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不行了……”
問仙門中,屠無咎發出這樣的感慨。
分界線剛消失的時候,他對于執行舍身任務并沒有太在意。
再怎么說,他也是返虛大圓滿的修士,是站在這個世界之巔的強者之一。
他覺得自己就算是比不上妖族最強大的天妖,但應該是能超過大多數的天妖。
隨便找一個弱一點的天妖殺了,就可以回來交差。
那時候他甚至想著需不需要多殺幾個天妖,給自己的親信也換來幾塊酬功牌。
那個時候的他對于完成任務充滿了信心。
舍身任務是有著風險的,但是他認為那些風險主要是由返虛中期和返虛初期的修士來承擔,像他這種已經進入到返虛大圓滿的修士,完全沒有擔憂的理由。
可是,在大荒真人出去執行任務二十多年,結果一個天妖頭顱都沒有獲得,最后還是選擇自爆和敵人同歸于盡之后,他就沒有那種自信了。
大荒真人雖然老了,但是他知道大荒真人比他要厲害一些。
選擇自爆,和敵人同歸于盡,固然是一件可敬的事情。
但若能成功的執行任務,大荒真人又何至于選擇走上這一條不歸路?
比他更厲害的大荒真人都只剩下和敵人同歸于盡這一條路,他不認為自己能夠有更好的選擇。
再到方浩然去執行舍身任務,出去轉了一圈,結果無功而返,還是回到門派之后和百花宮合作,匯聚兩家門派之力,冒著巨大的風險,將堵住百花宮山門的天妖給斬殺了,這才算是完成任務。
方浩然進入到返虛大圓滿的年頭更悠久,法力更精純,屠無咎不覺得他會比自己弱。
這樣的人同樣的找不到機會,只能選擇那種方式。
這就說明了一個問題——想要安然無恙的完成舍身任務,基本上沒有那種可能。
在方浩然和百花宮的合作完成之后,屠無咎也和一家門派選擇了那種方式的合作,
在他看來,那就是唯一的一個能夠成功的方式了。
結果他們遇上的那個天妖在無路可走之后選擇了自爆,雖然問仙門沒有人員傷亡,但是也毀掉了幾件本命法寶,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有同樣遭遇的還有另外一家門派。
這讓屠無咎的心又涼了半截。
如果門派中沒有返虛修士的本命法寶被毀,他們還來得及和別的門派做第二次的合作,可是本命法寶被毀,那幾個遭殃的返虛修士也受到了重傷,一時之間沒有辦法重新出戰,坐失良機。
再然后,妖族知道了那些堵門的天妖被殺的事情,又派出了更多的天妖巡回策應。
在那期間,幾家門派想要繼續按照那種模式來對付堵山門的天妖,結果沒有一家成功的。
其中玄冥教派出去的幾個返虛修士還差一點回不去,是一個返虛修士以自爆的方式斷后,這才回到門派。
這樣一來,就沒有哪家門派敢作那樣的合作了。
屠無咎的本命法寶沒有被毀,不過也在那一個天妖的自爆之中受到了傷害,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才慢慢的恢復過來。
然后就已經輪到了他出去執行舍身任務了。
必須要去,不去不行。
不去的話,道門可以發動種在他體內的禁制,讓他魂飛魄散。
而且,問仙門還得另外出一個返虛修士頂上他這一輪。
想要死后牌位供奉于各派祖師殿,接受各派的香火,那也是不可能的。
沒人會給一個逃兵香火。
這樣一來不只是道門各派看不起問仙門,他自己的族人子弟這一系,在門派中也要被別的修士看不起。
特別是被拉過去頂替他位置的修士那一系,更會仇視他那一系。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人會選擇當一個逃兵。
屠無咎也不會選擇當一個逃兵。
——就算是和敵人同歸于盡,至少牌位可以供奉在各派祖師殿,還有可能死后成神。
而且,他也是一個要臉的人。
大荒真人死得那樣的轟轟烈烈,在他前面的幾個也都完成了任務,不能夠到他這里就變了模樣。
去,那是必須要去的。
可是,一想到出去了就有可能回不來,心中還是有著一些忐忑。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這生死之關,能夠勘得破的人很少。
輪到他了,他還是本能的希望可以多拖延一段時間再去送死。
留在這里,他還是問仙門的掌門,掌握著巨大的權利,享受著最好的待遇。
而且他的族人和弟子,在他的庇護之下也能夠獲得更多的資源傾斜,擁有著更大的權利。
要是他離開了,死掉了,哪怕接任掌門的是他培養出來的人,他那些族人和弟子的利益也會受到比較大的影響。
——門派中的資源總共就那么多,你多拿了,別人就少拿了,這里面的競爭太大了。
他當然希望能夠更多的庇護一下那些人。
只是,拖延的時間太長了也不好。
要是等到任務期快要完結了再出去,匆匆忙忙的,那就更加沒有了成功的可能。
——雖然他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他還是想著能夠成功的執行任務,然后回來。
眼看著任務時間已經過去十來年了,屠無咎知道現在不去不行了。
他這些年也做了一些準備。
有一些準備是為了增加任務成功的可能,有一些準備則是關于族人和弟子的。
族人是族人,弟子是弟子。
道門各派的那些所謂的豪門子弟,基本上都沒有幾個能夠成材的。
那些高階修士除了給自己的族人謀取更多的利益,還得拿出一部分資源來培養親信弟子。
想要那些不成才的族人能夠繼續在門派中混下去,就要靠著培養出來的親信弟子來庇護他們。
延續以前的榮華富貴,那是不要指望的,這個不可能。
但至少要保證自己不在之后,有得力弟子的庇護,那些族人不至于被仇家給滅了族。
在這方面,屠無咎有一些無奈。
問仙門的掌門弟子,秦墨,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弟子,但實際上并不是他教出來的徒弟。
掌門弟子就是門派中法理上的掌門接班人,只能有一個,就如同國之儲君。
這么重要的人選,可不是掌門一個人就能夠決定的,那必然是多方勢力的較量才出來的一個結果。
就像裘雍,他能夠成為掌門弟子,是諸葛千城推上去的。
那個時候諸葛千城還沒有飛升,是返虛大圓滿的修士,又是太浩門傳法殿長老,法力驚人,地位崇高,有他的大力支持,徐長空根本斗不過。
在那上面,方浩然沒有發表過任何的意見,完全就是一副權力已經被諸葛千城架空,什么事都不關我事的樣子。
秦墨能夠成為掌門弟子,靠的是一個太上長老的支持,他代表的也是那一個派系的利益,和屠無咎實際上屬于競爭關系。
反倒是在分界線消失之前莫名其妙死去的溫真君,和屠無咎的關系要好一些。
秦墨這一系在那一個太上長老死去之后,聲勢大降,在門派的權力斗爭中處于下風,也就是溫真君出事之后,多撈了一點利益,整體還是處于弱勢。
可如果是屠無咎不在了,秦墨當上了掌門,他這一系就要占據上風。
屠無咎握著掌門的大權,從來沒有下放過,不像方浩然很多年前就已經將權力讓裘雍那個掌門弟子代為行使。
可是現在他要去執行舍身任務,生死不明,在他離開之前,必須要將掌門的權力下放,這樣才不至于他離開之后門派一個做主的人都沒有。
這件事情秦墨這一系的很關心,道門其余那幾家門派也很關心。
這是一個亂世,道門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沒有任何一家門派希望他們的盟友內部出現混亂。
別的門派不會關心問仙門到底誰當掌門,誰占據上風,他們關心的是問仙門的穩定。
掌門不在,將權力移交給掌門弟子,這是道門各派的慣例。
雖然有時候也有一些例外,但在現在這個亂世,出現例外就有可能出現意外,那些門派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次在玉都派召開的各派掌門例行會議上,各派掌門都對這件事情表示了關心。
這對屠無咎來講,就是一個巨大的壓力。
他必須要將這件事情辦好。
在輪到他出去執行任務之后,他個人感覺到秦墨那一派的修士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大概都想著怎樣翻身做主人。
這也讓屠無咎非常的不爽。
但是,他沒有辦法。
這就是大勢。
大勢所趨,他抗拒不了。
只能恨恨的想著:
“你們得意什么?你們就那么肯定我出去之后就回不來了嗎?要是我成功的執行了任務,你們這些人,就要繼續被我鎮壓最少一千多年。一千多年后,還未必有你們生存的空間。”
“就算是我這一次出去了回不來,那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再過兩三百年,不又輪到你秦墨來執行任務了?我一個返虛大圓滿出去了回不來,難道你一個返虛后期出去了就能夠回來嗎?”
雖然是這么想,但心情還是很郁悶的。
拗不過大勢,他還是將門派中所有的返虛修士以及幾十個掌握著重要職務的化神巔峰都召集起來,宣布自己要離開門派出去執行舍身任務,在離開期間,掌門之職由秦墨來替代。
這一次大會,因為對門派非常的重要,過去支援玉都派的幾個返虛修士都召了回來。
在這一次大會上,屠無咎很無奈的進行了掌門的權力移交。
但是,他也不是那么痛快的移交自己的權力。
他在大會上提出了一個要求——選出下一任的掌門弟子。
他語氣有一些低沉的說道:“我這一次執行舍身任務,生死不知,有可能一去就回不來了。若是我回不來,魂燈破碎之日,就是秦墨繼任掌門之時,大家以后都要支持他。”
“現在我們道門面臨著億萬年未有之大變局,每一個返虛修士都需要去執行舍身任務,現在的我是,兩三百年之后的秦墨也是。為了門派的穩定,我覺得現在我們就應該未雨綢繆,選出下一任的掌門弟子。”
現在他還在掌門的位置上,提出下一任掌門弟子的人選,還有著希望通過。
等到他離開了門派,死于這一次的舍身任務,問仙門的大權就掌握在秦墨手中,下一任掌門弟子大概就只能由著秦墨來決定。
那他這一系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所以他要在自己還在之前確定下一任掌門弟子的人選。
秦墨那一系的修士對此表示了不同意:
“掌門對門派的感情讓我非常的感動,有一些看法我也認同,但是對于現在就選出下一任的掌門弟子,我覺得這個不妥。現在掌門弟子還在,就選出下一任的掌門弟子,只會讓名器濫用,傳承混亂,眾弟子無所適從,不但不能讓門派未來更加穩定,反而會讓門派未來更加混亂。”
屠無咎不高興的說道:“我這一次出去執行任務,最多也只剩下了二十年的時間,這二十年時間一過,秦墨就會成為門派的掌門,就應該決定下一任掌門弟子的人選了。現在我也只是提前二十年,有何不可?”
“當然不可!”反對他的修士說道,“掌門法力無邊,神通廣大,出去執行任務肯定會成功。到時候掌門回歸,門派中卻有了兩個掌門弟子,豈不荒謬?”
“就算是門派中有了兩個掌門弟子,那也是有著傳承序列的,當然是秦墨為第一,另外一人為第二,也不會讓傳承混亂。”屠無咎說道。
秦墨那一邊的修士還是搖頭:“億萬年來,各派之中從未有過如此之事,我們問仙門決計不可作此行為,成為天下笑柄。”
屠無咎想要在自己離開之前為自己這一派系的修士爭取更大的利益,秦墨那一派的修士當然不愿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在他們看來,反正屠無咎也只剩下這二十年了,怎么都要扛住這個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