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舒服。”
次日上午,顧池醒來后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難得沒有做夢,他這一覺睡得非常香。
自從學會控制夢境,他就很少睡上這么好的覺了。
一名優秀的清醒夢玩家等同于自己夢境的主宰,可以肆意改變夢里的一切,不受束縛的去做任何事情。只有體驗過才知道,這種為所欲為的感覺真的很讓人上頭,只是醒來之后會比較疲憊,仿佛正兒八經提槍上陣,在敵人的老巢里殺了個七進七出,血流成河。
據某知名夢境俱樂部調查表明,85%以上的人在剛學會控夢的那段時間里,身體都會一天不如一天,這和他們每晚上做的夢有著如膠似漆的關系,具體是些什么夢……
總之與賭毒不共戴天就是了。
很多人以為人在夢里,部分感官會失去作用,給自己一巴掌也感覺不到疼,但實際上,在這一方面夢境和現實并無二致,你一樣會有情緒和感知,反倒是剛入夢時的陌生感,會被這一巴掌帶來的熟悉痛覺給沖散,夢境將變得比前一秒更加穩固和真實。
所以“巴掌”并不能叫醒自己,恰恰相反,這其實是讓自己更快融入夢境的方式之一。
想要夢中知夢,最好的辦法還是從細節入手。
有經驗的控夢者可以給自己設定一個夢境圖騰,通過圖騰的變化來判斷自己是否處在夢中。
今天是周一,上午有堂課。
顧池像往常一樣在被窩里賴了會兒床,到九點才慢悠悠爬起來,穿衣洗漱,準備出門吃個早飯,然后去學校,給自己的學生上課。
顧池是一名老師。
夢境心理學——這是學校今年上半年才新開設的選修課,顧池那會兒剛好面臨畢業,對這方面又比較感興趣,再加上大學生活好,運動后流下的汗水都是青春的味道,他便在陳醫生的舉薦下留在了學校。
因為資歷太淺的緣故,顧池的工資并不高,一個月只有四千多,少是少了點,但好歹是自力更生,而且白石鎮物價便宜,四千塊足夠顧池過日子了,精打細算還能有剩。
來到街頭的早餐鋪子。
顧池習慣性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九點整。
他微微怔了怔,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店內生意一如既往的好,熱熱鬧鬧的,空桌只剩下了一張。
姓艾的老板娘風韻猶存,熱情地跟顧池打著招呼。
“顧老師,來啦。”
“嗯。”顧池笑道:“還是老樣子。”
一份加辣腸粉,一碗冰鎮豆腐腦。
早飯不能吃太辣,對胃不好,也不能吃太冷,容易讓胃受涼。
所以顧池選擇一樣來一份,中和一下。
拿出手機掃碼,付完賬,顧池熟練地打開瀏覽器。
他準備逛逛校園論壇,看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要出意外了。
進入論壇。
果然,原本蔥綠的主頁變成了灰色,背景圖也從森林換成了蠟燭,置頂帖的紅色標題在這樣暗淡的色調下顯得格外刺目——遇害者名單。
這種全校哀悼的畫風兩年前有過一次。
一個登山社團外出活動,不幸遭遇滑坡,全部罹難,無一生還。
這一次又是因為什么?
顧池點進帖子。
帖子里并沒有說明原因,只把遇害者的基礎信息和照片貼了出來。
信息技術一班,王安鵬電子商務三班,林培財務會計二班,錢有余商務英語七班,劉學深旅游管理三班,何宅 柜臺上的小電視也在播放相關新聞。
“截至到目前為止,白石鎮‘鬼店’事件已造成人員死亡,遇害者均為在校大學生,死狀詭異,腹部和腦部均被挖空,經法醫鑒定,死者身體無明顯傷痕,外表完好無損,腸腦不翼而飛,可初步排除所謂的‘靈異’事件,我們也在此呼吁大家不信謠、不傳謠,弘揚科學真理,破除封建迷信……”
“老板,再來一份冰鎮腦花。”
鄰桌有人忽然喊了一嗓子。
電視聲滋啦一下沒了,聊天的人也不聊了,就像閑聊的學生看見班主任走進教室,原本嘈雜的空氣因為這一句話突然安靜下來,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怪異。
顧池側目看了那人一眼。
對方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看向他,笑起來。
“顧老師。”
單看表情,男生的笑容無疑是陽光的,如同三月春風,溫暖和煦,只是他臉上毫無血色,皮膚呈現出病態的白,像一個死人。
這個男生顧池剛剛才見過——在論壇的遇害者名單上。
“顧老師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何宅呀。”男生笑道,“上個月我還去聽過你的課呢。”
“我也聽過。”何宅邊上的男生出聲道。
“還有我。”
“我們都聽過顧老師的課。”
店內吃飯的人一個接一個把腦袋像擰螺絲一樣擰過來,面色殃白,脖子上的肉被擰令人牙酸的皺褶。
不僅是何宅。
錢有余、王安鵬、劉學深……這些人都在。
顧池數了一下,不多不少。
所以,是我講課講得太爛,你們做鬼也不放過我?
看著學生好似人畜無害的微笑,顧池明白了。
這家店,就是新聞里說的“鬼店”。
他抬起頭,再次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09:00
依舊是九點整。
“顧老師,你的早餐。”
老板娘的聲音冷不丁在背后響起,走路沒發出半點聲音。
顧池眼簾微垂,看見了老板娘黛綠的碎花連衣裙。
裙擺下空空蕩蕩,沒有腳。
一只慘白的手臂從他頸側伸過來,將一個盤子放在桌上。
盤里盛著一團疊得整整齊齊,比現殺鵝腸還晶瑩剔透的腸子。
腸子邊上是一塊鮮嫩的血旺,被做成了辣椒的形狀。
她溫柔地在顧池耳邊說道:“你要的加辣腸粉。”
接著,又拿出一個碗,碗里裝著滿布血絲的腦花。
老板娘巧笑嫣然:“這是冰鎮腦花。”
顧池身子后仰,靠在椅子上,抄起雙臂,抿唇道:“腦花是隔壁桌點的,我要的是豆腐腦,你上錯了。”
“沒錯呀。”老板娘指著何宅,解釋道,“他的小名就叫豆腐。”
說著,何宅的腦袋突然裂開。
他的面部仿佛一面遭受重擊的玻璃,迅速爬滿裂紋。
何宅本人卻還在笑。
只是這屬于人類的笑容逐漸猙獰,和他龜裂的面孔格格不入,襯在一起分外滲人。
于是……
顧池也笑了。
他看著何宅,笑得比何宅更加變態。
只見顧池嘴角一歪,不小心用力過猛,雙唇開合的縫隙一下子撕裂到耳根處,他的面容更是如同老舊泛黃的拼圖一般一塊塊脫落下來,露出森白的臉骨。
何宅:“……?”
“啪嗒。”
有什么東西掉了。
哦,是顧池的眼珠。
兩顆大眼珠子滾落到桌上,彈了兩下,又轉了半圈調整方向,直勾勾盯著何宅等人。
眾鬼表情略顯僵硬。
顧池翹起二郎腿,深陷的眼窩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深邃:“笑啊,怎么不笑了?”
何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