣運的一部分。”

  “既為正法,可助人覺悟,那么如同百川歸海,汝亦其中之一。”

  佛前金蟬忽而感覺到一股說不出的恢弘浩大,他忽然回憶起來曾經在佛前聽法,曾經見諸多典籍的時候,其中曾經記錄有一個問題,問,這世上有兩座一般無二的佛塔,其中每一座佛塔都有十三層,諸般華美。

  最高一層可容納一卷書,依次往下,每增加一層,則可容納之書卷暴增十倍,那么,其中一座佛塔當中,所存放的都是佛陀講述的諸多完美道理,每一層存放的每一卷書,都是一樣的,都是那最完美的佛經,如此存放了一十三層。

  而另外一座佛塔之中,佛祖最為完美的經文只有那么一卷。

  剩下的都是其余修佛者的記錄,甚至于還有凡夫俗子,普通百姓對于佛法和道理的記錄,那么,單純從最完美的經文來看,無疑是全部都存放那一卷佛經的最強,可若是說這兩座佛塔的價值——

  究竟是十三層中存放的所有書都是那一本的佛塔好。

  還是囊括蒼生諸多法,諸多意,諸多念的佛塔更貴重?

  金蟬似乎明悟。

  “你是要……”

  道人此刻和人間契合,心神通明,天人合一,冥冥之中幾乎可以感應到所謂的大道之韻味,于是緩聲道:“三教九流十家諸子。”

  “佛門,當為其中之一。”

  金蟬心中大激蕩。

  凝聚諸法脈在人間?!

  不是以人間供養某一家,某一派;而是當真要以百川歸海,融萬法為人世,是以這百家法脈匯聚于人間,以匯聚一大昌盛,金蟬不由在心中構想出了這樣的畫面——

  在這人世間,不同的法脈彼此碰撞,人的靈性閃耀,迸射出過往不曾有的光華,那毫無疑問,不只是人間的盛世了。

  這佛前金蟬忽而后退數步,放聲大笑道:

  “哈哈哈,好,好好,好一個太上玄微,好一位真武蕩魔,嘴中似有陰陽,實在是能言善辯,和尚我不如你,但是你所說的,也不過只是虛假,空口白牙,我卻不信什么蒼生皆有佛心佛性!”

  “我自去一試!自去一試!”

  “空口白牙所言,非佛法。”

  金蟬雙手合十,硬生生將這道人先前所說諸佛論點都壓下,而后轉過身去,似乎是在逃避,卻不知道是在逃避背后那道人,還是自己方寸心中的神念,佛光流轉,只是一瞬間就已經沖得極遙遠,不知所蹤。

  被西天佛國認為的,為一十七脈佛法開辟在人間存續之道的金蟬似心神受到巨大沖擊,雖然他的心神強大,可以維系住自我,但是卻也是再沒有什么心思去做先前離開西天佛國之時,對那一十七脈佛承諾諸事。

  他要去嘗試,去驗證佛法。

  道人不曾強求攔下他。

  在金蟬心神慌亂,迅速遠去的那一瞬間,道人似乎感覺到未來的某種定數,已經發生了些微的偏轉。

  他沒有在意這些,只是背對著那心中震蕩漣漪無數的金蟬,邁步朝著神武九州走去,行了片刻,腳步微微一頓,抬起頭,朝著邱龍國的方向望去,見到那個方位,天穹之上,云氣流轉,似乎有一股清氣沖向天空,四下散開。

  是有道門的真修去世了。

  去世之后,還將自己的一身修為,復返天地,哺育蒼生。

  齊無惑感覺到了自己的玉符被摔碎了,他遠遠望去,眉心似乎有法眼匯聚,他似乎隔著這萬萬里之遠,也看見了天陽子的選擇,看到了那道人的決定,看到了那陡然老去的道人坦然歸于天地之間了。

  對于天陽子的結局,齊無惑心中有哀傷,卻并不會感覺到。

  不如此,則不會入太上之門。

  他起身,朝著那邊微微拱手,想到了年少的時候,問心之旅的時候,見到的意氣風發的玉陽子,和最后他的決然,神色復雜,最終只是嘆息,深深一禮,溫和道:

  “太上玄微。”

  “送玉陽子師兄,歸墟天地。”

  這一禮,是敬此道心,敬他選擇一條道路,走到最終。

  是敬此坦然。

  然后道人挺直了腰背,感知到那位師兄的消散離開,他轉過身來,也是一步一步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并不回頭,也沒有因感傷而放緩了腳步,只是自語道:

  “諸天氣蕩蕩。”

  “我道日昌隆。”

  這不是他第一次吟誦這一句道藏。

  但是這一次,卻和往日有著截然不同的感悟。

  大道獨行,君心如鐵,不回頭。

  修道入劫,求道至堅,絕不回轉。

  太上一脈,當如是。

  齊無惑方才的時候不著急,慢慢走,此刻卻又覺得不必等待,不必遲疑,故而只一步之下,就已經出現在了神武國都城之前。

  前方城池依舊,卻又不同。

  磅礴無邊的人道氣運沖向天空,灑落金色流光,九鼎鳴嘯震動不絕,九座石碑之上亦有無上燦爛光華,隱隱然和齊無惑體內之炁的激蕩相契合。

  道人看著這城池和大陣。

  感受到了即將要到來的變化,卻反倒是更為從容。

  也只微微一笑。

  邁開腳步,朝著前方踏出一步。

  萬物死寂。

  先前那吞吐向蒼穹的磅礴的人道氣運,還有鳴嘯震蕩的九鼎之首,以及那九座石碑之上流轉的華光剎那之間停止住了,這頓了一頓,紅塵之中人聲仍舊還是清晰熱鬧,卻又散發出一種安靜之感。

  道人赤雙足一步步走過人人間。

  他走到了九鼎的前面,像是儀軌的雛形完成了最后的一步。

  盤膝坐下。

  雙目微闔。

  于是先前那死寂般的寧靜,一直持續到了現在,方才迎來了一種‘被允許’的爆發。

  嗡!!!!

  九鼎之上一股磅礴之光沖天而起,朝著四面八方的沖擊而過,神武國都幾乎似是在這一瞬間亮起來,無盡流光沖刷,而整個人間界都隱隱發生了一絲絲變化。

  若是人間往日萬古如長夜。

  不見明。

  那么現在從神武國的國都開始,往外面輻射,一座座城池的人道氣運被點燃,乃至于地祇社令,城隍陰神,皆是被點燃了似的,流光沖天,彼此連攜,自最高處往下窺見,人間如同化作一副繁華無邊的畫卷。

  畫卷即是儀軌圖,仿佛天成,容納萬物。

  這儀軌圖倒映在那一手持畫卷,一手持印璽般的巨大元神之中。

  道人垂眸內觀,內景世界之中,竟然也隱隱然形成了這樣的一幅儀軌,一時間,‘他’在無量高處,垂眸俯瞰這人間的浩瀚變化;而他又坐在人間之中,是這人間浩瀚變化的一部分。

  可是垂眸內觀,這人間城池為節點,道路縱橫山川為線的儀軌圖,卻又分明是在自身體內。

  妙也妙哉!

  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到如今,才算是走出了自己的道路!

  道人喟然嘆息道:“原來如此……”

  “難怪我可見到金蟬,難怪我可以感知到命數的變化,卻還可以主動決定是否參與其中……這就是大品之上的光景么,單純能夠意識到自己身處于命數的洪流之中,就已經是和尋常的大品大帝分出了不同。”

  以自我之道,干涉影響整個世界之命數,是為御。

  超脫于外,再也不受拘束者,是清。

  道人感覺到了自我人間之炁的變化,但是這炁洶涌滾動,和這儀軌雛形相結合,無法在一瞬間就定下來。

  還差一步。

  就只差一點點。

  齊無感知到了那遙遠之處的人道之器,他袖袍一掃,在此冥冥之中的感應之中,一股磅礴神意掠過此地,掠過人間,被搜集在了一起的邱龍國人道之器卻忽而大放流光。

  在這儀軌之中,以及初次契合這儀軌的齊無惑,已經有了些微的,和道行根基不同的手段,那一件件人道之器,就在距此萬萬里之外的邱龍國升騰而起,放無盡流光,就在那無數人的注視之下,于虛空之中熔煉。

  散去了這八千年來,諸多沾染在人道之器上的野心,背叛,廝殺。

  留下了純粹的人道之炁。

  化作了一座鼎。

  巨大古樸,震顫之時有蒼茫悠古之音,鳴嘯數聲,轟然落下。

  將邱龍國自己的人道氣運鎮壓在此地,留在了這一片區域的人族百姓之身上,巨大之邱龍鼎鳴嘯,人道氣運化作光芒,沖天而起,籠罩了邱龍國全境,而后朝著外面散開,和神武國的人道氣運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了。

  正在和伏羲在一起的媧皇化身忽而泛起一層漣漪。

  人道氣運流轉。

  儀軌已定!

  齊無惑體內,人之炁,突破關隘!

  一往無前。

  突破,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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