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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七種源氣

  “怎么樣,還活著嗎?”

  明王看著已經面如土色躺在青玄懷里的畢方,急切地詢問。

  “還有氣,但是……”

  剛檢查過畢方狀況的青玄被天空中傳來的巨響打斷。

  眾人下意識地抬頭,深邃的夜空中兩只龐然巨物正在激斗,一只周身銀光閃爍,雄健非凡,另一只渾身浴火,熾焰炫目——那是剛剛騰空而起的銀色巨龍正在與朱雀法相生死相搏。

  雖然朱雀九離陣被徹底摧毀了,但召喚來的朱雀法相是獨立于法陣的存在,它的力量并沒有受到影響,這可能是明王此刻唯一覺得安慰的事了。

  “但是什么,直說吧。”

  “但是他體內的經脈已經全部損毀,沒有任何一絲真氣流動的跡象,這種傷害就好像是從他的靈魂深處迸發出來的,恐怕即便有‘枯木逢春’在,這種傷勢也無法復原。”

  聞言,明王面色凝重。

  這意味著,眼前這個圣閣里被譽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有可能繼承閣主衣缽的火系源術掌控者,世外年輕一代的靈武境中的佼佼者,繼承了“畢方”稱號的男人,已經是廢人一個了。

  圣閣新生代的希望就此隕落了啊……

  明王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天空中那兩個超越凡人理解的“怪物”戰斗,裹挾著恐怖威能的銀色光芒與赤色火焰不時碰撞、交織,如果這個戰斗不是發生在高遠的天空之上,那么任何一點余波都有可能讓自己與身邊的這些人化作塵埃。

  這還是靠我們的努力能左右的結局嗎?

  閣主啊……為什么這場戰斗跟你預言的不一樣?為什么我們這次任務對付的是這樣不可企及的存在?你一開始就知道會是如此嗎?還是你也完全沒有料到眼前的景象呢?

  朱雀法相與巨龍法相在空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像兩只蠻獸一般撕打,不斷用利爪、巨喙與身軀攻擊著對方,它們時而追逐著鉆入云層,時而糾纏著一起向下墜落。

  朱雀法相在物理攻擊之外,還配合使用南明離火等火焰法術,同時身法也更為靈動,逐漸在戰斗中占據了上風。而這只銀色巨龍法相,雖然勇猛無比,卻似乎因為剛剛誕生的緣故,行動還很僵硬,沒過多久便在朱雀的凌厲攻擊下出現了累累傷痕。

  不過這一切似乎已經跟地面上的這些凡人沒了干系,他們只能默默地等待著這兩個遠古神靈分出勝負,然后接受這或生或死的命運。

  明王無力地癱坐在地,沒有表情,也沒了言語。此刻的他已經明白,原來自己和所有的同伴都只是棋子罷了。

  如果閣主不是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他怎么會強調無論如何要施展出朱雀九離陣的最終式?而如今看來,要靠最終式召喚出的朱雀法相才能對付的敵人,又怎么可能是明王這幫人能夠撼動的對手?

  也就是說,這次任務中,他們三十六人從一開始就只是閣主為了讓事態走到這一步的工具,他們的生死,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所有的“鼓勵”、“叮囑”、“托付”,都只是大人哄騙孩子時用的蜜糖而已……

  眾人各懷心事地枯坐了一會,明王身后的老喬突然打破了沉寂。

  “不太對勁啊……你們看。”

  還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如何?明王聽著,并未搭理。

  但其他幾個真武境同伴,卻忍不住湊到老喬身邊,一齊朝著高空看去。

  “確實有點不對勁……我怎么覺得,朱雀法相開始落入下風了?”

  聽到這個,明王也不禁好奇地仰頭望去。

  那遙遠的夜空中,一紅一銀兩只巨獸仍在纏斗。但奇怪的是,原本應該受了不少傷,落入下風的銀色巨龍此刻身體仍然雄壯完好。而原本占據上風的朱雀,此刻卻火羽凌亂,身上有著不少傷口,正在費力地躲閃和防守,略顯狼狽。

  明王不可置信地繼續關注著,他凝神遠眺,逐漸看出了一點端倪。

  那只銀色巨龍根本不在乎朱雀的進攻,完全無視自己是否會受傷,只顧著撕咬和擊打敵人,幾乎是用一種同歸于盡的打法在兇猛地對朱雀造成傷害。

  而它所有的傷口,都會在不斷閃爍的銀光中慢慢恢復,直到痊愈如初,簡直就像從來沒有受過任何傷害一樣。

  原來這就是它的依仗,那不可思議的自愈能力。

  “那個銀光,那種感覺……就像是……”

  明王看著眼前的銀色巨龍,記憶深處漸漸浮現了那個許久不曾被人提及的傳說,那個每一位靈武境武者都曾憧憬過的存在。

  “什么?明王大哥,像是什么?”

  “像是……傳說中已經失傳很久的‘陽源氣’。”

  “‘陽源氣’……那個‘陽源氣’?你是說,那只銀色巨龍是由陽系源氣創生的法相!?”對此也略有耳聞的青玄驚呼道。

  明王臉色陰沉,沒有答話。

  源氣,是來自天地與眾生本源的靈氣,是世間最原始、最純粹的能量。當武者修煉到真武境圓滿,體內的真氣充盈,便能夠在人體內的一百零八個穴道之間形成生生不息的“小周天運轉”。

  這時,武者自身的力量已達極限,再無法突破肉體先天的瓶頸。于是,追求不斷超越、不斷突破的武者們便開始研究通過吐納之法,將自身真氣釋放到天地間,試圖與天地間廣袤無限的自然真氣進行融合,從而利用那取之不盡的天地真氣,這便是天人合一的“大周天運轉”。

  然而,武道之途上的每一小步突破,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在嘗試“大周天運轉”的過程中,無數武者因為控制不好與天地融合真氣的尺度而隕落了,或因為釋放太多真氣導致氣竭而亡,或因為吸收太多真氣導致爆體而亡。

  漫長的歲月中,總有那萬中無一的天才與幸運兒,成功突破并活了下來。他們不僅實現了“大周天運轉”對天地真氣的吐納利用,更發現了天地真氣的奧秘,也就是“七種源氣”的存在。

  天地源氣,有數類之,五行與陰陽合而為七。

  在這其中,陰陽源氣雖與五行源氣并稱,卻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五行源氣,對應的是金、木、水、火、土五種自然元素的本源力量,武者可觀、可觸、可感。而陰陽源氣,對應的是生、死兩者那神秘莫測的本源力量,看不見、摸不著、道不明。

  沒有人知道第一個感悟到陰陽源氣的武者,是通過什么方式,又處于怎樣的機緣之中。在武者世界代代相傳的故事里,所有能夠達到靈武境并修習陰陽源術的人,都只能依靠自己,即便你有一個天底下最好的老師,他能教你的也只有一個字——

  除了靠自己去感悟,別無他法。

  自三千年前天碑學院開創新的文字、歷法以來,俗世武林史書中對陰陽源術的記載只有一鱗半爪。而世外那些傳承更為古老的宗門,同樣也沒有多少詳實的記載。整個九州武道界對陰陽源術的公認只有兩點:一、極為神秘;二、極其強大。

  古有詩云:

  武道崢嶸誰稱雄?

  源法五行參天峰。

  踏破穹蒼無盡路,

  造化陰陽始神通。

  不過,陰陽源術的神秘與強大,其實是一柄雙刃劍。

  首先,每一種源氣與武者之間,存在著先天適配度的問題。每一個能夠與天地源氣相感應的武者,都是天賦極佳的幸運兒。但如果說能夠適配五行源氣的武者是千中選一,那么能夠適配陰陽源氣的武者,則十萬人里也不見得能出一個,他們是真正的天選之子。

  然而福兮禍所依,找到一個天選之子固然令人艷羨,但萬一找不到呢?或者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夭折了呢?對一個流派、一個宗門而言,把門派傳承的希望只寄托在一兩個人身上,是一種極具風險的賭博行為。

  因此,在漫長的歲月里,出現過有驚才絕艷的先輩開創了陰陽源術的宗門,卻因為后繼無人而斷了傳承的悲劇。也出現過有萬里挑一的天才苗子,卻因為缺乏引路人、缺乏宗門傳承,最終蹉跎一生止步于真武境的窘境。

  過去曾有人玩笑說,若你看見一個步履繁忙、行色匆匆的高手一閃而過,他大概率是陰陽源術武者,因為他們在尋找自己傳人的路上,根本停不下來。

  最令人唏噓的,莫過于“世外七福地”中的“開陽山”與“搖光山”二宗。他們立宗創派之初,分別以陽源術和陰源術為根基底蘊,是當時最強大的世外修行宗門。二宗縱橫世間,風光無限,俾睨天下,無人敢攖其鋒。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二宗均遭遇了后繼無人,傳承幾近斷絕的尷尬處境。只短短數百年時間,就因為實在找不到可以修行本門源術的弟子,這兩處福地被迫開始轉修其他五宗的五行源術。最近一千年來,二宗更是徹底沒落,再也沒有出過任何一名可以修行本門陰陽源術的傳人了。而那個曾經匯集七種源術、七派爭鳴的盛事——“七峰劍會”,也變成了實際意義上的“五峰劍會”。

  所以當那條銀色巨龍甫一出現在明王眾人面前時,誰也沒有想過它會是由陽源氣構筑的法相。

  但看著它與朱雀法相戰斗時那種夸張的自愈能力,以及這種洋溢著磅礴生命力的銀色光輝,確實與典籍中記載的陽源術有九分相似。

  “不對啊!這條巨龍,不是楚沐云死而復生后變成的嗎?那個相貌,簡直一模一樣,但楚沐云明明修煉的是天樞山的金系源術啊!”

  對于青玄指出的這一點顯而易見的矛盾,明王也陷入了沉思。

  “不錯……你說的沒錯。”

  明王沉吟著,再度凝視那個與朱雀法相鏖戰的銀龍。

  “除非,這個怪物根本不是楚沐云,或者說,原本的楚沐云已經不在了,這只是個奪舍重生的邪物。”

  青玄再次補充道。

  明王沒有接話,他在努力回憶著出發前閣主交代他的種種情報,無數信息碎片在他的腦海中飛快地卷起了一場風暴。

  楚沐云、武道天才……八歲入天樞山、金系源術……朱雀九離陣、火克金……四圣預言、縛誓者……天碑學院、不留活口……若死而復生、則必須最終式、朱雀法相……陽源術……

  漸漸,有什么東西的碎片在明王的腦海里越來越清晰,想要拼成了一個完整的畫面。

  “青玄,楚沐云的情報里,他幼年拜入天樞山習武是自己去尋找的天樞山還是天樞山主動找到的他?”

  明王冷不丁地問出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呃……根據情報,應該是天樞山的掌門洞玄真人親自下山收他為徒的吧。大哥你突然問這個干嘛?”

  青玄被問的一頭霧水。

  八歲……

  天樞山……

  洞玄真人……

  明王的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猜想,饒是心性沉穩如他,也被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想嚇了一跳!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呆立當場。

  他感覺喉嚨發干,手腳發寒,好似身處冰窟,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從額頭滲出。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青玄,幽幽地問道。

  “你說,如果當初楚沐云不入天樞山修行,如今他的武道之路,會有什么不同嗎?”

  “嗯?呃……如果他不被天樞山收入門下,他要習武的話,應該會在皇室的支持下遍訪天下名師,按照俗世的修煉體系,自行……”

  青玄說著說著,突然頓住,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他看向明王,眼睛不由自主地逐漸睜大。

  “你說,當年的天樞山洞玄真人,面對那個只有八歲,尚未習武的孩子,為何能如此篤定,這個孩子將來一定能修行天樞山的金系源術呢?”

  明王繼續發問。

  此刻,青玄心中也同時想到了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答案。

  “除非——”

  “對!”

  青玄被明王一口打斷,但這種心照不宣的共識,讓他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那么,這將是一件足以顛覆當前武道體系的大事。

  而他們,則卷入了一場布局十數年,遠比刺殺當朝圣親王嚴重得多的陰謀當中。

  “青玄,你還記得嗎,楚沐云除了是大楚國的圣親王,他在俗世還有個綽號。”

  “…………”

  “‘圣族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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