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過，空氣中隱隱傳來一股腐敗的氣息。
枯葉颯颯作響，偶有幾片從樹梢飄落，在落地之前就已經消失無蹤。
李凡分明看到，葉面上那一閃而過的，是一張張扭曲而痛苦的面龐。
按照常理來講，任何人見到如此詭異的場景，心中難免都會有些驚悚。
但在此刻的李凡眼中，這處名為煎人壽地方，卻是說不出的美妙。
深吸了口氣，腥臭的空氣進入肺中，頓覺有些香甜。
于是貪婪的又吸了幾口。
仔細觀察著樹上的修士們，發現他們全都雙眼一片漆黑、看不清瞳孔，面帶詭異的笑容。
頭發和樹枝長的連接在一起，當作懸掛用的繩子。
有的修士身上的衣物尚且完好。
而有一些則似乎被掛在樹上有點年頭了，衣物早已被腐蝕，看上去破破爛爛的。
一些腐朽的枝椏則順著他們的身軀纏繞上去，將裸露地方遮蔽的同時，深深的扎進他們的血肉中。
“妙，妙啊！”
不用朽木道人開口介紹，在進入到煎人壽的瞬間，李凡已經了解了此處運轉的一切。
而面對這滲人的景象，李凡不僅沒有感到警惕和驚懼，反而拍手稱贊。
語氣中竟然還有一絲羨慕。
仿佛世間修士，本就應該全被掛在枝頭才對。
而能被眼前這枯樹鉆進血肉里，更是難以想象的榮耀！
“怎么樣，于道友，我所言不虛吧？”朽木道人似乎身體越發虛弱了，一連咳嗽了許久，才緩過來，出聲問道。
“誠哉道友之言！”李凡點頭贊同。
“當真是偉大造物！不知此樹該如何稱呼？”緊緊盯著枯萎巨樹，他眼中露出癡迷之色。
“原本叫若木，不過現在嘛……”朽木道人也是抬起頭，臉上神情莫名。
“叫做亙洹桓恒垣。”
這是一個說起來極為拗口的詞語，但朽木道人講出它的瞬間，李凡便也明白了它代表的意思。
“自亙古之時，就已經出現，并將繼續永恒存在的。屹立于生命之河之上，如墻撐天。”
“不好，我還是喜歡它原來的那個名字。”李凡搖搖頭道。
朽木道友發出陰沉的笑聲，不以為意：“名字不過是種代號。時光流轉，世間生靈換了一茬又一茬，對于它的稱呼也是不斷在變。”
“但卻不會對它的存在產生任何影響。”
不知為何，說到此句的同時，朽木道人的眼中似是閃過一絲陰霾。
李凡卻贊同道：“話雖如此，卻也今時不比往日。”
在這里停留的每一個瞬間，都會有許多畫面自發的鉆進李凡的腦海中。
于是李凡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諸多相關的信息。
他面露一絲緬懷之色，自顧自得吟道：“天地誕生靈，若木削其壽。汲命衍壽果，服之可長生。”
朽木道人混濁的眼珠中，在聽到李凡口中所說之詩句后，也是微微轉動，泛出一絲光澤。
一直沉默了許久，兩人方才繼續開始了交談。
“于道友，你的確是有大慧根之人啊！”朽木道人忽的長嘆一聲道。
“過往來這參觀過的修士成千上萬，但像道友這般思想轉換如此迅速的，還真是極為罕見那。”
李凡則是眼神微瞇，沉聲道：“非是我有慧根，而是他們本就愚昧。”
“此間修士，又跟其他生靈有何本質上的區別？”
“樹有果，花有蜜。獸生胎，禽下蛋。”
“人們取其食之，皆以為尋常之事。為何被取之人換做自己，就非要難以接受呢？”
“還真以為自己是天地之靈、萬物主宰不成？”
李凡冷哼道。
朽木道人原本準備好的說辭，竟然有些搶先被對方說了，一時間有些啞然。
“我看，不過弱肉強食四字而已。”
“如今吞食，只覺痛快。有朝一日被人食，不要抱怨就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
李凡搖頭晃腦，頗為沉浸道。
朽木道人盯著李凡看了會，忽的明白過來。
“原來不是改變了觀念，而是本就這么想的。”
“可惜，可惜啊！”
朽木道人微微搖頭。
而李凡卻只是置若罔聞，根本沒有聽到老者的話一樣。
仍然盯著眼前這顆枯萎的若木，仿佛這其中有什么在深深吸引著他。
“不過修士中居然誕生了如此異類……”朽木道人眉頭微皺，似乎在想些什么。
“咳咳……”
他忽的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嘴角隱約都能看見綠色之血流出。
頭頂若木也是無風自動，無數枯葉隨之飄落。
“好死，好死！”
不知看到了什么場景，朽木道人的臉上忽的閃過一絲猙獰。
繼而放肆地大笑起來：“果真是天道好還，惡人更有惡人磨！”
“此子留在我這里反倒是無用，不如還回去禍害！”
“報應，一切都是報應！”
癲狂了許久，朽木道人逐漸恢復了平靜。
又變得跟李凡在外界會面時的一樣。
“于道友，既然已經實地看過，想必你對我們的產品質量如何，心里也有個數了。”
“之前的交易，可以繼續了吧。”他怪笑著問道。
“交易？”李凡轉過頭來，一陣恍惚。
“哦，那件事啊！不急！”他擺了擺手，竟然主動拒絕了這個提議。
“桀桀……”
朽木道人再度發出難聽的笑聲：“這里雖好，卻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外面的玄黃界，我看才更適合你。”
李凡正欲反駁，卻被朽木道人一把抓住肩膀。
滾滾灰霧自腳底涌現，眼看就要重新把他包圍。
“道友為何這么著急趕我走啊？”李凡急道。
朽木哂然一笑，沒有答話。
“你要金丹是吧，索性好人做到底，這次我就免費送你些！”
灰霧徹底遮蔽了視線，李凡隱約聽到朽木道人在耳邊如此說道。
眼前一花，李凡一個踉蹌，重新回到了天靈州論道樓別院中。
朽木道人、亙洹桓恒垣，以及那無數被掛在枝頭的修士，頃刻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一切都仿佛只是李凡的幻覺一般。
只是桌上靜靜擺放著的一根枯黃樹枝，在證明著什么。
沒有了若木的影響，李凡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思緒。
回想起剛剛自己的遭遇，他如墜寒冬。
只是唯恐那朽木道人還在一旁窺視，只得強行抑制心中恐懼，故作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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