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璟聽到楊憲的聲音,頓感意外。
雖然他從未見過楊憲,但知道自己身份,還能這么過來攔截的,肯定不會是一般人。
“這位大人,不知道我可否知道,為什么我不能出應天府大門?”
蘇璟依舊淡定,雖然此刻他的馬車周圍已經被圍的嚴嚴實實了。
周圍的百姓在這陣仗之下,都是非常識趣的四散開來,什么不怕死的湊上來看看的,根本就不可能有。
“仁遠伯還真是好膽識,臨危不懼啊!”
楊憲看著蘇璟冷笑道。
蘇璟坐在馬車車架上,看著楊憲,腦海里在不斷的思索著眼前這人的身份,面色如常道:“這位大人此言差矣,我又沒做什么違法之事,在這皇城之中,又會有什么危險呢?”
這里是應天府,而現在自己所處的位置還在城內,如此大張旗鼓的攔截自己。
蘇璟并沒有那么怕。
真要是和從山東回來的時候那樣來陰招,他才是真的怕。
“蘇璟!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楊憲面色一凜,直接朝著蘇璟怒斥道:“你以為你做的事情沒人知道嗎?來人,給我押下去!”
話音一落,一群官吏便朝著蘇璟靠了過去,兇神惡煞的,看起來頗為可怕。
“這位大人,就算是抓人,起碼也得給個理由吧,不然的話,我可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蘇璟依舊淡定,硬生生靠著氣勢,讓那些官吏沒有敢立刻沖上來。
楊憲面色微沉,說道:“蘇璟,你勾結工部,貪腐工程款,本相奉命抓捕你歸案,你若是膽敢反抗,本相可以將你就地正法!”
勾結工部?
本相?
蘇璟聽著楊憲的話,立馬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勾結工部這事肯定是莫須有的,不用管,而能自稱本相的,現在的大明朝也就兩個人。
蘇璟已經知道,現在的李善長是在家養病的。
況且,眼前這人的年齡和李善長也對不上,明顯比李善長年輕,所以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那就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楊憲。
“原來是右丞相大人,失敬失敬。”
蘇璟笑著朝楊憲拱手道。
知道了楊憲的身份之后,蘇璟就沒那么擔心了。
楊憲的情況,朱標已經匯報過了,他的行為早就被老朱覺察了,就等著殺雞儆猴呢。
這家伙蹦跶不了多久了。
“既然你知道本相,那就識趣點,少些皮肉之苦總是好的。”
楊憲十分囂張得意,雖然他對蘇璟沒什么好臉色,但是自己的名聲能傳到蘇璟的耳朵里,他還是很得意的。
蘇璟直接跳下馬車,說道:“行,那我就配合右丞相大人一下。”
楊憲哈哈笑道:“蘇璟,這就對了,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如此識趣,本相可以酌情讓你少受些苦。”
蘇璟微微點頭道:“那我就先謝過右丞相大人了。”
蘇璟很快被抓了起來,直接朝著大牢送了過去。
與此同時。
奉先殿內,朱標正在朝著朱元璋匯報。
“父皇,這就是蘇師的想法了。”
朱標將蘇璟對他講的楊憲暫不處理的幾條理由,一一和朱元璋說了一遍。
“蘇璟這小子,還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啊!”
朱元璋一拍桌子,忍不住說道。
蘇璟的這幾條理由,正是老朱所想的。
現在的情況,楊憲的事情是木已成舟,那就干脆把這把火燒的再旺一些。
只有這樣,殺雞的時候,這只雞的分量才足夠重,才能讓那些猴有所敬畏。
楊憲的身份和朝中黨派之間的關系,蘇璟的分析也是十分的切合老朱的考量。
老朱現在是真覺得蘇璟把自己看透了。
朱標問道:“父皇,你真的是這么想的嗎?”
朱元璋看向朱標道:“標兒,怎么,蘇璟都這么說了,你還覺得朕做的有問題嗎?”
老朱看來,蘇璟都能分析的這么清楚了,那必然是認同自己的做法了。
而蘇璟都明白的道理,朱標沒道理想不明白。
“父皇,兒臣只是覺得,若是這么處理的話,楊憲或許會做出一些難以挽回的事情來。”
朱標朝著朱元璋說道。
現在楊憲無比膨脹,朱元璋又不處置他,而朝堂上下,能鉗制楊憲的人根本沒有。
李善長還在臥榻養病,徐達常遇春這些武將國公基本都在北伐。
這大明朝堂上下,楊憲這個右丞相,已經是無法無天了。
朱元璋淡淡道:“原來如此,標兒你擔心的竟然是這個,既然朕已經想好了要怎么處置楊憲,那又怎么會讓他胡來呢?”
老朱對于自己的掌控能力還是很自信的,楊憲現在的蹦跶,那都是在他的默許之下才能有的。
若是自己不想讓他蹦跶,他根本就沒機會。
朱標不再反駁,畢竟朱元璋都這么說了,自己再說擔心,著實是有些過了。
“陛下,急報!”
就在此時,一個侍衛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說。”
朱元璋直接道。
無論是何種緊急的事情,都沒有避開朱標的必要。
侍衛立刻說道:“右丞相直接帶人在應天府大門攔截了仁遠伯,現在已經把仁遠伯押入大牢了。”
話音一落,朱元璋和朱標的臉色驟變。
“蘇師被抓了?怎么樣?他受傷了嗎?”
朱標立刻朝著侍衛詢問道,此刻他十分關心蘇璟的安危。
侍衛回答道:“回稟太子殿下,仁遠伯并未遭遇險情,他很配合右丞相,在大牢內也沒有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
這就是有望遠鏡的好處了,即便是距離很遠,依舊可以很清楚的知道現場的情況。
這名侍衛正是親軍都尉府的成員,也就是先前的拱衛司。
他們作為老朱的私人武裝間諜,望遠鏡這種優良的道具,自然都是配備了的。
聽到此話,朱標松了一口氣。
隨即他便意識到了,蘇璟被楊憲抓了,這件事處處透露著奇怪。
“好了,你下去吧。”
朱元璋朝著侍衛擺了擺手。
“是,陛下。”
侍衛隨即退下。
朱標立刻朝著朱元璋問道:“父皇,蘇師離開皇城乃是您親許的,這楊憲的膽子再大,也不敢擅自做這種事吧?”
楊憲的行為,太不正常了。
朱標很懷疑,這其中有什么問題。
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測,這事應該和朱元璋分不開關系。
朱元璋面色凝重道:“楊憲真是膽大包天,朕也沒想到,他竟然敢這么直接對蘇璟出手。”
朱元璋的話語,直接坐實了朱標的猜測。
朱標不解的問道:“為什么?父皇,你明明已經答應了可以讓蘇師安然的回家,為什么還要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朱標很憤怒,因為他想不通,自己的父親竟然會欺騙自己!
朱元璋看著朱標說道:“標兒,朕從沒想過把蘇璟送入大牢,此事皆是楊憲所為。”
老朱難得的解釋了一下,這要是別人,他壓根就不會多說什么。
主要是楊憲這老六做事的確是太猛了,老朱的想法就是楊憲拖住蘇璟就完事了。
哪能想到楊憲竟然直接把蘇璟下獄了。
這老六,干事真的是相當的令人震驚。
朱標直接轉身:“父皇,兒臣現在就要把蘇師給救出來!”
說著,朱標已經離開了奉先殿。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辦公桌上,相當的憤怒。
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怒火,仔細考慮著這件事該如何解決。
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帝,遇到任何事都不應該一味的發泄情緒,而是如何解決出現的問題。
“蘇璟入獄了,還是在應天府大門,看來是瞞不住了。”
朱元璋喃喃自語道。
楊憲這家伙,做事是一點都不遮掩,直接在應天府大門抓了蘇璟,就算是百姓退避了,但這消息想壓住也基本沒可能了。
“算了,有標兒去了,蘇璟的安危應該是沒問題的,先看看百官的反應吧。”
朱元璋又自語了一句。
相較于一聽到蘇璟被抓入獄這個消息時的大怒,現在的老朱卻覺得,此事倒也沒有那么大的問題。
蘇璟這小子,一直都和自己在打啞謎。
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一直都裝著不知道,仗著有馬皇后和朱標兩個保鏢,肆無忌憚。
現在入獄了,或許能給蘇璟一點壓力。
事情,也許就不一樣了。
韓國公府。
胡惟庸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
“胡左丞,你別著急啊,等我通傳再進呀……”
“等不了了,萬分緊急!”
胡惟庸直接不顧管家的阻攔,沖進了韓國公府內。
從大門穿過廊道,再到院子,接著一直深入,在一方水池邊,胡惟庸總算是見到了正在喂魚的李善長。
“丞相大人。”
胡惟庸微微有些喘息,朝著李善長躬身行禮道。
李善長淡淡道:“什么事啊,能讓你如此焦急?”
胡惟庸也不廢話,當即說道:“就在剛才,應天府大門處,仁遠伯蘇璟被楊憲直接捉拿,現已經將其收押入獄。”
時間地點人物,以及具體的事情經過。
胡惟庸一句話,就全都表述在內了。
雖然胡惟庸久居官場,套話可太會說了,但真正到了這種緊急事件,簡單也是信手拈來。
“什么!”
饒是養氣功夫十足的李善長聽到這個消息,那也是被嚇了一跳。
“惟庸,你說楊憲把蘇璟給抓了?”
李善長有些不敢相信,再度朝著胡惟庸確認了一遍。
胡惟庸點頭道:“是的,千真萬確,就在應天府門口,很多人都看見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李善長目光凝重道:“我本以為楊憲現在已經夠瘋狂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他簡直就是徹底失心瘋了。”
蘇璟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這事李善長很清楚,比許多官員還要更清楚一些。
光是救了常遇春一命這件事,就足以成為蘇璟的一道免死金牌了。
蘇璟和朱元璋之間的關系,那可不是一般的牢固。
胡惟庸說道:“丞相,我以為楊憲應該也不敢擅自做這種事,怕是背后有什么其他我們不知道的情況。”
李善長搖頭道:“不管是什么情況,只要蘇璟犯的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大罪,那楊憲就是在自尋死路。”
胡惟庸一怔,他是真沒想到,李善長對于蘇璟的重視程度,竟然如此之高。
或者說,他是沒料到,蘇璟竟然能在朱元璋的心里如此重要!
“對了,丞相,我還聽說,楊憲在抓蘇璟之前,先去了一趟工部抓了不少人,連工部侍郎張昺都被抓了,說是工部貪腐,要徹查。”
胡惟庸又將這件事給李善長說了下。
李善長眉頭一蹙,喃喃道:“工部貪腐?這楊憲都能直接去工部抓人了?”
作為大明左丞相,李善長很清楚中書省的職責和權力大小。
就算是他在的時候,想去六部抓人,那也得先和尚書通氣,然后再由對方出面。
否則的話,那就是阻力重重。
楊憲這一波,沒有朱元璋的首肯,那是定然不行的。
“丞相,現在這楊憲做事,已經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依我看,我們可以參他一本。”
胡惟庸朝著李善長建議道。
雖然胡惟庸很能忍,但整日都被楊憲壓制的感覺,著實不好受。
現在楊憲又在作死,落井下石的事情,他還是會做的。
“楊憲去工部抓人和抓捕蘇璟,中間隔了多久?”
李善長壓根沒回答胡惟庸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胡惟庸想了想回答道:“應該就是前后腳的事情,畢竟工部距離應天府大門還是有段距離的。”
“呼”
李善長輕吐一口氣道:“現在咱們什么都不要做,靜觀其變,這事情似乎還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情況在,等等再說。”
等等黨永遠不虧!
李善長這隱忍的功力,著實深厚。
胡惟庸雖然不解,但還是點頭道:“好,惟庸謹記丞相教誨,暫且按兵不動。”
李善長看了他一眼,解釋道:“楊憲如此囂張,或許是陛下在后面推動,俗話說,上天欲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胡惟庸身子一震,立刻道:“惟庸懂了,多謝丞相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