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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所求?歸家罷了

  趙泗更愛口腹之欲。

  但是始皇帝這般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很明顯對于新品種的香料就沒有那么大的興趣了。

  聽到辣椒并非糧食而是一種香料就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不過有紅薯土豆玉米三種新糧,已經算是收獲頗豐。

  按照趙泗所說,紅薯土豆平均畝產能夠達到五百斤,玉米長成周期倍短于小麥,產量略高,雖然不是長生不老藥,但是這三種東西確實值得特意回歸大秦進獻。

  “余種可足?”始皇帝開口問道。

  “船上還有很多。”

  趙泗在到達美洲的時候,特意儲存了大量種子,為了防止變質,甚至在船上都有栽種,所以種子留下來的不少,都有個百斤往上。

  辣椒種子趙泗也留了很多,純屬趙泗的一己之私,至于其余水果蔬菜種子就沒留那么多,一種約莫一小袋子,能留個種就行。

  始皇帝點了點頭,示意蒙毅派人去船上交接種子,爾后看向趙泗。

  “為何歸秦?”始皇帝問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趙泗說的很好,忠于大秦,忠于他秦始皇。

  履歷似乎也沒有問題,奪船出走以后又繼續執行王命,直到發現了意義重大的新作物才中途歸秦。

  而且這些履歷都很好證實,船上四百多人,不可能串供一致,分開詢問,很容易問出真假。

  但是,始皇帝敏銳的捕捉到了一點。

  趙泗的船隊不是第一時間靠港,而是在一個月前滯留海外,單獨派了一艘船和瑯琊本地官府接觸以后才集體靠港。

  恰好當時始皇帝大巡天下,經過瑯琊,得知出海尋仙的船隊歸來,于是特意前往瑯琊等待,這才有了今日趙泗船隊靠港,始皇帝親至的場面。

  趙泗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所為歸家罷了。”

  實際上,不管是怎么樣的信念,都沒有思鄉和歸家來的強烈。

  真正不顧一切都想要執行王命的是極少數,大多數跟隨趙泗奪船出海的人,內心最深的執念還是歸家。

  執行王命,本質上是不愿流落海外的一種借口。

  留下來很簡單,但是留下來就再也回不去了。

  出去執行王命,就有那么一絲虛無縹緲的歸家的希望。

  哪怕很多人都知道,尋仙之事,十分飄渺,或許終其一生也無法完成王命,重新踏足故鄉土地。

  但是很多人,都情愿死在歸家的路上。

  “彼時出海,船上人手,又有哪個沒有家眷?一應童男童女,有的還是家中獨子。”趙泗開口說道。

  這才是這個時代的沉重之處。

  徐福出海是諸夏歷史上第一次遠洋探索和航行,聽起來波瀾壯闊,充滿了史詩的味道。

  然而本質上,這次出海是徐福一個人的騙局,和幾千個家庭的悲劇。

  工匠,農人,士卒,告別家中孩兒,最終淪落海外……終生不得歸家。

  三千童男童女,他們尚在懵懂之時,就在父母悲戚的哭聲之中踏上海船,從此往后人生的幾十年,再也見不到親人的面目。

  記憶會在她們腦海里逐漸模糊消散,乃至于只是記得自己是有父母的人,卻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了。

  歷史華麗的詩篇是用鮮血和眼淚書寫而成。

  而徐福出海,也只不過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小小插曲罷了。

  誰又不想回家?所有人都想回家。

  他們在畏懼什么?還不是畏懼未能完成王命而被牽連誅殺?

  這或許是徐福的欺騙,可是沒人愿意用生命試探真假。

  趙泗甚至無法揭開徐福的騙局,因為他沒有辦法和徐福對峙,他不能代表始皇帝。

  所有人都想歸家,但只有九百多個和趙泗奪船出走,留在扶桑的本質上也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始皇帝看著趙泗,眼神凝重。

  “你在怨朕?”

  趙泗誠懇的搖了搖頭。

  “我應該感謝陛下。”趙泗認真的說道。

  趙泗上輩子就熱愛冒險,穿越了以后同樣如此。

  趙泗帶九百人奪船出海,環游世界,支持趙泗的根本還在于趙泗的冒險精神。

  在兩千多年前的先秦,有足以跨海的船隊,有經驗豐富的船員。

  而在這個時代,一切都是蠻荒和未知,那么多地方尚未征服,每踏足一處都是新世界。

  趙泗,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本質上來說,趙泗和徐福似乎并無區別,他也在利用船員。

  利用他們收獲自己的精神滿足,甚至于趙泗第一時間的想法并不是帶他們歸家,而是想辦法哄一批人完成自己環游世界的壯舉。

  是一路上,和自己明明年齡一樣大的家伙,奄奄一息的躺在趙泗身邊,惶恐而又堅定的懇求趙泗將自己的骨灰帶回故土和家鄉安葬,趙泗才堅定了帶他們歸家的想法。

  可惜的是,有些人死在了海里,撈不回來了,只能帶回去一些他的衣物。

  有的遇上了海暴,海船為之傾覆,連帶著存在船上的骨灰也沒了。

  趙泗作為一個穿越者,作為這次環游計劃的發起人和帶頭人,作為始皇帝尋仙的直接受益者。

  他沒有任何資格怨恨始皇帝。

  可以肯定的是,紅薯土豆玉米這三種農作物長成以后,趙泗的言論得到驗證之后,幾乎所有船員都會獲得不菲的嘉獎。

  甚至于這些船員都不會怨恨始皇帝。

  他們會恨誰呢?恨當年把自己定為童男童女的秦吏?恨哄騙始皇帝的徐福?總之是恨不到始皇帝身上的。

  始皇帝看了趙泗半晌,最終點了點頭露出笑容,爾后背身離去。

  這個小家伙,給始皇帝的感覺很奇怪。

  怎么說呢?

  就是仿佛這個小家伙說話天生就帶著一股讓人信服,讓人親近的感覺。

  放在平時,始皇帝根本不會問出什么你在怨朕這樣的屁話。

  始皇帝不是傻子,他的所作所為他比誰都清楚,天底下怨恨他的人不知凡幾,始皇帝也從不渴望誰能夠理解自己,同樣,他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緒。

  這個小家伙不一樣……和他的對話似乎更容易被牽動情緒。

  回顧和這個小家伙的對話,也似乎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心情似乎比較愉悅,乃至于整個人都輕松幾分,那是一種很自然的相處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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