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腳婆婆,看來你最近過很得不錯嘛。”身著黑紋陣羽織的神谷川大搖大擺走出來。
“都是托神谷大人您的福。”賣腳婆婆扭過頭來,雖說心里慌張,但臉上賠著笑意。
雙方寒暄的空檔,渾身浴火,散發著C級氣息的犬次郎現身。
狗子踏著端正的步伐來到賣腳婆婆身邊,對著她嗅了嗅。
“呵呵……犬神大人,好久不見,您還是這么的威武雄壯。”賣腳婆繼續賠笑。
她能感覺到,神谷大人身邊的犬神好像比上次見面的時候更強了,面對犬神的時候,自身感覺到的無形壓力比以前更大。
“嗷。”
犬神甩了甩尾巴,又朝著手推車的血淋淋的籃子嗅了嗅,并且用貪婪的猩紅眼神示意和詢問賣腳婆婆。
“您吃,您吃,本來就應該用來孝敬您,呵呵。”
之前站隊正確的賣腳婆婆很會察言觀色。
“嗷”
狗子看賣腳婆這么客氣,可就不再客氣了,蹲坐下來伸出爪子,對著推車里的斷肢直接開嚼。
咔擦咔嚓的滲人啃食聲響起,不絕于耳。
神谷川看著這一切,疑惑地皺了皺眉頭。
狗子這為禍鄉里一般的惡霸姿態,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
不過,神谷沒有阻止犬次郎。
他和賣腳婆婆之間的聯系,本來就是靠著充沛武德的單方面威壓而實現的。
在對方面前偶爾秀一秀肌肉,能讓對方乖乖聽話,不敢心生忤逆。
狗子應該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另外,神谷川這趟來找賣腳婆婆,是有重要事情相商——
關于鬼之殘肢能否進一步激活利用。
身為斷肢專家的賣腳婆婆,要是真能給出什么重要的關鍵信息,神谷不介意一口氣賞她七八根小安魂蠟燭作為謝禮。
甚至只要對方愿意出力研究,就算沒有收獲,也可以給一枚小安魂蠟燭意思意思,表彰她的苦勞。
至于那一籃子的腫臉護士斷肢,本身的價值連一個蠟燭頭都夠不上。
反正就是大棒蘿卜齊下。
“神谷大人今天怎么有空來這里?”
賣腳婆婆從犬神身上小心收回視線。
“有件事情要你幫忙,做好的話有報酬。”
神谷開門見山,從蜃氣布袋里面將鬼之殘臂給掏了出來。
殘缺右臂干癟萎縮,但指關節和掌心上散發的微微黑光,以及被鱗片覆蓋的手臂上紅色的光暈紋路,都無不在彰顯這截斷臂的不同尋常。
“這是……這是!”
賣腳婆婆那張干癟且刻意溫順的老臉,一下子變得容光煥發起來,快步迎到了神谷川身邊,對著鬼之殘臂上下打量起來。
“你認識?”
“不,不認識。”
神谷川:……
那你這么激動干什么。
“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斷臂,這么的宏偉,這么的具有力量感,這么的完美!”
賣腳婆婆的目光依舊黏在鬼手臂上,或許是過于激動,佝僂的身子都微微顫抖。
“呃……”
這干癟的鬼手宏偉嗎?
我怎么看不出來?
可能專業人士看待問題的眼光和自己不太一樣吧。
賣腳婆婆異常積極:“神谷大人是要將這截斷臂接到自己的身上嗎?請務必讓我來幫您!”
“我還沒說一定要接我自己身上呢。”神谷川搖搖頭。
自己要真長出第三只手來,變成接肢土蜘蛛那樣,應該不太美觀吧?
以非人的姿態在現實世界,感覺會很難正常活動啊……
當然,第三只手要是非戰斗情況下可以收縮回身體,或者干脆是虛幻手臂的話,倒不是不可以接受。
“真的不考慮一下嗎,神谷大人?只有您才能配得上這么宏偉的斷肢,接上以后一定如虎添翼啊!”
賣腳婆婆的語氣已經不再是積極了,甚至到了有點狂熱的地步。
“你有點太熱情了。”神谷朝這怪談老婆婆笑笑。
他凝著眼睛一笑,賣腳婆婆稍稍冷靜了下來,表情訕訕:
“神谷大人,老婆子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斷肢,有些沒控制住自己。我想好好研究一下,只是研究。要是有親手為您接上這只手臂的機會,那我就更是三生有幸了。”
“沒想到你還是個狂熱的研究者。”
“算不上,算不上。”
“剛才你說的,為我接這只鬼手臂,把握大嗎?”神谷川將話題拉回了他關心的事情上。
“我現在還不敢夸口,可能還要再研究一下。”
“哦。還有,這截鬼手臂現在的狀態還不太對,或許需要進一步的激活和喚醒。”
“我可以試試,我有一些煉制好的尸油,說不定可以初步的滋潤它,能不能完全喚醒不好說,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枯槁。”
賣腳婆婆到底是專業的怪談截肢人才。
可能在見到鬼之殘臂的第一眼,就想好研究的思路了。
賣腳婆婆手頭確實有一些很奇特的尸油。
神谷川之前試過一種,涂抹以后就可以在這張地圖的腐爛血肉上如履平地,還蠻神奇的。
賣腳婆雖然只有D級,但在搞怪談研究上,意外的有兩把刷子。
神谷遲疑片刻,又問:“你嘗試激活的過程,會有損壞鬼手的可能性嗎?”
“不會,我可以保證不會采取任何激進的手段!就是保守嘗試的話,用的時間肯定會比較久……但肯定不會弄壞,弄壞的話神谷大人你拔刀砍了老婆子我都行。”
敢對武德充沛,在慈急病院里面退治怪談不眨眼的神谷川講這種話,做這種承諾,賣腳婆婆應該是真的有點把握的。
起碼在不弄壞鬼之殘臂這件事情上,有充足的把握。
“那行,你試試吧。”
神谷川點了點頭,說著他從蜃氣布袋掏出了一件聽診器一般的道具來。
這是他心通,工匠姐姐的隨身道具,可以用來聽人類或者怪談的真實心聲。
神谷川剛剛從覺那里借來的。
他心通的一段靈活延展,鉆進賣腳婆婆的懷中,貼住她的心口。
后者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么,但不敢反抗,只是屏息弓背站著不動。
神谷認真聽了好一會。
可以判斷出來賣腳婆婆在心里對他略微有些牢騷,但不多,更多的是懼怕和順從。
這個態度可以接受,無可厚非。
另外,賣腳婆在對待鬼之殘臂的態度上沒有說什么謊。
也沒起歪心思。
主要是想要細細研究,充分了解這只不同尋常的斷肢。
“沒想到還真是個研究型的怪談,人不可貌相啊。”神谷川這樣想著。
賣腳婆婆之前果斷站隊神谷的行為,說明她是個有腦子的怪談。
將鬼之殘臂接自己身上這種昏招,應該是不太會做的。
如果她真的做了,神谷川不介意再從她身上把鬼手砍下來。
再加上有真實的心聲作為擔保,將鬼之殘臂留在賣腳婆婆這里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了。
神谷川收回了他心通,平靜地開口:“收拾東西,跟我走。”
“走?走去哪……?”
賣腳婆婆略微有點疑惑。
“你要研究這只鬼手臂肯定不是一下子的事情吧?”神谷川人畜無害地笑笑。
“是,是的。需要花上一些時間。”
“那就換個地方研究,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
破碎高天原。
神谷川帶著賣腳婆婆從朱紅色的鳥居旁現身。
后者推著手推車,推車里裝滿了從病院廁所里面帶出來的瓶瓶罐罐,瓶罐里裝的全是或清澈透明,或渾濁不堪的古怪油脂。
賣腳婆婆的手腕上正掛著一塊高天原通行證。
這塊是屬于制燭小僧的。
小和尚最近剛剛給神谷川又做了大批量的安魂蠟燭,現在正在付喪鄉里面休假。
另外,覺現在也在付喪鄉,正在趕喜社的工期。
她給瑪麗準備的是小神社,可以靈活搬運,在哪造都是造,只要能造好,神谷對其他事情不太在意。
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個對手下員工管理較寬容的好老板。
“接下來你就待在這里,我會不定期來看你的。”神谷這樣說道,還順著摸了根新到貨的小安魂蠟燭遞出來,“這個就當你研究鬼手臂的定金,事情做好了還有更多。”
“啊,啊。好。”
一身黑衣的賣腳婆婆正像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一樣,表情恍惚地打量氣勢宏輝又典雅的高天原神殿。
聽到神谷講話,才稍稍回神,吶吶著將小安魂蠟燭收了。
賣腳婆婆原本就知道這位神秘的神谷大人不同尋常,但親眼看見神宮后,心里更是震撼的厲害。
這里就是神谷大人所說的研究場地嗎?
如此神秘又瑰麗的所在,得是什么樣的大人物才能夠自由出入的?
不敢想,不敢想啊……
賣腳婆婆在心里直接對神谷肅然起敬,連牢騷都不敢再有。
跟著這樣的大人物做事,沒準會雞犬升天……
“好好干,我和我的家人同伴們會感謝你的。”神谷川最后這樣交代一句。
話語落下,他手下的式神們全都現身——
紅黑洋裙,手持砍刀的瑪麗面無表情,但絲毫不掩蓋自己B級的怪談氣息,上位怪談天然的壓迫力在神殿里面橫沖直撞。
般若戴上了妒面具,拉伸成一段怪誕的瘦長鬼影,金色的瞳孔熠熠閃光,帶著些許威脅味道。
犬神身上火焰燎動,散發著腐朽和古老的氣味;食夢貘被一片迷離紅光包裹,額頭和四足上的紅紋閃光。
最后是新式神化鯨,他還是第一次在高天原現身,略微有些緊張,拉著神谷川的衣擺小心翼翼縮著尾巴站著,但身上的怪談氣息卻比賣腳婆婆強盛數倍。
賣腳婆婆被神廳里怪談亂舞的濃郁的鬼氣沖得睜不開眼,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等她緩過勁來抬眼再看,神谷大人和他手下那些兇神惡煞的恐怖式神們都已經消失不見。
神廳里面,只有朱紅色鳥居依舊聳立著,厚重的黃綠熒光舞動,而后蟄伏。
“神谷大人,還真是讓人心生畏懼。手下的式神好像都比上次更強大了。”賣腳婆婆在心里這樣想道。
但,那又怎么樣呢?
賣腳婆婆反正沒打算忤逆這位大人。
明確了這一點,她不但不感覺不安,反而還有些欣喜。
神谷大人越強大,那自己的靠山就越穩。
而且幫這位大人做事,還是有報酬的,不像之前的土蜘蛛,只是單純靠著武力強迫,一點好處都不給。
“做好了會有更多的蠟燭啊。”賣腳婆婆將手里的小安魂蠟燭小心收起來,美滋滋地翻動鬼之殘臂查看,“這我就不得不好好出力了,說什么也要把這截鬼手接到神谷大人的身上去。”
現實世界。
位于荒川的神谷家。
離開了里世界回到家里,神谷川在起居室里召集了所有的式神怪談,讓大家正式見一下新同伴化鯨。
小鯨魚前兩天一直待在式神像里養傷,之后又立刻幫著掠奪完寶船。
現在是第一次在現實的家中露臉。
起居室里,鬼影躥動。
化鯨突然面對這么多只見過一兩面,或者完全陌生的怪談,不免有些害怕。
緊緊拽著神谷的衣服不撒手。
“化鯨,以后他們就都是你的家人和朋友了,要跟大家好好相處。”神谷輕輕拍了拍小鯨魚蔚藍色的頭頂。
“……媽媽?”
化鯨緊張地掃視四周。
這么多人,到底哪個是自己的媽媽呢?
他先是看了看一臉漠然的瑪麗,然后又略顯害怕的移開了視線。
接著又看向靈車團的高山和小原。
高山真衣同大石俊馬對視了一眼,只是朝著化鯨笑笑,然后打量起老大的反應來。
至于小原妹妹,這時候正并攏雙腿,乖巧坐在地板上,呆呆地抬手抓自己懸空的腦袋。
“媽媽?”
化鯨又去看其他人。
“噗呼。”
食夢貘閉目趴在犬神邊上,甩動鼻子,微微抬起眼皮又重新閉上。
“我、我不是的,不是你的媽媽。實在是抱歉!”
日和坊站在桌子上連連擺手鞠躬。
“呀。”
座敷搖了搖頭。
咱們看起來差不多大呀,你叫姐姐還差不多,我跟你以后跟共享一個好爸爸!
小蠟筆彩織疑惑著在地上畫了個問號。
“哈?看我算是怎么回事啊!你算上尾巴,比我還高了啊喂!”
小悟的話反應就更大了,差點沒炸毛跳起來。
神谷川:……
悟,我知道你很急。
但是遠比你嬌小的日和坊都沒你這么急。
話說,化鯨這孩子咋見女性都叫媽呢?
有奶即是娘了屬于是。
神谷川現在有理由懷疑,化鯨認知里的“媽媽”,可能根本不是一個具體的對象。
說不定是概念化的,類似于陪伴、呵護、安全、關愛之類的感覺。
要真是這樣的話,性別不用卡那么死,我也可以當你媽媽。
“媽媽?”
化鯨看了一圈,最后將視線投到了見過好幾面的般若身上。
小鯨魚見過般若作戰時候的樣子,說真的有些恐怖。
但現在她一身靈動典雅的紫白襦袢,正端莊跪坐在桌子邊上小口喝茶,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透露著大和撫子式的溫婉氣質。
不得不說。
般若雖然外形是東方少女,平時對待神谷還有些傲嬌,但在不戴面具的情況下,確實是家里所有怪談式神中最具母性的一個。
“嗯。”
般若優雅地放下手里茶杯,朝著化鯨點了點頭,滿意地笑笑。
她身上的母性光輝更加燦爛了。
沒選瑪麗那個壞女人,這孩子有眼光。
“呀,呀!”
座敷童子見狀,連忙起身朝著化鯨擺手。
選誰都好,千萬別選般若媽媽呀!
前方可是地獄呀!
“媽媽。”
但是化鯨卻無視了座敷,他算是完全被般若身上那股溫暖且溫柔的氣質所吸引了。
沒錯了,她就是我的媽媽!
一直緊張的化鯨臉上有了輕松的笑意,身下的大尾巴微微甩動,朝著般若走過去。
在場的怪談們似乎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有個別毫不在意,其他的都略顯同情地別過了臉去。
“媽媽。”
化鯨走到了般若的身邊,滿臉天真,親昵地拉住般若的衣袖。
般若則只是笑。
而下一秒,她笑出了聲:“桀桀桀。”
般若的臉上,猙獰的笑面具浮現,青面金瞳,尖角獠牙。
“媽媽……?”
化鯨稍微愣了愣。
然后就看到變得異常恐怖的“媽媽”怪笑著浮空,朝著自己飛撲了過來。
那張恐怖的大嘴咧開,一口能吃下一個孩子不成問題。
“哇……”
化鯨朝后猛退了兩步,撲騰巨大的鯨魚尾巴就要跑。
般若飄動著緊跟其后,仿佛不把小鯨魚嚇哭,就不會善罷甘休。
“停一下,般若。”
作為一家之主的神谷川,這時候不得不起身,劈手把空中的般若拽下來。
化鯨的性子極其單純,連座敷都比他多好幾個心眼。
這頭懵懂的小鯨魚才剛嘗試融入己方,別把他嚇出個好歹來,留下什么一生難以抹去的心理陰影……
“嗤!”
般若已經全然沒有了剛才那一副母性十足的樣子,一身反骨,桀驁不馴地對著神谷川反抗。
敷寶最近已經認命般地不大會掙扎了,小悟又不讓碰,好不容易才來了新樂子的!
笨蛋陰陽師好小氣!
逗一逗能怎么樣嘛。
會哭泣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呀。”
面對鬧騰無比的老父親和小媽媽,還有受到驚嚇淚眼汪汪坐在地上的小鯨魚。
座敷只是一臉無奈地攤手嘆氣。
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早就跟你說了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