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
蘇璟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朱棡了。
朱棡看向蘇璟道：“先生，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蘇璟淡淡道：“我與你剛才所談的國家剝削，統治階級對百姓的剝削，其中的統治階級，可就有晉王你在其中。”
朱棡的腦子瞬間炸開，他一直都不曾想過，自己竟然就是所謂的剝削者。
或者說，作為利益的享受者，階級思考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曾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蘇璟繼續道：“哪怕是我，對于百姓而言，依舊可以算是剝削者，當然，我同樣是被剝削的那個。”
“晉王，難道你以為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了兩天，你就能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做努力生活了嗎？”
“根本不夠！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那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比如說絕望！”
“一輩子，世代務農，人生一眼就望到底，操勞一生的絕望。”
“人在固有的階級上蹉跎一生，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大多數的人，連改變自己階級的想法都不會生出，不是不敢，而是想不到。”
一連串的話語，不斷的震擊著朱棡的內心。
仿佛他前面十幾年都是白活的，身為皇子的一切，都在抗拒著蘇璟的話語。
“先生，所以，這才是真實的世界嗎？”
朱棡看向蘇璟，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蘇璟反問道：“真實？為什么要這么說？難道你覺得世界虛假過嗎？”
朱棡愣了一下，回憶起自己在皇宮中的生活。
每日除了讀書學習，吃飯睡覺玩樂，好像就沒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了。
“晉王，世界很大，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也很大。”
蘇璟繼續道：“你想要的改變，真正意味著什么，你真的清楚嗎？”
蘇璟并不覺得朱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經歷了一次生存挑戰，就會生出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思想來。
天降偉人這種事，也是需要前提條件的。
朱棡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朱棡站在原地，似乎是想將蘇璟的這個問題給想明白了，但偏偏又無法想明白。
即便他很聰明，但他沒有思想啟蒙，沒有經歷過各種社會變遷。
他的老師，除了蘇璟之外全都是正兒八經的明朝人，還是很有名望的大學士。
這樣的老師，教導的自然都是封建的思想內容。
蘇璟這種直接穿越的，純屬異數。
“先生，學生困惑，還望先生能為我解惑。”
朱棡十分恭敬的朝著蘇璟行禮道。
蘇璟搖了搖頭：“晉王，我解答不了你的困惑，因為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有些東西，嘴巴說的沒有任何意義，你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你理解不了，那我說的再多也理解不了。”
這一次的三日生存挑戰，蘇璟的目的僅僅是想讓朱棡感受一下百姓的疾苦。
至于如何徹底的改變這一切，這不是蘇璟想做，不，應該是蘇璟做不到的事情的。
討論階級斗爭這種事，對于朱棡來說，還太早了。
“學生知道了。”
朱棡并沒有繼續追問，他信任蘇璟，既然蘇璟說了，那事情肯定就是這樣的。
只不過，一顆思想種子已經在朱棡的腦海中萌芽了。
之后到底是沉寂，還是在一切契機下生根發芽，這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在蘇璟看來，這太難了。
不是他看不起朱棡，而是的確在朱棡身上看不到任何的可能性。
人很難超越自身的階級，換句話說，階級局限性限制了一切。
蘇璟還記得上輩子自己上到這堂課的時候，老師曾說過，階級局限性是罵人的最高境界。
因為這句話用大白話來解釋，那就是你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你是你。
你是你，所以你失敗了。
也就是說，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罵人不帶臟字的同時，卻能讓人怒火中燒。
當然，在能聽懂的前提下。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還剩下半天，晉王可想好了要做什么了？”
蘇璟朝著朱棡詢問道。
三日挑戰的目的，在他看來已經算是達成了。
朱棡能夠體會到普通百姓生活的艱辛，更能夠體諒到普通百姓了。
這就足夠了。
真正讓朱棡變成一個為民的好領導者，這事很難，但第一步起碼是比較順利的。
“學生還想看看其他的百姓，都是如何生活的。”
朱棡回答道：“只是學生不知道，還能去哪里體會？”
“哈哈哈哈。”
蘇璟大笑道：“晉王，士農工商，這士你見的最多，之前兩日半你體驗了農民和商人的生活，最后這半日留給商人不就好了。”
朱棡眼前一亮，看向蘇璟道：“多謝先生，學生定當跟隨先生認真體驗！”
蘇璟微微點頭，這朱棡反應還是迅速的。
剛說完要體驗商人的生活，立馬就意識到是要跟著自己了。
“走吧，今天正好還要收賬，你就跟在我旁邊看著吧。”
蘇璟淡淡道。
兩人從田地里離開，轉而來到了城內。
蘇璟在路上簡單的給朱棡介紹了一下收賬的事情，畢竟朱棡沒做過生意，可能了解的不是很多。
不過朱棡腦子聰明，蘇璟隨便提了提，朱棡也就理解了。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金陵飯店。
包間里，茶水點心備齊，蘇璟和朱棡坐著，一旁站著的是金陵飯店的掌柜。
桌上除了吃食，還剩下的就是賬本了。
“你先看看。”
蘇璟吃著茶點，直接招呼朱棡操作。
朱棡愣了一下神，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道：“是，先生。”
此刻的朱棡依舊是粗布麻衣的穿著，可沒有半點晉王的貴氣。
這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沒有了服飾加持的朱棡看起來很是普通。
不過那與朱元璋相似的相貌，便讓這金陵飯店的掌柜重視不已。
朱標朱樉他都見過了，那是蘇璟帶在身邊的重要人物。
現在這個新來的，肯定不能輕慢了。
“牛公子，若是有什么疑惑之處，可以隨時問我。”
掌柜的一臉笑呵呵的說道，態度相當的恭敬。
“好。”
朱棡只是回了一句好，然后繼續仔細的查看著賬本。
和朱標還有朱樉不同，賬本此前朱棡真沒怎么看過。
尤其是蘇璟要求下的新式賬本，不僅僅包含簡單的進出兩項，還有一些分門別類的數據，全部都需要記錄在賬本上。
因為這是一個整合式的賬本，需要面對的是蘇璟的隨意查驗和提問。
蘇璟能夠一直都把控自己所有的產業，這個賬本的規矩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當然了，最重要的規矩還是財務獨立。
只不過，在利益面前，對抗的辦法，總是會應運而生。
蘇璟這邊的措施再好，也抵不過躁動的人心。
只要有了想反的心思，那辦法便會自然的被想出來。
“掌柜，這里的鹽消耗量為什么會比平時高出這么多？”
朱棡拿著賬本就開問了，一點也沒客氣。
蘇璟讓他查，那就得認認真真的查，可不能弄虛作假。
“請公子看這一日的菜單消耗，水煮肉點了八十分，鹽焗雞整整一百二十三只，故而鹽用的比平時多。”
掌柜那也是回答的很迅速，顯然是爛熟于心了。
“這一日的銷售額是……”
“這里的香料……”
“庫存的消耗……”
朱棡不斷地詢問著，問題那是一個接著一個。
有些問題很是刁鉆，有些問題卻非常的簡單，甚至是愚蠢。
只因為朱棡真的是第一次接觸，蘇璟在一旁也就是吃著茶點，一句話不說。
學習么，總是會走彎路。
但金陵飯店的掌柜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朱棡的問題無論是多簡單，他都會耐心的解答。
因此朱棡學的很快，不多時便將賬本上所有的類目都搞明白了，也知道該如何聯系在一起。
他不知道其他的商人會怎么做賬本，但看著這個賬本，朱棡只覺得真的是太優秀太清晰了。
按照這個規格，就是做假賬難度都要提升不少。
這一查賬，直接就查了一個多時辰。
桌上的茶點都被蘇璟吃的差不多了，朱棡朝著蘇璟道：“先生，我看完了，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蘇璟起身點頭道：“好，那我們去下一家，抓緊點時間。”
這……
朱棡明顯被蘇璟的話給嚇住了，他立刻道：“先生，您不自己看一下嗎？”
就連一旁的掌柜也有些驚訝，朱棡的表現很明顯是新手。
當然，朱棡學的很快。
但是賬本這東西，還是自己檢查過才能安心吧。
蘇璟擺擺手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說著蘇璟便離開了包廂，朱棡迅速追了上去。
街道上，朱棡朝著蘇璟道：“先生，我們接下來去哪一家？”
“嗯？你現在很好奇嗎？”
蘇璟笑著問道。
朱棡說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太容易了，掌柜很配合先生，我看賬本也是清晰明了，這商人的生活，好像也沒有多少特別的體驗。”
朱棡的話很實在，并不像他一貫的風格。
但現在時間緊迫，朱棡想要多學點，還是直接了當比較好。
“行，那我們就去個不簡單的。”
蘇璟帶著朱棡，沒多久來到了一處油坊前。
“這也是先生的鋪子嗎？”
朱棡看著這個巨大的油坊，有些驚訝。
油坊，之前他只在書里看過，知道是榨油的地方，專門賣油的。
正常購買的話，價格太高，所以有些百姓會將榨油的原料送來，讓油坊代為加工。
“對，咱們進去吧。”
蘇璟點點頭，便要踏步而入。
只是這剛到門口，便被一道身影給擋住了。
“東家。”
周掌柜站在門口，正矗在蘇璟的面前，一臉笑呵呵的說道。
雖然臉上是笑臉相迎，但這擋路的行為很明顯是有事。
蘇璟看著周掌柜道：“老周，我今天來收賬。”
周掌柜立刻道：“那真是不巧了，東家，現在油坊正在榨油，想必東家清楚，這油坊榨油的時候，暫時不能進人，尤其是生人，不然若是污染了油，損失不說，也會壞了油坊的名聲不是。”
話說的不少，但這里外的意思，就是不讓進。
朱棡站在蘇璟身上，立刻就明白了過來，這個周掌柜，不好對付。
也不是所有的掌柜，都能和金陵飯店的掌柜一樣。
蘇璟淡淡道：“老周，我說我來收賬，你沒聽懂嗎？”
根本沒有半點掰扯的意思，蘇璟直接強調了一遍自己是來收賬的。
周掌柜的臉色微變，蘇璟這不接招，讓他有點難堪。
真現在就翻臉嗎？
這周掌柜想脫離蘇璟那是想了不知道多久了，但他的膽子一樣很小。
要不是有王家富在前面，他是一點都不敢表露的。
所以，這會，周掌柜的內心，依舊沒有徹底的下定決心。
這和他在李明友面前表現的可是相當不同。
沒辦法，咬人的狗都不叫，而叫的越歡的狗反倒是越不會咬人。
蘇璟沒和王家富決出的一二三四五來，周掌柜還是怕！
短暫的考慮之后，周掌柜讓開了道路：“東家，請進。”
剛才的話他也沒提了，因為本來就是隨口找的一個理由。
蘇璟邁步走了進去，只是，朱棡卻被周掌柜攔在了外面。
“東家，這賬本可是重中之重，他就沒必要跟著了吧。”
周掌柜朝著蘇璟說道，顯然是沒把朱棡當回事。
這么一個粗布麻衣的小孩，大概是蘇璟隨手撿的吧，能有多重要？
蘇璟說道：“老周，忘了介紹了，他是我的遠房親戚，這一趟是跟我來學學做生意的，還是讓他跟著吧。”
遠房親戚。
聽到這話，朱棡沒啥表情變化。
蘇璟的身份，雖然不是皇家的親戚，但一點也不比親戚差。
甚至在朱元璋的心里，蘇璟可比大多數遠房親戚重要多了。
但周掌柜的神色就有些訝異了，因為他從未聽說過蘇璟有什么親戚朋友，甚至連父母都沒有聽過。
“怎么，我這個東家，這點事都不能通融了？”
蘇璟平淡的問道。
周掌柜隨即讓開道：“東家誤會了，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沒其他的意思。”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