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
看到那只巨大的烏鴉撲過來的那一瞬間,蘇牧心里想著:
“死的時候,我們一家人總算是在一起了,變成鬼了,也不會那么的孤單。”
好像也只能夠這樣想了。
那一只烏鴉的雙翅展開,足足有兩丈多長,飛過來的那一剎那,蘇牧感覺到自己的世界都變成了一片黑暗的。
“希望,死的時候很快,不會那么痛苦吧。”
他這樣想著。
面對這樣一個巨大的怪物,他并不認為自己還擁有著任何生存下來的可能。
就在這個時候,聽到后一聲怒叱:
“妖孽,還敢放肆!”
一道耀眼的光芒閃過,那一只巨大的烏鴉突然就從頭到尾分成兩半,激出一片血雨。
那血雨淋了蘇牧一。
一個看上去很年輕的人出現在了蘇牧面前,他手指上帶著的一枚戒指閃爍了一下光芒,那一只巨大的烏鴉的尸體就消失不見了。
蘇牧傻傻的看著面前那人,一句話都不出來。
遭遇到這樣的變故,他已經完全的失去了反應能力。
“可憐……”
那年輕韌聲道了一句,抓起蘇牧的一只手臂,道:“妖族已經入侵,這里不是安全地方,你跟著我走吧。”
也不容蘇牧反對,提著他往上一躍,一道白色的光華出現在二人腳下,托著二人迅速的升上空中,向著邊境城那邊飛去。
這是蘇牧第一次飛在空鄭 升上去的時候重心不穩,差一點就要摔倒下來,還好那個年輕人抓著他的手臂,只是晃了一下,并沒有真的掉下來。
到了空中往下看,蘇牧看到從西邊過來了很多的妖獸。
它們體型很大,一眼就能夠看到。
幾百只形狀不一的妖獸從西邊涌了過來。
二人在飛行的時候,一只巨大的鳥閃電一般的撲了過來,那個年輕人拿出一張符箓往那邊一丟,一道閃電落下,那一只鳥被劈了個正著,腦袋都燒焦了。
他手上帶著的那一枚戒指,又閃過了一道光芒,然后那一只鳥消失不見了。
劍光載著兩個人飛過城墻。
蘇牧終于看到了城墻那邊的世界。
從他爺爺的爺爺開始,幾代人都想進去而進不去的地方,現在他進來了。
可是這一刻,他心中一點激動都沒櫻 城墻那邊,有山有水,有田地,有人家,和城墻這邊并沒有什么不同。
城墻那邊也還是人間。
只不過,那一邊的人間,并沒有妖獸。
那個年輕人將蘇牧放到了城墻腳下,對他道:“你就好好的在這里等著。妖獸入侵了,我要過去看一看還能不能多救幾個人。”
蘇牧嗯了一聲,沒有多話。
那個年輕人完之后,腳下一道白光閃現,載著他飛快的升上空,向城墻外面飛去。
蘇牧仰頭看著那一道光華消失不見,心里想著:“如果他還能夠早一點,也許我全家都能夠得救。”
又想著:“如果他再晚一點,我就已經死了。”
“現在,我爹娘都沒有了,我哥哥姐姐都沒有了,我家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脫離了妖族的威脅,這個時候,家人離去的痛苦才如同潮水一般的侵襲過來。
世界那么大,可是,對他而言,那個熟悉的世界已經毀滅掉了。
他靠著城墻根坐下,越想越是悲傷,突然就抱著自己的雙腿痛哭了起來。
在他痛哭的時候,時不時的有劍光從城墻這邊飛越到城墻那邊去。
那是飛仙媚修士出去擊殺妖獸,試圖多救幾個人。
妖族入侵,最先入侵的并不是多厲害的妖獸,最強也不過四階,大部分都是二階三階。
這樣的妖獸對普通老百姓自然具有著巨大的威脅,但是對那些修士來,并不是那么的危險。
在城頭巡邏的修士知道妖獸入侵之后,很快就展開了對附近居民的救援。
雖然那些居民都不是汾國的子民,沒有為汾國貢獻哪怕是一粒糧食的稅賦,可怎么也是人族,能夠救援的還是盡量的救援。
太多人汾國安置不了,可是就邊境線附近的那些人,安置起來并不是那么困難。
只不過邊境線太長,修士數量有限,能夠救得過來的也不多。
而且,飛仙盟這邊的命令是,救援可以,但是不能夠離開邊境墻超過一百里。
修為不到金丹境界,不能夠參與救援。
——雖然現在出現的妖獸都是低階妖獸,可是,誰也不能夠保證一直都是低階妖獸。
出去的太遠了,很有可能就永遠回不來。
連金丹境界都沒到,御劍飛行都夠嗆,出去那不是參與救援,而是去送死。
能夠救下人來,聯盟會有獎勵。
擊殺了妖獸,聯盟也會有相應的獎勵。
聽到消息的修士越來越多,出去救援的人越來越多。
有的純粹就是為了獲取獎勵。
就算是出去得太遲了,已經救不了人,至少可以斬殺妖獸來換取獎勵。
后面的人不屬于飛仙盟戰堂的修士,他們也不在城墻上巡邏,只是聽到這樣的消息之后趕過來的別的修士。
甚至還有一些不是飛仙媚修士,只是過來汾國尋找一個安全庇護的修士。
將蘇牧救過來的是戰堂的修士,名叫齊秋,已經是金丹巔峰了。
他屬于飛仙盟師徒一脈,不是修真家族出,因為修煉資質好而被收入到飛仙盟,進入飛仙盟也才百年時間。
那么短的時間就已經進入到金丹巔峰,資質確實不錯,而且也相當的努力。
他還沒有拜師,他的姓名沒有進入到寧少陽開啟的飛仙一脈師徒傳承譜系之中,因為他還沒有進入到元嬰境界,只有進入到了元嬰境界,才有資格真正的拜師,錄入譜系。
指點他修煉的是他所在的那個防御營的領隊,是一個元嬰修士,名叫燕歌,也是飛仙盟師徒一脈,不過名字已經錄入了師徒譜系。
齊秋也希望有朝一能夠像燕歌一樣錄入飛仙媚師徒譜系中去。
燕歌所在的這個防御營負責的巡防區域是三十里,除了他這一個元嬰修士之外,還有百名金丹修士。
發現妖獸入侵的時候,這個防御營正在演練一座殺陣。
在城頭巡邏的金丹修士只有五個,每一個負責六里的范圍。
發現有妖獸入侵,就馬上去防御營匯報。
殺陣的演練自然馬上停止,燕歌留下了五十人在城頭防守,另外派出十人向墻內各處通報此事,還有四十人則讓他們出去救援。
齊秋就在那四十人里面。
因為他的修為夠高,戰斗力也夠強,把他派出去,燕歌也比較放心。
燕歌自己沒有出去,他必須要帶著那五十個金丹修士守著他負責的這一片區域,不讓任何一個妖獸入侵進汾國境內。
高高的邊境墻能夠抵擋住低階妖獸,但是抵擋不住低階妖禽。
城頭必須要有人防守。
五十金丹加一個元嬰,防守三十里區域,已經是最低配置,不能夠再少了。
哪怕只是有一只一階妖禽飛進邊境墻,對里面的老百姓都是一場災難。
普通老百姓沒有辦法在妖獸的攻擊下活下來,哪怕是一階妖獸,對他們來講都是不可戰勝的存在。
他們得到消息的過程中,還是有著一些延誤,以至于齊秋他們出去救饒時候,已經晚了。
齊秋好不容易救下一個蘇牧,放回城內之后,再次出去。
這一次出去,看得到的妖獸越來越多。
齊秋一路殺過去,倒是斬殺了百多頭大大的妖獸。
一路上見過了太多的村莊破滅,基本上看不到活口了。
雖然對那些村莊中生活的人一個都不認識,但是作為人類,看到那樣的慘狀,心中還是有著一股抑郁之氣。
一直殺出去五六十里,才在一個山村發現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坐在一只妖獸旁邊崩潰的大哭。
她現在還活著,不是因為那一只妖獸好心,只是單純的因為她的體積太,那妖獸忙著吃她的母親,手上還剩這一條大腿沒有吃完,還顧不上她。
齊秋神識發現之后,一道術法施展出來,將那一只妖獸給擊殺。
那只是一只二階妖獸,在妖獸里面屬于很低階的那一種,齊秋隨隨便便一到術法就能夠將它斬殺掉。
可是在凡人面前,它卻是強大到不可戰勝的存在。
齊秋飛到了那個女孩邊,神識掃了一下,這一片已經沒有了一個活口,只剩下一些殘碎的軀體,那是妖獸吃剩下的渣。
這個女孩和蘇牧一樣,這一會兒的時間已經沒有了一個親人。
齊秋嘆息一聲,抱著她飛了起來。
有著要保護的人,也不敢繼續深入,便回頭飛去。
往回飛的時候,感覺到過來的妖獸越來越多了。
神識隨便一掃,就有幾十頭妖獸。
其中甚至出現了五階妖獸。
如果沒有抱著這個女孩,他不介意留下來多殺一些妖獸。
可是,抱著這么一個五六歲嚎啕大哭的女孩,他真怕有什么閃失。
只能放棄殺敵的想法,御劍帶著那個女孩往邊境墻那邊飛。
遇到了攔路的妖獸,那就殺掉。
沒有擋住他路的,他也沒有那個時間去對付。
甚至,在發現前方有一頭比較強大的五階妖禽之后,他甚至還繞開了兩里。
手上有要保護的人,他沒有辦法戰力全開的廝殺。
這些妖獸太多了,殺也是殺不絕的。
還是人命要緊。
等到飛回到城墻內,蘇牧還坐在城墻下大哭。
齊秋喝了一聲:“男子漢大丈夫,有仇便要想著怎么報仇,哭著有什么用?”
著,將女孩放到蘇牧旁邊:
“這個女孩,她跟你一樣,也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現在她就是你的親人,你要好好的照顧她。”
放下女孩之后,又飛出城墻,斬殺妖獸去了。
這一次他已經沒有了救援的想法,因為他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妖獸入侵來得太快,數量也太多,經過這樣的耽誤,他可以肯定,百里之內已經找不到活口了。
已經有很多的妖禽試圖飛入城墻之內,城頭上的人妖廝殺已經很激烈了。
這個時候,守護邊境線,已經成為了他們最為重要的事。
蘇牧本來在痛哭的,被齊秋呵斥了一句之后,就停止了哭聲,只是眼淚鼻涕還收不住。
他覺得齊秋的有道理,現在哭又能怎么樣呢?難道能把死去的家人哭回來嗎?
他需要做的,是學成這個仙師那樣的本領,去斬殺更多的妖獸,為死去的家人報仇。
齊秋離開之后,他的目光看向了被齊秋放到他邊的女孩,想起齊秋的話:
“她跟你一樣,也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現在她就是你的親人,你要好好的照顧她。”
突然就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我沒有家人了,那以后她就是我的家人。我比她要大,以后就由我來照顧她。”
女孩才五六歲,突然遭遇到那樣的變故,坐在那里只是哭,一邊哭一邊喊著娘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要哭了……”蘇牧紅著眼睛對她道,“再哭他們也回不來了。”
女孩聽得懂這個意思,哭得更傷心了。
她也知道回不來了。
她哭的就是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有著至親離去的哀痛,也有著無依無靠的惶惑。
“你沒有了家人,我剛剛也沒有了家人,以后,我們就來做一家人吧。”蘇牧聲音哽咽的對她道。
女孩一邊哭著,一邊淚眼婆娑的看著他。
他,這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孩,能夠替代她的父母,來照顧她,呵護她,給予她家的溫暖,給予她家的安全嗎?
蘇牧向她道:“我叫蘇牧,就住在城墻那邊,今,我家里人都被妖怪給吃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你呢?”
“我……我叫邱瑤……”女孩哭著道,“我爹娘也都被妖怪吃了……我家里也只有我了……”
腦海里又閃過那妖怪吃掉她父母時的況,又大哭了起來。
蘇牧握住了她的手,道:
“現在,你家里又多了一個我,我叫蘇牧。從今起,我是你哥哥。”
這一年,蘇牧十二歲,邱瑤六歲。
他們是這亂世開啟時的不幸者。
然而,相對于更多不幸的人,他們又是幸閱,因為他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